眼泪,涌了出来。
时光,记忆,飞速的倒退……
四岁以前,当年云妆父亲沈九烂赌嗜酒,只要一有钱就会去赌,不管是破烂的深巷还是澳门赌场,不管是牌九还是骰子,只要赌都不会轻易错过。赢了钱高兴就喝酒,输了钱郁闷也喝酒,喝醉了酒就打人,母亲和云妆就是沈九的出气筒,身上常年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儿伤那儿伤。云妆小小年纪只要一看见父亲满脸横肉的黝黑脸庞就会吓得瑟瑟发抖,常常夜里梦中吓醒也是因为梦到父亲又朝自己挥鞭子了。
常言道,十赌九输,沈九最常做的时就是输光了回家逼云妆母亲要钱,要不到钱轻则谩骂重则打骂,逼的云妆和母亲三餐不济,只能捡一些别人不要的衣服来穿,衣服大了就自己动手改小一些,小了索性就拆掉重新做。在云妆的童年记忆里,只有榨菜白粥,永远没有崭新粉嫩的新衣服和那些精美的玩具的。
那年冬日,云妆记得父亲沈九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见不到父亲云妆心里甚至有一丝庆幸,至少父亲不会逼母亲要钱了,也不会打骂母亲和自己了。听街坊邻居们在窃窃私语,似乎父亲这次在澳门赌场输了很多钱,还借了高利贷,因为期限到了债主追不到钱就雇了人要追杀父亲……
小小的云妆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只知道父亲不回家就不会有打骂,自己也不会吃不饱,虽然经常会有陌生人来家里翻箱倒柜,在家门口泼油漆,虽然那些人都恶狠狠的……可至少父亲不回来云妆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夜深了,云妆和母亲挤在小小的房间里睡觉,窗外西北风呼呼的吹着,因为窝在母亲的怀抱,所以并不觉得冷。
睡的正熟,云妆忽觉旁边空荡荡的,有些冷。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下子就惊醒了,瞌睡瞬间赶走了,清醒万分。
云妆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小的房间被翻得凌乱不堪,衣物被子全被剪碎了扔在地上,窗户上新装的玻璃也被砸碎了,碎片撒了一地……
屋里不见母亲的身影,云妆猛的想起父亲的殴打来,吓的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惊慌大喊,“妈妈,妈妈……”
赤脚走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云妆慌乱的跑出房间,散乱的长发在空中划出惊慌的弧度。刚跑出房间,就看见强壮臃肿的父亲正拽着母亲的头发使劲按在沙发上,嘴边谩骂着,一巴掌接一巴掌用力的甩在母亲脸上,母亲白皙瘦削的脸颊已经红肿一片,父亲仍是狰狞着满是横肉的脸逼问,“贱人,我知道你有钱,还不赶快把钱给老子拿出来……”
母亲嘤嘤的低声抽泣,伸出双手护住脑袋,“我没钱,真的没有没钱了,家里你不是都已经翻遍了吗?”
“贱人,还嘴硬。”沈九听见没钱怒不可歇,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挥在妻子脸上。“老子都快被逼死了你都不肯拿出来,你以为老子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告诉你,临死我也找个垫背的,就算死,老子也一定会让你先死……”
云妆母亲被打的倒栽在地上,两耳嗡嗡作响,眼睛发白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却只是咬着嘴唇拼命摇头,“真的没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沈九哪会听得进去,上前两步,厚厚的巴掌又高高举起准备打下去。
云妆惊惧尖叫,“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前去用小小的身子挡住柔弱不堪的母亲,让父亲用足蛮力的大掌落在自己小小的身上。
要不到钱,打红了眼的沈九哪顾得是打在谁的身上,拳头密密麻麻如雨点般砸下,沈妻见不得女儿幼小瘦弱的身子受此摧残,顾不得自己虚弱和疼痛,用力的将云妆抱着怀里为她抵挡住暴风雨般的殴打。
云妆的哭声刺痛着她的心,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能给孩子,甚至只是让她吃饱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已经够对不起孩子了不能再让她受身体上的痛苦折磨了,于是咬着牙尽力的为她挡去大部分的拳头。
疼痛,让她连叫喊,甚至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渐渐游离,脑袋发胀发晕,黑暗一阵紧一阵的袭来。
云妆被母亲抱在怀里,感觉额头有温热的液体蜿蜒滴下,痒痒的,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惊恐至极的她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妈妈,妈妈……血,血……”
沈妻很想睁开眼,温柔的安慰孩子不要怕,可是累极了,无论多努力,眼皮却睁不开,只慢慢,慢慢的阖上去。
“沈九,还不上钱回家还虐待妻儿,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豹爷不要你的钱了。”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冰冷响起。
沈九停下打骂,转身望去,看见来人举着枪对着自己胸口,立即消去嚣张蛮狠的气焰,小心讨好的笑着,“真的?豹爷真是客气,果然是有钱人,这点小钱不放在眼里……”
来人四十来岁,瘦瘦的,满头灰色的发丝,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九的谄媚胆小样,悠闲的打断他自以为是的白日梦,“豹爷决定改要你的命了!”
冷冷说完,扣动扳机,就朝着沈九心窝处开枪。可能是沈九早有意识,在谄媚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的后退,当杀手开枪的同时,已经用力拽过正挣扎着起身的沈妻。
冰冷疾速的子弹穿过沈妻的心脏,大片的血液喷洒而出,染红了素色的睡衣,染红了云妆的脸,眼……
沈九甚至没有看一眼成了自己替死鬼的妻子,狠狠的推开妻子夺门而出,可还未跑到门边就被杀手的第二枚子弹穿过太阳穴,从这一头进去到那一头出来。臃肿的身子重重摔在门上,血洒在门上,地上,一大片一大片,不断的涌出来,倒下去的那一刻脸上还是惊恐至极以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这么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
云妆目睹着父母在面前惨死的经过,眼里除了殷红的血色还是殷红的血色,母亲的手甚至还是温热的,正紧紧的搂住自己……
母亲温热腥甜的血液萦绕在鼻尖,母亲心口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了云妆的衣服,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血液的温度。
可怜的云妆,甚至来不及尖叫一声,就睁大着惊恐的眼睛直通通的往后倒去,摔在冰冷的地上。
十四年后一个妩媚冷艳的曼妙女子,身着宝蓝色亮片紧身晚礼服,穿梭在拉斯维加斯赌城的娱乐场子里,灯火璀璨照耀着女子如瓷玉般细腻白皙的肌肤,身边经过的人都在看到女子礼服镂空处的白皙美背后忍不住艰难的咽下口水。
女子噙着嘲讽的冷笑,无视身后无数艳羡的目光,清冷无波的眼神始终紧紧迫着十三桌坐在正南做庄家的谢顶矮胖男人,这是今天云妆第一次出任务的目标——葛健。
葛健胖的冒油的肚子几乎就要撑破他的名牌条纹衬衫,十个黝黑短粗的手指带了六个戒指,四个镶着绚丽夺目的大宝石,还分四种颜色,分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雪茄,时不时的来一口,装模作样的吞云吐雾装的很有品味似的,却只把他粗鄙低俗的一面呈现于人前。
葛健是经营酒店业的,也算是身价过十亿的有钱人,只是好赌成痴,烂赌如命,经常隔三差五的带着情fu到澳门或是拉斯维加斯豪赌一番。
云妆冷眼看着葛健在那儿豪赌,还不时的转头跟坐在身边的情fu调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微型消音手枪,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静静的等着,在等最佳的出手时机。葛健出手很豪爽,很快他面前的筹码都输光了,陆陆续续的又加码几次,看着他越输越多,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脾气也越发暴躁,看来今晚他的手气极差。
云妆冷漠的回忆着葛健的资料,这个男人嗜赌如命,还养了三四个情fu,十亿身家就快要被他败光了。家里的妻女却过着拮据的生活,上个月女儿开学的费用还是葛妻忍受白眼问亲戚借了点拼凑许久才凑足的。可是这个好赌成痴的男人在外面对情fu们一掷千金,挥金如土,却不愿拨出一丁点给妻女生活上学……
葛健倏然粗暴的推开腻在他身上的情fu,起身烦躁的扯着领带朝着贵宾室走出,云妆扬起淡淡的冷嘲弧度,不用猜也知道,此刻葛健肯定是去借高利贷去了。
赌城的每一个娱乐场子都会有这样的贵宾室存在,说的直白一点,经常来这儿赌的人都不可能会赢钱,往往都是输的倾家荡产的,输红了眼不甘心的人总会进贵宾室,企图下一手就能翻本甚至一夜暴富……
事实证明,这些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云妆看着葛健满头大汗出来,满脸横肉的脸上止不住的激动和急切,脑中忽然浮现起父亲沈九可恶可耻的脸来。
童年的阴影一幕幕闪现,不堪的往事如魔影一般缠扰着她,母亲温热腥甜的血液犹在鼻尖萦绕……
人声鼎沸的赌场内,大家喧嚣谈笑,各自顾着手中的牌、面前的筹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云妆,甚至也没有在意葛健,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沈九的打骂,母亲的哭泣,童年的饥寒,那些嘲笑白眼,那些羡慕渴望,那些求而不得的蛋糕玩具……一切都与眼前葛健满头大汗通红的肥脸交织映在一起,密不可分了。
于云妆而言,眼前这个讨厌的葛健就是当年自己那个可恶该死的父亲沈九。
赌场内烟雾绕缭的呛人烟味,吵闹的喧嚣声,葛健恶心的脸……都令她迸射出刻骨的恨意,绝然的收起仅有的一丝犹豫,消音迷你手枪在暗中瞄准男人的太阳穴……
开保险,按扳机,子弹穿过重重人群的缝隙,直接命中葛健的眉心。
仿佛慢动作一般,男人指缝间的烟瘀还袅娜的冒着烟雾腾腾往上扩散,敛眸看着手中牌,微微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看得出牌很好,前额中央乍然开了一个洞,汩汩的冒出血来……
葛健两眼渐渐呆滞,瞳孔涣散,还未来得及感觉疼痛,就“啪”的一声重重倒在了桌上,肥胖臃肿的身躯重重砸在桌上时,桌上的纸牌被推的四散。
沉醉在赌博之中的人们被这突然其来的巨大动作引起了注意,最先有反应的是葛健身边的情fu,看着葛健额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极度恐惧的惊声尖叫起来,恐惧的情绪最容易传播扩散了。四周的人甚至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在听见了有人恐惧尖叫后也随之开始恐慌,尖叫,逃窜……
霎时,整个赌场乱作一团,人们疯狂的往外窜逃,赌城全部的保全都聚到了这个赌场维持秩序,可还是无济于事。
十分钟后,赌场内的人已经全部逃光了,只留下赌场内的保全守着门口保持现场。赌场内一片狼藉,大家都只顾逃命,甚至没来得及带上自己桌上的筹码和一些贴身贵重物品。
当警察到了封锁现场的时候,也只留下一些赌具和筹码,以及赌徒们逃得太快而没来得及带走的私人物件了。
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赌场里事发前一段时间一直有一个穿着蓝色亮片晚装,非常冷静的漂亮女人隔着两个赌桌在观察葛健,录像非常清晰的记录了女子枪杀葛健的全部过程。让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葛健之后,在人们慌乱逃窜之前,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的离开赌场了。
警署署长最后断定这个女子是职业杀手,一定是易装之后才来的,其身份,容貌,特征……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构的,根本无从找起。
这个案子最后就变成了不了了之的悬案。
出了赌城大楼的云妆在最短的时间内换回自己的衣服,摘掉美瞳假发,卸掉浓妆,戴上裸色太阳眼镜,驾着最新款红色的MINICOOPER疾驰在拉斯维加斯宽敞的高速公路上。路两旁的护栏在反光镜中不断地、飞速的倒退,就如同云妆此刻的记忆,随着飞扬的墨发一起不断的倒退,再倒退……
冰冷的风呼呼的吹着,本就家徒四壁的屋子因为玻璃窗户被砸烂,西北风肆无忌惮的灌进来,不断的洗劫着屋内简陋的陈设。
云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一种疼痛混着恶心的感觉在心中涌动,寒风像是尖刀一般一下又一下不断的刮着她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
“小姑娘,醒醒,醒醒……”似乎有人轻声温柔的唤着她。
温柔?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这么温柔的对她?连最爱的妈妈都死了……
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昏迷中的云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小小的身子直直的从地上坐起,惊慌大喊,“妈妈,妈妈,你不要死,不要扔下云妆……”
旁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是刚刚那个满头灰发的中年男子,轻轻开口,“小姑娘,你妈妈已经死了。”
云妆骤然停住哭声,瞪大眼睛狠狠的等着男子,声音尖锐而急切,“没有,我妈妈没有死,她是不会死的,她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妈妈不会的……她只是,只是……睡着了……”喊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没有底气了,声音也越来越弱。
中年男子心有不忍,“我叫班尼,是个职业杀手,代号青鸟。虽然你妈妈死于我手,可……你知道的,是你父亲把她推出去挡子弹才致死的。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我们都无法挽回,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抚养你长大。”
云妆腮上挂满泪水,愣愣的听着班尼冷静的说着刚刚的一切,当听到是父亲沈九将母亲推出去送死的时候,眼中充满恨意。
转过脸去,怒意深沉的盯着躺在地上早已冷却的沈九尸体,云妆突然冲上去,狠狠的咬上父亲僵硬冰冷的手臂,直到满口是鲜血,冰冷腥甜的浓稠液体进入喉咙,终于“哇”的一声呕吐出来。
班尼有些激赏的看着云妆的举动,这个女孩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血性,静静的看着她呕吐完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云妆听到那个杀了父母的男人还在,有些瑟缩的退了一步,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防备的盯着班尼,害怕他下一步会对着自己的脑门给自己一枪。“云妆,沈云妆。”
班尼微微一笑,企图让云妆放松情绪,“那你决定好了要跟我回去吗?”
云妆戒备的盯着班尼,考虑了良久,终于重重一点头,轻声而坚定道,“好。”
云妆被班尼带回炎龙总部之后过了两年安定而平静的生活,班尼虽然对云妆不算十分的好,可相比之前的生活,云妆已经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不必挨饿也不必每天担心被父亲打骂出气。只是班尼十分的忙,常常不在家,只嘱托了保姆好好照顾云妆。
云妆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两年后班尼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发生意外死了,临死前将云妆托付给了炎龙首领苍龙。
从此,云妆踏上了成为杀手的第一步。
接连不断的训练,天不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不管是天寒地冻刮风下雨还是酷热炎夏大汗淋漓,云妆每天都要接受严苛残酷的训练,有时深夜睡梦中也有可能被拉出去训练。
不断的受伤,旧伤还未愈又添新伤,身上总是没有一刻是完好的。
不断的学习各种杀人的技巧,为了达到杀人的目的需要学习各种不同的知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一个杀手就是一个全才。从各种知识技巧,到各国语言,杀人技巧,武术……无一遗漏。
而云妆的教练就是比她大了八岁的羽澈,当年仅仅十四岁,就已经是一名合格的职业杀手了。每每云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会看着面无表情惩罚或训练自己的羽澈,心里会想是怎么样的环境和性格铸就了今日的羽澈?为什么他能如此坚韧,如此无情。
想着想着,就熬了过来,熬着熬着就麻木了,慢慢的就通过了所有的训练和考验。
这样的训练一直维持了十年,也就是两年前云妆刚满十六岁时候,在一次野外模拟实战训练中误中真枪后,羽澈带着她到了一个靠山傍海的小木屋疗伤。
看着一向冷酷寡言的羽澈难得温柔细致的替自己上药包扎,云妆娇嫩的两颊忍不住染上红云,十年来心里第一次产生了类似感动的情绪。
清洗伤口的时候消毒水渗入肌肤时的刺痛让云妆微微皱起眉头,羽澈抬眸淡淡的看了一眼云妆微蹙的眉头,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抚平云妆眉心的褶皱,然后低下头在云妆的伤口轻轻呼着气,柔柔道,“还疼吗?”
云妆敛眸屏息,不敢呼吸也不敢去看他,唯一的感觉就是羽澈身上的薄荷味道真好闻,心跳的好快,房间里好热……
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不,不疼了……”
羽澈听出云妆的声音在轻颤,却只当不知道,语气平淡的开口,“幸亏只是擦过肩膀,要是真的中弹伤了神经,你这条手臂就废了,那么你的杀手生涯还未开始就可以落幕了。”
云妆安静的听着,感受着羽澈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手臂,每一下呼吸都让她心跳加快一次。手心微微沁出汗意,身体僵硬的坐直,淡淡的薄荷味始终围绕着他们周围。脑袋一直垂着,不敢用力呼吸,时间久了就觉得一阵阵的发晕发胀。
终于等到羽澈包扎完,一声淡淡的“好了”,让云妆如蒙大赦般的松了一口气,身体却又舍不得离开半分这个让自己紧张万分的男人。
羽澈动作麻利的收拾好药箱,起身将药箱送回房间,压根儿不知道云妆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云妆的神经稍稍放松,可下一秒又忍不住的失落,仿佛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还没感受真切,一下子又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任由自己坐在沙发上,左手手臂因有伤,半个袖管都已经被剪掉了,露出白皙纤细的整条胳膊。因为已时近夏天,所以并不觉得冷,反正天寒地冻的雪天只着单衣的经历不是没有过。那样寒冷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眼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羽澈,她真的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温情人性化的一面,当真是让她错愕惊讶。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羽澈,习惯了冷酷无情的羽澈,习惯了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羽澈……今日这样温柔这样体贴的羽澈是她从不曾见到过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的依赖起这样冷清残酷的男人了,看到他无所不能的时候产生了仰望的倾慕。
可是羽澈总是面无表情,语气冷淡的告诫自己,“云妆,你是要做杀手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吗?”
以后无论多苦多难,只要羽澈在,云妆都会很安心,都会咬牙熬过非人的训练,倔强寡言的她不愿让羽澈看轻自己。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羽澈放完东西出房间,看见云妆在沙发上发呆,用他一贯清冷的嗓音出声询问。
云妆瞬间回神,快速的瞄了一眼羽澈清隽完美的脸庞,一触及他如寒潭般深邃冷冽的眼神马上吓的低下头去,刚刚退下去的红霞重新染红双颊。
听着羽澈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近在自己头顶上,云妆有些紧张无措的低头看着眼前一双白色的男式休闲皮鞋。
此刻,羽澈肯定一如既往皱眉盯着自己吧?接着他一定会说……
“云妆,你在干什么?脑袋快掉地上去了。”
果然,云妆叹口气抬起头,清澈灵动的眼眸对上羽澈清冷深邃的眼眸,刚准备开口。
就听见羽澈疑惑的问道,“云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说着还伸手往云妆额头一探,过了一会儿轻声自言自语,“没发烧啊?”
心中却为着云妆不同以往的妩媚动人一怔,那清澈的眼神不该是一个杀手所有的。摇头甩去心中的异样,羽澈收回手起身,淡淡交代,“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买了生活用品,再跟总部汇报一下情况。”
说完,便匆匆往门口走去。可还未走两步,就被云妆紧紧抱住。
羽澈蹙眉,冷声道,“云妆你想干什么?云妆,快放手!”他不是甩不开她,可是考虑到云妆身上有伤怕太用力会再度伤了她,可是不用力又挣脱不开她的拥抱。
云妆用脸贴着羽澈的后背,与他近距离的接触,感受来自羽澈的温暖。那沉缓有力的规律心跳以及淡淡的薄荷味让她觉得安心喜悦。
固执倔强的拒接,“不要,我就是不放。”
反正此刻羽澈背着她,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云妆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大声表白,“羽澈,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开始仰赖你,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觉得安心。到今天我终于明白这种感觉叫喜欢,或许……不仅仅只是喜欢。我只知道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大堆,羽澈原本的挣扎变成了死寂般的平静,仿佛一具有着温度的雕塑般坚硬。
十六岁的云妆,涉世未深,单纯如白纸,虽然一直以来努力被培养成冷酷无情的杀手,可是还未出师的她干净透明,善良纯洁的令人妒忌,甚至比社会上一般的学生还要单纯。
可是自己,羽澈心中无声叹息,早已是沾满鲜血污秽不堪的绝情杀手了,怎配她喜欢?
羽澈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冷淡无情至极道,“云妆,我们是杀手。感情是杀手的大忌,你永远也别去沾染奢望它。”
冷冷的声音透过羽澈的身体沉沉撞进云妆的心里,撞的她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脑子也是嗡嗡作响。
羽澈说的她都明白,这些话他从小就告诫过自己,可她就是不懂,或许是她没有经历过,还没有成为一名正真的杀手吧。
心底深处的话都已经坦露在他面前,即使有被拒绝后的难堪,也不在乎再多一点点了。虽然爱情青涩懵懂,可是受到心底深处对爱的渴望的鼓舞,云妆意识到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的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的争取。
双手越发用力的紧紧抱住羽澈的腰,执着坚定的继续表白着,“羽澈,让我爱你好不好?”微微颤抖的清冷嗓音有着说不出的脆弱,仿佛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千千万万的碎片,越说越发的卑微可怜,“我不求你如同我爱你一样的爱我,我只求接受我的爱,哪怕只是把我当做你闲暇时消遣的玩偶,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女人……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到最后只觉得嘴里淡淡的苦涩,那样卑微小心,把自己内心深处全部的爱都剖白在他面前,只求他不要推开自己而已。
羽澈僵直着身体站立着,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小女人的呼吸心跳,以及她的紧张不安。
从第一次见到云妆时,她因为害怕跌在自己身上开始他就清楚的知道,一向洁癖讨厌别人碰触的自己竟然不排斥云妆的碰触,这一点让他非常意外。可能是杀手的缘故,又或是童年阴影的缘故,总之他非常排斥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可偏偏对于云妆偶尔无意的碰触一点都不反感。
听到一个青涩纯真的女人向自己这样刻骨的表白,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接这样的云妆吧?
一想到其他男人,羽澈的心倏然揪紧,无法想象有一天云妆把今天对自己说的话再对其他男人诉说,更无法接受某天云妆成为其他男人的女人……
可是倘若今日自己拒接了云妆,那么自己假设的这种可能在将来就会化为现实。
一想到这种可能,羽澈就开始妒忌那个甚至不存在的男人,所以……
既然自己并不排斥云妆,那为什么不接受她的爱意,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呢?
僵硬的心,一寸一寸的开始软化,随即僵硬的身体,也跟着心一寸一寸变软。
长时间沉默让云妆变的不自信,神色一点一点的暗淡下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感觉来自自己拥抱着的这个身体的改变,原本的僵硬不见了,变的柔软而温暖。
那是不是代表,羽澈愿意接受自己的爱了?
喜悦,一点一点的在心尖炸开,充斥溢满全身。
“你一日是我的玩偶,那么终生都只能是我的玩偶了。”羽澈清冷的声音透过胸腔,沉沉的传入云妆的耳膜,一直敲进云妆的心里,有种瞬间的恍惚与不真实,让云妆慢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狂喜袭卷,云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羽澈……羽澈真的接受了自己的爱了……
抱着羽澈的手更加的用力收紧,除了抱紧他云妆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言语和行为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羽澈因为云妆的拥抱,体温的传递,让他原本放松的身体又变的紧绷无比。伸出温暖厚实的大掌一把抓住云妆那只没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扯,原本脸着贴着他后背的云妆瞬间就到了他怀中。
深邃冷清的眼眸对上尚且摸不清楚状况的云妆的清澈无辜的眼眸,还未等她有所反应,羽澈一低头,狠狠吻上云妆那半张微颤、如花瓣娇嫩柔软的粉唇,滋味清甜一如自己想象那般。
云妆被羽澈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忘了该如何反应,只这么呆呆的站着,仰着头,踮着脚尖……任由羽澈炽热的唇在自己唇上辗转流连……
直到越来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温度烫的令云妆回神,脑子晕晕乎乎的,只愣愣的看着眼前羽澈放大的脸,他的唇原来是这样的温暖柔软,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样冰冷坚硬……
那么……此刻羽澈真的是在吻自己吗?他这样做是不是……是不是代表着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呢?
呆愣的眼慢慢折射出喜悦来,云妆到这一刻才感受到羽澈对自己的接纳,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软绵绵的,那么的不真实。沉醉其中,渐渐的也开始回应起羽澈的吻来。
羽澈没想到云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甜美,吻着吻着便不由的加深了这个吻,闭上眼仔细的品味着这不可思议的甘甜美好,越吻就越发的沉溺,无法自拔,不停的加深这个吻,却怎么都觉得意犹未尽,总想要的更多……
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失控了,倏的睁开眼,这一看却不由的生起闷气。自己全情投入的吻却没让这丫头也跟着投入,她竟然还敢被自己吻着的时候心不在焉。
“没人告诉你接吻的时候该闭上眼吗?”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性感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欲望。
云妆听羽澈这么说,原本就已经如熟透的苹果一样红的脸就更觉发烫了,马上听话的乖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停的一颤一颤,泄露了主人此刻紧张的心情。
看着这么纯真不造作的云妆,羽澈突然郁闷的心情就消散了,继而转成一种心花怒放的喜悦。如此单纯直率的反应不正说明了她的纯洁么?只有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人才会这么单纯青涩吧?
想到这,羽澈打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来。
伸出双手轻柔的捧住云妆白皙无疵的小脸,再一次深深的望着,用力的吻下去。这一次不再如刚刚那般轻柔,由浅入深的循序渐进,而是直接而凶猛,如小兽啃噬般的激吻着,狂风暴雨般的摧残蹂躏着,恨不能一口将她吞进肚里去。
云妆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整个人无力的挂靠在羽澈身上,窒息般的甜蜜席卷全身。被羽澈狂热的深吻几乎就要吻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却舍不得让羽澈停下,只觉得就这样被他吻得窒息而死也甘愿。
身体燥热不安,不断的扭动,双手无意识的在羽澈背上磨蹭着,喉咙深处断断续续的发出轻声低吟,仿佛渴求着什么,突破身体的极限,却又不知道想要什么。
云妆动人的低吟让羽澈更为兴奋,神经紧绷,扭曲,身体也随之发生变化,快要爆炸……
就在云妆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时候,羽澈突然松开了她的唇,眸光深沉晦暗的盯着满脸潮红羞涩的她。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羽澈一把抱起她,迈开修长矫健的双腿直奔卧室。来不及关上卧室的门,一把将云妆扔在床上,欺身而下,粗鲁的撕扯云妆身上纤薄的衣裳,动作娴熟的解开云妆牛仔裤上的纽扣,拉下拉链,用力褪去紧身的裤子……
时近夏日,可毕竟还不到炎热的夏日,肌肤骤然曝露在空气中还是感觉凉意,云妆本来迷离涣散的目光骤然清醒,睁大清澈的眼睛看到身上的羽澈正用如火一般炽烈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她就是羽澈的猎物一般,这样的感觉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就像炎炎夏日满头大汗时忽然一桶冰水将她从头淋到脚的感觉。
这样的认知让云妆开始害怕,身体变得紧绷,双手松开羽澈下意识的拽紧自己的贴身内衣裤,这是她最后的一道保护屏障,仿佛只要松开手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羽澈停下撕扯的手指,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迫着云妆,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马上收手。”
温暖的气息,冰冷言语,把云妆混乱的思绪炸的开了花。混乱间想起刚刚自己对羽澈执着又卑微的表白,想起自己对他的依赖,想起自己每晚双手交握在心口默念着羽澈的名字入睡……
茫然和犹豫褪去,云妆重新换上坚定执着的神情,伸出白皙粉嫩的手臂,主动环上羽澈的颈部,送上自己青涩颤抖的红唇……
得到云妆的默许,羽澈再度低头吻上云妆的唇。
云妆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时已近黄昏,侧过头去一看,旁边早就没了羽澈的身影。一摸床褥,已经凉透,显然走了不止一会儿了。
心中微微失落,一个翻身坐起,云妆蹙眉,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仅只是酸痛,全身简直就跟散了架似的,酸软无力,尤其那个地方,疼痛万分,仿佛刻意的提醒着自己已经不再完整了。
一夕之间,由少女升级成女人,心里莫名的失落彷徨,却又为能够成为羽澈的女人而喜悦,心情很复杂,难以用言语说清楚。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密布深浅不一的吻痕,刚刚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切热情如火顿时浮现在云妆脑海,妩媚冷艳的清冷脸庞霎时布满红云,想不到她刚刚真的成为羽澈的女人了……
甜蜜与彷徨的复杂情绪充盈心间,虽然和羽澈的关系有了新的突破,可是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却又不� ��道以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羽澈了。一想到羽澈,云妆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两人的旖旎,就忍不住脸上发烫。
静静的坐着,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斜射在小木屋的棕色木地板上,白色的大床一角也晕着橘红色的夕阳。
屋外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还有海鸥长鸣扑腾翅膀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沙滩上散步的人们的谈笑声,窃窃私语声,汇在一起形成一种很奇妙的声音,习惯了一个人的云妆第一次感觉这么近的生活在真实的人间。
这间小木屋靠海,是羽澈每次执行完任务都会放松放空自己的地方。起身打开橱门,里面所有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裤子。找了件羽澈的衬衣套上,赤着脚走出干净简洁的房间。
宽大的白衬衫如睡裙一样长到云妆的膝盖上方,随意扣上两颗纽扣,宽松的领空让云妆露出白皙纤细的优美颈部,已经若隐若现的窈窕身段。赤脚走在地板上,轻巧无声,云妆就像一只慵懒的白色猫咪,安静乖巧。
迎着夕阳的光线,云妆推开小木屋的门,乍然射进眼眸的光线虽不刺眼,可仍就让云妆挡在额前眯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看到沙滩上人虽然不多,但大家似乎都很高兴,很和睦。男人们在打沙滩排球,女人们躺在沙滩上欢快的聊天,小孩子们围在一起用沙堆着城堡……
云妆想了想,还是转身进卧室把自己的牛仔裤给穿上了,再度踏出小木屋,白嫩小巧的纤足贴着细腻微凉的沙,一步一步悠闲的沿着海滩走着,留下一个一个浅浅的足印,沿着沙滩印了一圈。
重新回到小木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海平面下去了,夜间的海风也变大了,云妆觉得有些冷了,走了这么一大圈,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并没有刻意的思索太多,可能是出于一个杀手的本能,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能以最短的时间令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自己向羽澈表白的时候有多么难堪,也不管自己刚刚跟羽澈有多么疯狂……一切都已经发生,想太多也不会改变,懊恼后悔都无济于事,害怕心慌也大可不必。
总要面对,既然多想无益,那就不如将一切交给上天,顺其自然就好。
刚刚推开门,发现小小的客厅已经亮起了淡淡的节能灯了,羽澈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紫色的布艺沙发上抽瘀,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淡淡出声,“去哪了?”
看到羽澈,紧紧只是他的背影,那种温暖幸福就足够让她发自内心的扬起喜悦的弧度,清冷的微笑夹杂着淡淡的羞涩,“澈,你回来啦。”
羽澈掐灭烟瘀,起身回首,神态肆意清冷的看着云妆脚步轻巧的朝自己跑来,扫了一眼沾染细沙的玉足,“以后出门还是穿上鞋。”赤足的她太惹人注目了。
云妆停下奔向羽澈的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有些羞赧的卷缩起脚趾头,不知所措的低着头轻声道,“屋子里没有我能穿的鞋子……”来的路上她穿着的鞋子掉了一只。
羽澈看了一会儿云妆的后脑勺,也没有开口,兀自跑进房间,拿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子出来,递到云妆面前,“我刚刚去了一趟生活超市,里面有你的换洗衣物和鞋子,你先去洗洗换上吧,我等你出来吃饭。”
云妆微露惊讶的表情,快速瞟了一眼羽澈,拿着塑料袋子就冲进房间去了。
没想到羽澈还有这么细心体贴的一面,翻看袋子里的衣物,皆是一些带有海洋风情颜色清爽的棉质宽松衣裙,鞋子是米白色的凉拖,想来是在海边超市买的。这里傍山靠海,远离城市,想要买到正式雅致的衣服有些难,也难得羽澈能从那些眼花缭乱的花哨衣物中能挑出这么清淡怡爽的来,真是难为他了。
云妆怕羽澈等的不耐烦,快速换上一件浅蓝碎花的吊带裙就出门了,心中甚是喜欢,也为羽澈的用心感动着。
羽澈看着云妆提着袋子匆匆进入房间的背影,盯着她穿着自己衬衣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云妆的身影进屋房间消失,他才转身走进厨房,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到客厅的长方形木桌上。
刚准备好这些,云妆就已经换好衣服神清气爽的出房间了,浅蓝色素雅的裙子很适合她,将她的清纯气质全都展现出来了。
手里拿着换下的白衬衫,云妆浅笑开口,“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她太惊讶了,想不到羽澈还会做这些,虽是简单的家常小菜,三菜一汤,可看起来色泽鲜明,一看就知道很好吃的样子,令人食指大动。
羽澈看着云妆眼中惊讶的欢喜,淡然道,“菜都凉了,快吃吧。”他说的云淡风轻,似乎做菜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而已。
云妆将手中的白衬衫放在沙发上,低声道,“这个……我吃完饭再替你洗干净吧?”
羽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衣服,轻声开口,“放在那儿吧,我来处理。”
云妆眉眼都笑的弯弯,如新月一般,轻快的点头,“嗯。”坐下拿起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澈,这些真的都是你做的吗?看着就好好吃的样子。”
羽澈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云妆饭碗上,温声道,“快吃吧,多吃些。”
云妆笑着吃下羽澈夹的菜,一顿饭吃的很是满足快乐。
晚饭后,云妆帮着收拾桌子,洗完,而羽澈则拿起剩菜和垃圾拿出去扔,两人合作的天衣无缝,仿佛一对默契恩爱的小夫妻一般。
羽澈带着垃圾出门的时候,看见沙发里孤零零躺在那儿的白衬衣,想也不想就用两只手指捻起塞进垃圾袋里出门了。
晚饭后,羽澈早早的带着云妆进卧室了。
海边小木屋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能做的就是看太阳升起落下,看大海涨潮退潮,以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当云妆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羽澈已经早早的起身,神清气爽的在小木屋前的海滩上眺望大海冥想。
云妆赤着脚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然后猛地出声抱住他,想狠狠吓他一挑,看看一向淡定若神的羽澈被惊吓着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云妆注定是要失望了,她的恶作剧并未如预期的看到羽澈惊吓的样子,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握住云妆的双手,轻轻环上自己的精腰,甚至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云妆,“不是给你买鞋子了吗?怎么又不穿?”
云妆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娇憨与幼稚,想到自己竟然没有吓到羽澈也没有看到他受惊吓时不依的嘟起嘴,将脸贴在羽澈背上撒娇道,“你都没有回头看,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羽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将深邃的目光朝着远处的大海放远,投放到那水天一线的青濛濛的边际,用一贯清冷淡然的音色道,“清晨的海风吹在身上还挺冷的,你穿的少,小心感冒,回去吃早饭吧。”
他当然知道,云妆身上有一种独有的清冷气息,清香冷冽,淡淡的,只要云妆出现的地方,总会觉得若有似无的冷香萦绕在鼻尖。
云妆浅笑点头,“好,我们去吃早饭。”说着拉起羽澈的一直手臂,甜腻的牵着他朝小木屋走去。
羽澈任由她牵扯,深邃的眼神一直淡淡的看着云妆牵着自己手臂的那只白皙纤手,若有所思。
这两日的云妆越来越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了,单纯,懵懂,青涩,明快,无忧无虑……
吃完早饭,羽澈淡淡开口,“一会儿我要到海鲜集市去买菜,你要一起吗?”
围着围裙,正在收拾碗筷的云妆听到羽澈这么说蓦地瞪大清澈的眼眸,伴着慢一拍的受宠若惊,惊喜问道,“真的吗?你愿意带着我一起?”
云妆心中更多的是惊讶,想不到羽澈这样冷清的男人也会去菜场那样的地方,更想不到的是羽澈竟会主动开口带自己一起去。
羽澈只神情清冷的颔首,可能是杀手随时随地都无法摆脱自己身份带来的限制,所以一直这样冷淡警觉,这一点是还未正式成为杀手的云妆是无法体会的。
云妆欢快的奔进卧室,边跑边说着,“我换身衣服,等我一下,就一下……”
当云妆换上碧海蓝天图案的连衣裙,头戴米白色纱网边花遮阳帽,蹦蹦跳跳的来到羽澈面前时,笑着问道,“好像那个菜场还挺远的,我们怎么去呢?”门前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难道要走着去?走路去菜场的话,这一来一回好歹也得三四个小时吧?
羽澈低下头,嘴角扬起类似愉快的弧度,转身走到小木屋后的储物室里,不多会儿就推着一辆简酷的山地车,劲酷十足的跨在车上,拍拍后座,“上来吧。”
云妆瞪着可爱的大眼,好奇惊讶的盯着羽澈骑的自行车,这样子的羽澈像是要去参加自行车大赛的运动健将,他到底还有多少令自己惊讶的地方呢?
“就,就骑这个去吗?”云妆有些不敢置信,说话都不连贯了。
羽澈第一次见云妆这么笨拙,清冷的面色柔和不少,难得好心情的打趣,“这里是海边,到处是沙滩,你还想坐宝马,保时捷之类的去菜场吗?”
云妆看出羽澈是在打趣自己,难得见他开心,也跟着开起来玩笑,“难道我不能坐着宝马保时捷去菜场吗?这才招摇嘛。”
羽澈低眸敛笑,一只脚蹬在自行车的踏脚板上,率性的踩了一下,踏脚板随着轮轴飞速的转着。“行,那你就等有宝马保时捷经过的时候载你去菜场吧。”说完,用脚踩住踏脚板,用力踩下去,自行车就悠悠的在细白沙石的沙滩上缓缓前进了。
“哎……”云妆瞪大清亮的眼睛,没想到羽澈没说两句话就这么走了。
回头看了看小木屋,又看看晃晃悠悠骑着车子的羽澈的背影,嘟了一下嘴,最后一跺脚还是无奈的追了上去。
追出一百多米,云妆抓住山地车的后座,身子灵巧一跃就跳上了后座。
早上的阳光很好,却又不是那么的强烈灼热,海风夹杂着海水咸咸的味道拂上人的脸庞,很温柔很舒服。
自行车过了沙滩速度就快了许多,云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白皙纤细的小腿随着自行车的摇晃而自然的晃动,长裙摇曳,长长的发丝在空中舞动,煞是美丽动人。
羽澈骑的很快很轻松,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菜场了。
停好车子,两人就走进闹哄哄的海鲜市场,说是海鲜市场,只要是因为靠海,大部分都是卖海鲜的。蔬菜区在海鲜区的后面,两人走过地面潮湿,空气中弥漫鱼腥味的海鲜区。
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云妆停下了脚步,蹲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钢前面,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水缸的一角不停的冒着透氧的泡泡。
羽澈腿长已经走到了蔬菜区了,想开口问身后的云妆想吃些什么蔬菜,结果发现她人不见了,往回走了几步才发现云妆正蹲在卖鱼的摊贩那儿买鱼呢。
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羽澈刚到云妆身后就听得她在问,“老板,这是什么鱼啊?”
听的羽澈直摇头,买鱼连什么鱼都不知道,还问卖主,不被人宰洋参才怪。
卖鱼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光头,看着很精明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妆才开口,“小姑娘,这是青鱼,四十五块钱一斤,来一条吗?”
云妆善意的笑笑,点头道,“嗯,给我挑一条新鲜的,小一点的,太大我们吃不完。”
老板听了云妆的话笑的更开心,“行嘞,放心吧,这鱼都是活的,当然新鲜了。”说着麻利的抓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鱼,鱼儿突然离开了水不停的翻动尾巴挣扎,洒出许多腥味的水来,“就这一条吧,活蹦乱跳的。”
云妆也不懂,只是满意的点头,“好,就这……”
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羽澈插进来挡下去了,“老板,这鱼太贵了,我们不买了。”说着拉起云妆一本正经道,“我们走。”
这一下,让云妆和鱼老板都愣住了。云妆是不明白羽澈怎么不准她买鱼,昨晚上他不是做鱼了吗?挺好吃的,她吃了不少,羽澈看起来也挺喜欢吃鱼的,可今天见自己买鱼怎么就反对了呢?
鱼老板是没想到到手的生意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搅黄了,心生不悦。“年轻人,你这是在耍我么?”
“就是啊,澈你干什么呢?”云妆凑近羽澈的耳边耳语。
羽澈也未理会云妆的疑惑,只似笑非笑的看着鱼老板,“我怎么是耍你呢?我这是要跟你做生意,不过你的鱼卖的太贵了,比这儿市场上其他的摊贩都要贵。”
鱼老板一听,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比女孩可要精明多了,可不好搞,于是手中的鱼啪嗒一声掉回鱼缸里,用力甩着手上的水,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拽样,“我贵是因为我的鱼好,你要便宜的就去别人那儿买好了。”
羽澈也不生气,只淡淡开口,“老板,你太不会做生意了,我只是嫌你的鱼贵,又没说不买。”
鱼老板摆明了不信羽澈会买的神情,只不耐烦道,“买就买,挑好了哪条叫我。”
羽澈也不挑也不恼,只伸出;两只手指比了比,“二十块一斤卖不卖?”
鱼老板一听像是没听清楚似的,瞪大眼睛,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多少?”
羽澈淡淡的伸出两个手指头,耐心的重复,“二十。”
“走走走,别来这儿捣乱。”鱼老板显然是生气了。
羽澈仍是站着,清冷神情不变,冷静的分析,“老板你看,现在早市快过了,我给你二十块一斤已经算是不错的价格了,要是再晚,你这鱼就卖不出去了,等到明天再卖的话,你得用电供氧吧?你还得承担这鱼死掉的危险是不是?这鱼要是死了你连二十块一斤都赚不到,还得亏掉近百元的钱是不是?”
云妆瞪大眼睛看着羽澈,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没想到的是羽澈还会砍价,而且为了砍价一向寡言的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太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了。
鱼老板一听羽澈咒他的鱼死翘翘就不乐意了,满脸不悦的吼道,“哎,你这个人,不买就算了,还咒我鱼死,不买快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羽澈仍旧淡定的站着,用一贯生意场上的谈判技巧道,“我买,我不是说过了嘛,我要买的。只是你的鱼价格太贵,便宜一点我就买。”
鱼老板没想到羽澈看着高大帅气,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居然穿着一身名牌跑来菜场跟自己讨价还价,被自己无礼相待之后也不生气,心里的不悦渐渐散去,只觉得羽澈这人非常奇怪非常的矛盾。
想了想,也不愿多计较,就爽快道,“成,我给你便宜,三十,三十一斤,再便宜可就没有了。”
可没想到羽澈无动于衷,只坚持道,“二十。”
鱼老板又不依了,没想到羽澈这个人这么固执,“哎,我说你这人怎么……”
羽澈淡定的摸了一把下颔,“要不我们俩各退一步,二十五怎么样?”
鱼老板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一咬牙,“成成成,二十五就二十五吧,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这人能说会道,也计较不过他。
羽澈满意的一笑,等鱼老板过秤,付钱,“帮我杀一下吧。”他的小木屋里杀鱼不方便。
鱼老板:“好好好。”说话间已经动作娴熟的把鱼杀好装进黑色塑料袋了。
羽澈接过鱼老板递过来的塑料袋时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云妆,那神情虽是他一贯的冷淡,可眼神中却透着矜持的得意。
羽澈带着云妆买完鱼又买了虾,还去蔬菜区买了一把西芹和一把油麦菜。
等两人踏出菜场时,云妆手中已经拎了三四个黑色塑料袋,大多是鱼虾蟹,以及一些做菜用的油盐酱醋。
不知道为什么云妆觉得心情特别的好,或许因为这里的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阳光特别的灿烂,空气特别的清新。又或许因为来时冲下坡的那一刹那,风拂过她的脸,让云妆觉得有种撒手般的痛快与洒脱。
等羽澈再次放手任凭车往下破冲去的时候,云妆抓住他的衣角笑出声来。她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把一切烦恼暂时抛却,在碧海蓝天之下,在艳阳高照之下,所有的心事都被蒸发。
云妆觉得长这么大从没像此刻这么的快乐过,满足过,只因身边的这个男人,即使他冷冰冰的不爱笑,只要看着他云妆就觉得满足安心。
回到小木屋已经快中午了,羽澈拎着菜直接进厨房忙开了,云妆则将客厅里打扫整理了一遍,打开木屋东西方向的窗户通风,这里没有空调,可是海风吹进来也是凉爽的很。
羽澈的手艺不错,几乎可以媲美五星级大厨的手艺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这样的厨艺的。吃完的时候两人胃口都非常好,大概是自己动手做的,也可能是忙活一上午饿了累了,两人把买回来的菜全都吃光了,除了汤汁几乎就没怎么剩下。
吃晚饭羽澈就对云妆下了一个指示,“去洗碗!”
他自己则到房间打电话处理公司的事情,云妆知道他忙就不去打扰他,洗了碗清理了厨房就静静的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小憩片刻,看着羽澈还没处理完公事就起身到海边走了一圈。
等再度回来的时候,羽澈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穿戴整齐,看见云妆进门来,淡淡开口,“去换身衣服,我们晚饭出去吃。”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上午买的菜中午全吃光了,现在再去菜场买也不现实了,就带着云妆到海湾的餐厅去吃海鲜自助火锅算了。
云妆也知道家里没菜,没再多问什么,只乖巧的进房间换了身长袖T恤长裤就出来了,晚上海风吹着还是有点凉的,多穿些总不会错的。
又是骑着山地车出门,晚饭比午饭吃的还要饱,两人推着山地车一路走着回去了,只有一段漆黑公路的地方骑了一段。
这样整整三天,白天羽澈会带着云妆去菜场买菜然后回来给她做饭,下午会处理公务,晚上一起出去吃晚饭。回房会极尽温柔的与云妆缠绵,偶尔温柔偶尔狂野,兴致来了大半夜也会带着云妆去海边的沙滩上吹海风数星星。
他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又像是结婚多年的恩爱夫妻,过着甜蜜又闲适的小日子,恬淡而平静中偶尔甜蜜热情,似乎一辈子都会这么快乐的度过。
三天后的一大早,等云妆起身来到客厅的时候,看见羽澈一个人正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瘀沉默不语。
不明所以的云妆开心的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亲昵道,“澈,在等我一起去菜场吗?我们今天吃什么?”
而羽澈却没像往常一样回应她,只冷淡的将云妆环绕在自己脖子的手拿下来,深邃冷清的眼眸注视着她没有开口。
云妆看到这样的羽澈顿时反应过来他有话要说,心里清楚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辈子,总有一天这样的快乐会结束,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的快。
退去欣悦期待的表情,云妆沉默着在羽澈的身旁坐了下来,等着羽澈的开口。
果然……
“公司有事,我必须回去处理。”羽澈淡淡开口,听的云妆的心不断往下沉,“你肩上的伤已经结疤了,没什么大碍了,我们今日就回去吧。”
一听到回去二字,云妆突然感觉无比的厌恶和反感,她又要回到那个冷漠血腥的地方去了,过着每天辛苦训练每天精神紧绷的日子了。
那么,她跟羽澈……是不是也要回到最初的那种关系,他们这几日的快乐是不是要冻结在这里了?他们之间的进展是不是也将回到原点?
可是即便心中有千言万语,云妆也只是乖巧的点头,轻声说道,“好。”
再不舍,羽澈都不可能陪着自己留在这里一辈子的。
“那你准备准备吧,我们半个小时后出发。”羽澈冷淡的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云妆看着羽澈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心一点一点的沉到谷底,难过、失落、忧伤……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充斥在心间。这一刻她似乎觉得快乐幸福就像羽澈背后的阳光一样,通通被门隔绝在了外面,自己像是关在囚笼的鸟儿,失去了自由的同时,连带幸福快乐都被隔绝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来的时候就是一身轻松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也就两三件羽澈买的替换衣物,不值什么钱。可是云妆舍不得扔掉,还是通通塞进了袋子里,这些都是羽澈用心为自己挑选购买的,留着带回去做个纪念也好。
慢慢吞吞的出门,羽澈已经在小木屋前等着了,空身立于来接他的黑色奔驰前低头来来回回的走着。看到云妆出门,就停下脚步,神情冷淡眼神却专注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近。
两人上了车,坐在后座,因为车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云妆和羽澈都静静的坐着,两人相对无言。
车里在沙滩上驶的很慢,在经过一个拐弯处即将从沙滩拐出公路的出口处,云妆看到开着拖拉机的环卫工人在几个蓝色的大垃圾桶旁收拾清理垃圾。这块海域并不开放给游客,这儿居民又少,收垃圾的一般三四天才来一次。
云妆透过轿车的窗户怔怔的看着环卫工人在分类收拾垃圾,突然一个蓝色透明的塑料袋从垃圾桶里掉出来,云妆看着这袋子眼熟就一直出神的盯着看。环卫工人麻利的撕开袋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出一件白色的衬衫来用力的在空中甩了甩,看看似乎还挺新的,看着样子也不像便宜货就收好放进拖拉机车头的包里。
云妆却在看到那件白色衬衫的时候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唇色发白止不住的轻颤……
原来……这三天来的而一切柔情蜜意,幸福快乐不过是她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假象而已。
一下子从云端跌入地狱,云妆只觉得浑身都在痛,连呼吸都变的这么困难。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冷,神经一阵紧绷一阵松弛,头皮一层层的发麻,就像突然发高烧一样,浑身无力,发烫,却又觉得很冷。
遥远冰冷的记忆入水一般冲刷着云妆的神经,脑海深处突然闪过年幼时父亲喝完酒毒打母亲和自己的画面,以及……母亲在自己面前中枪倒在血泊中的景象,耳边还回荡着父亲无耻叫嚣的声音……
云妆终于承受不住的捂上耳朵,紧紧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坐在一旁的羽澈终于觉察云妆的不正常,可也只是转过脸来静静的望着她,看着她颤抖,失控……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甚至没有伸出手轻拍她单薄的后背安抚一下她。
云妆蓦地瞪大眼神涣散的双眸,转头对上羽澈,羽澈没料到云妆突然会看向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云妆伸手揪住羽澈的衣领,神情狂乱,眼神紧紧迫牢羽澈怔住的双眼,又像是看着某个空间的交点,大声而凄厉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只是不清不楚,云里雾里的三句为什么,可羽澈却瞬间明白了云妆指的是什么。
只用无情到不能再无情,冷漠到不能再冷漠的声音开口,“是你主动要求成为我的女人,我只是成全你而已。”
云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羽澈的每一个字都如铁锤重重敲打着她的心脏,无神的大眼来回在他清冷的脸上搜寻,寻找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可能这只是羽澈的玩笑而已,“难道……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喜欢我吗?”
不可能的,这三天她明明体会到了羽澈的用心,羽澈的温柔,羽澈的……爱?
真的有吗?他只用身体来爱自己,却从承认过对自己有一丁点的喜欢。
羽澈长时间的沉默,让云妆无力的松开了双手,只虚软的跌坐在座椅上,死寂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明明这么的温柔,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你的温度……”云妆沙哑着嗓子喃喃低语。
这样的轻柔呢语,如果是对着爱你的男人说,想必是会直击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是云妆的诉说却是对着冷酷无情的羽澈,注定是换来更深切的残忍拒接。
“是你,求着要做我的玩偶的。”羽澈冷冷的毁灭着云妆最后一丝希望,残酷道,“我只是没有拒绝你的投怀送抱,我对自己的玩偶是温柔还是残酷,都由我说了算,柔情蜜意只是一时兴起,并不代表我在乎你,喜欢你。”
羽澈说这些残忍至极的话时,语气是相当的平静的,平静的让云妆的满腔爱意与柔情一点一点的冷却,一点一点的死掉。
云妆永远都忘不了,这个旭日初升的海边清晨,羽澈说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的无情。一颗初尝恋爱甜蜜的水晶心就这么在伤害后的苦涩里落到谷底,满心满眼的希望都转化成苍凉悲哀的绝望。
如果说今日的一切只是让云妆伤心,看清一切的话,那么在之后日子里看着羽澈跟别的女人暧昧调情时就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刻骨的心痛在心底蔓延,也终于死心,自己绝不会是他的那个例外和唯一。
可是羽澈并没有将她这个玩偶彻底的丢弃在一边,偶尔想起她时,还是会来找云妆缠绵温柔一番。云妆也没有拒绝羽澈,或许是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吧。
一个人,当习惯了心痛习惯了绝望之后,人就变的麻木了。她只是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杀手而已,她的命运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最终在某次任务中失手,死去。
也或许,无法拒绝的背后还有不死心的爱继续在燃烧着,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甘愿沉沦,沉溺……
一辆白色的奥迪A4急速驶过皇后大道,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大厦飞快的在后视镜中倒退,云妆神情肃杀的手握方向盘,稳稳的一路穿过高楼大厦,没多久车子就上了青山公路。
时间越久,车子开到的地方越偏僻,绕过环山高速一路上了山顶,慢慢的一座隐蔽在密林后的磅礴豪宅就出现在眼前。
这是炎龙组织在香港的会所,这所占地近三千坪的秘密基地,神秘低调,甚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所豪宅在半山,加上里面重重高科技机关,能进得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根本不用担心有狗仔队跟踪发现。
在经过气势恢宏的浅金色雕花铁栏大门时,云妆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眼球对准大门一侧会60度旋转的自动探测摄像头,在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嚓咔嚓后,云妆的影像与眼球纹理匹配正确,大门就缓缓的自动打开了。
云妆重新戴上墨镜,开着车如入无境的直接飞驰过大门,顺着纵横分布在草坪中间的宽敞大路,一路开到一栋独立的红瓦小洋楼前面停下。
这是云妆现居的地方,是以前班尼留下的,进屋换了身浅蓝色连衣裙后就直奔主楼,通过了重重验证身份的关卡,穿过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钢质铁门,搭乘电梯到了最高的十八层楼。
这里是整个炎龙组织的核心,走到走廊的尽头是一间超大豪华的会议室,里面是开放式多媒体高科技房间,桌椅有需要只要摁下按钮,就会自动从地面长出来,没用时也可以自动收起。
当云妆一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不仅是齐聚了炎龙本部的所有杀手和杀手经纪人,情报部门的,就连分布在各地的元老及名下的主要杀手都来了,偌大的会议室挤了几百号人一下子就显得拥挤了。
会议最前面站着炎龙的老大苍龙羽承天,已经是七十出头的老人家,可看起来精神矍铄,虽然已经满头华发,可是从面容来看,只有眼角的皱纹多一些,看上去顶多五十出头而已。
羽承天正开怀的跟一些各地赶过来的元老们谈论着什么,偶尔发出一两声豪爽的大笑,云妆站在最外边,隔着这么老远就能听到。
光看羽承天,一点都看不出他其实是全球最大杀手组织的头领,而只像一般家族企业里退下来的普通富裕老人而已,爽朗而开怀。
没多久,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近羽承天凑近他耳语几句,羽承天点了点头,年轻男子迅速离去。
羽承天又神情惬意的跟一旁的元老们打着招呼,过了约十来分钟,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话筒。用手轻轻一拍,音响碰砰几下,接着又响起一阵轻微却刺眼的鸣响。
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台上的羽承天,眼中都无一例外的带着尊崇敬佩的光芒。
几百号人的房间在瞬间变的静悄悄,静的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羽承天一看大家都这么配合,不由的笑着幽默了一把,“我还没开始说大家静一静这句话呢,怎么大家都这么自觉的安静下来了呢?”
大家面面相觑,人群里发出些许的轻微的笑声和说话声。
羽承天笑的像是个不惹尘世的慈爱老父亲,伸出手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满满一屋子的人又安静下来了。
羽承天举着话筒,“是这样啊,今天把炎龙的精英们都召集在这儿,啊,听我这么一个老头子最后再罗嗦一回。”
听到羽承天说最后二字,大家又都露出诧异不解的目光,只是诧异归诧异,可几百号人愣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打扰羽承天接下去的话。
环顾一圈整个大厅,羽承天将众人眼里的诧异尽收眼底,依旧慈笑着继续开口,“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想通知大家,羽某年事已高,该是退出这个舞台,将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有为的下一代人了。”说着看了两眼身边的一些年纪大的元老们,逐一微笑点头示意。
退休,说的好听一点叫金盆洗手,羽承天已经计划很久,可被召集来的大家听到却是很突然。说白了,杀手的命运最终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从来没有退休一说。羽承天就是不想他的退休节外生枝才没有对外透露一字的,生怕金盆洗手的过程出现什么意外。
顺了羽承天的意,金盆洗手的过程很顺利,当四个地位不低的顶级杀手抬着一个装满水的金盆到台前后,羽承天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话就直接洗手宣布他的杀手生涯从此结束了,之后会将炎龙的一切交给外孙羽澈,自己� ��也不会过问任何组织内的事情,金盆洗手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羽澈虽然年仅二十六岁,可是出道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而且成绩相当漂亮,杀手生涯中还未曾有过一个败笔,众人包括七八个元老对羽澈出任炎龙的下一任首领都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云妆站在人群中,看着羽澈接受众人的道贺,在众多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中,云妆的目光是唯一的清冷淡定目光。
云妆一点都不担心羽澈不能服众,在她眼里羽澈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会杀人越货,他会做生意谈判,他会买菜做饭,他还会砍价……没有什么是羽澈不会的。
从此他是炎龙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首领,第一把交椅。而她是他训练出来的,刚出道默默无闻的小杀手。
羽澈从不拿正眼瞧自己,也不可能将在自己放在心上,在众人眼里,他们俩就像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如若相交,那么相交过后必定是永远的相离。
云妆躲在不起眼的角落,正兀自出神,陷入无法自拔的厌恶自弃情绪中,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幻影,幻影……”离云妆最近的血鹰推推云妆的胳膊,看到云妆终于回神看向自己了,血鹰朝她努努嘴,示意她看台上。
云妆转头朝着血鹰提醒的方向看去,发现大家都以好奇的目光在看自己,台上的羽承天正微笑着拿着话筒喊自己的名字。
云妆看向羽承天的时候目光无意的扫过他身旁的羽澈,一看到就马上别过眼去,低着头越过人群走到羽承天面前。
“羽老。”云妆低头轻声唤了一声。
羽承天看着云妆笑的很满意,和蔼道,“丫头啊,我听说了,第一次出任务就能干的这么沉稳完美,不错不错。”
云妆抬起头,眼光扫过一旁羽澈的脸最后落在羽承天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