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留夏让简浅将一些不重要的应酬和行程全数推掉,然后抽出晚上的时间去见王致觐。
在约见王致觐的那些天,她心里还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怕王致觐会拒绝见面,毕竟那天不会而散之后,她还外加利用甩掉成炀,虽然结果她还是没能将成炀甩掉,没想到秘书去约时间的时候,他一口气就答应了。
去的路上,留夏想如果这一次王致觐不幸中计,那就当他还上回欠她的,他俩就算扯平了。如果他没有答应,那么他们还是两清了。
地点是王致觐选的,在城北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餐厅的布置很欧式,古典的欧式风格里掺杂着现代美学的构局,沿墙挂满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作,虽然大多是赝品,但是足以以假乱真。
不得不说王致觐在品味上独具慧眼,不追求昂贵到让人瞠目的消费,反而钟情这些精致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餐厅,视觉上享受的同时味觉上也同样得到另一番美的享受。
这也许就是暴发户和世家子之间存在的最明显的差异,暴发户总免不了觉得越是昂贵越是好,而世家子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的骨子里有着有别于常人的骄傲,使他们孜孜不倦地用尽毕生的心理去追求精致而美好的东西,目的是为了享受生活,而不是花钱炫富。
意大利人偏爱面食,意粉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道主食,将最后一口意粉吃光,留夏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些天几乎都是忙到错过饭点,才想起来要吃饭,最后事情一过便不了了之。
今天的这一顿算是这一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饭,看到这么精致的美食时,她的胃就被挑逗了。幸好王致觐不是一个喜欢一边说话一边吃饭的人,期间他一直很安静地享受着他眼前的美食,专注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美食家。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王致觐终于将埋在美食里的头抬起眼,正眼看她:“宁小姐,今天约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吧?”
原来他没有她所想象中那样镇定如斯,估计是自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耐心,他急于想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留夏放下餐具,拿起摊开的餐巾擦擦嘴角,抬眼看向他,“我想和王总做笔交易,不知道王总意下如何?”
“交易?”王致觐眉梢一挑,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这一次难道宁小姐又要躲禽兽不成?”
显然王致觐对那天的事情记忆犹新,她依旧维持着笑容,心里却暗暗使劲,这王致觐怎么记忆离这么好。
“不。”她摇头,否定王致觐的猜测,“上一次是王总帮我,这一次换我帮王总。”
“帮我。”王致觐诧异,细长的眼睛不断眯起来,望向她,似要在灼灼的灯光下将她整个看透。
“对,我想要帮王总。”她从包里拿出纸袋,递过去。
王致觐迟疑,并未接过她手上的纸袋:“我可付不起宁小姐想要的筹码,宁小姐当真想好要给我看吗?”
她勾勾嘴角:“不用太多,我的筹码对王总轻而易举。”
“是吗?”他好看的眉角微微轻扬,修长的手指一勾,直指纸袋:“那这是什么?”
“王总,想要的东西。”
他笑起来,不可置信的反问:“我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她当真知道吗?当他打开纸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不会知道的。
“没错,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这一次王致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他沿线撕开,打开纸袋,取出里面潮海湾项目的成氏的标底。
她并没有如期在他脸上见到欣喜若狂的难以按耐的心情,他一页一页地翻过,脸色却是越发黑沉,终于看到中途,他再也看不下去,用力合上标底书。眼睛再一次转回到他身上,不悦的皱皱眉,“宁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没有猜到过这种情况,甚至还做好王致觐会中途离席的准备。这是一场胜算很少的硬仗,若王致觐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对鼎盛没有半点的想法,那么别说胜算,她估计连输也会极度难看。
不过此刻王致觐还端坐在她对面,这说明她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他也不是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对鼎盛一点想法都没有,也许他只不过是在学习三国时期的刘备韬光养晦。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他血性的那一面激发出来。
“我听说王总跟你的妹夫博祈关系并不和睦,您父亲似乎还有意将公司交给他打理。”她小心翼翼地说着,他并没有反驳,说明他已经默认她的说法。她有意挑起王致觐心里的不平,暗暗使了把劲,“可是王总就没有想过重新要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吗?您是王董的儿子,这鼎盛也本该是你囊中之物,若不是博祈当初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不至于被隔离于鼎盛权力中心之外,难道王总就不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还特意加重声音,可是效果似乎甚微,王致觐还是一副黑沉着脸的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用这个?”他将说上的标底书王桌面上一甩,目光淡然地从她脸上扫过,脸上的讥笑之意一目了然。
他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看清楚了标的书,不然不该是这种表情,“这可是成氏对外招标的标底书。”
“那又如何?”他明显地嗤之以鼻,似乎对这份标底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以为一担生意就能动摇博祈在鼎盛的位置吗?你未免太过天真了吧?”
记忆中的王致觐总是温文尔雅的,就连不悦时也是温和的没有半点脾气,那里料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来之前虽然想过无数遍的场景,想过他会不悦地皱眉,但没有想到他讽刺人的水平一点也不比成炀底。
成炀经常说她蠢,而王致觐则说她天真,其实效果都是一样的。即使再温和,在他触到底线时,也会暴躁地发脾气。
“当然不。”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尽量做到面不露形。侧过身,在他孤疑的目光下,从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递过去的时候,手不自觉地一颤。
幸好王致觐的眼睛全数落在她的脸上,才没有发现她手指细微的变化。
这一次,周程并没有如上一次迟疑,大方地接过,却不急于拆开:“又是标的书?”
留夏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眼前摇了摇,王致觐的眼瞳明显一缩,她很满意,她就是她要看到的结果。
“照片和罪证。”她轻松地从口中吐出五个字,他的脸色瞬间一变,她下意识解释,“放心,我调查的人不是你。”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多此一举。
王致觐在听完最后一句后,已经打开档案袋,取出里面的照片和文件。他一张接着一张看照片,黑沉的脸色越发难看,澄清的门眸中窜起一簇又一簇的火苗,拿着照片的手不断收紧,有松开。
留夏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文件上是这些年来博祈亏空鼎盛财务的证据,而你手上的这些照片,是他偷吃的证据。我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的父亲,怕是会比这照片上的东西更有趣一百陪。”
他沉默,垂着头将手里的照片紧紧拽在手里,良久才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她哑言,难道他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征信社这类专门调查隐私的机构。
“这个貌似不在王总能知道的范围内。”一句轻巧的话,将事情又绕回到原地。
他并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将手里的照片收拾好放进档案袋里,然后抬眼定晴看她,忽然问道:“宁小姐想让我怎么做?”
留夏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王致觐这么快就缴械投降,她略微有些不信地看向他,发现此刻的他面无表情,脸上像是涂了一层薄霜一般,冰冷冷的,但是目光却是极其真挚。
“我想王总不难猜到吧?”她探过身子,他的动作一僵,她已经从他下方拉出标底书,指了指标底书,“以王总的人脉,把成氏的标底透露给博祈又不能让他知道这就是成市最后的底价,我想不是难事吧?”
王致觐并没有回答留夏的问题,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成氏一旦知道底标泄露,那么绝对是不会让鼎盛竞标成功的。”眼眸突然一沉,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很快又亮了,“让博祈竞标失败对宁小姐似乎一点好处也没有,一旦查到是你泄露了底标,对成氏,对你只有百害无一利。”
“而对于王总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她脸上的笑容更深,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投下稀疏的阴影,突然他心头一动:“为什么要帮我?”
留夏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看向他。
大脑一瞬间短路,在脑中想过万千遍的话如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留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表情自然,可是还是不自然地皱皱眉。
“这是一场交易,我帮王总,亦是在帮我自己。”她坦言。
“代价呢?”
该是说条件的时候,她绝不能让他看出她的紧张,这是自然竞技的法则。
她努努嘴,尽量让声音足够大,“如果成功的话,我要王总答应我一个我条件。”
王致觐涣散的神色暮地再次收紧,浅浅笑起来,笑容浮在脸上,眼睛却是冰冷如水的,“什么条件?”
夜色正浓,窗外的梧桐树似乎被夜里的清风所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如今还不到时候,就当王总先欠我的。”她在笑,这样的笑,却让他心头一震,“我最不喜欢地就是欠别人人情。”他几乎是叹气地说出来。
她无声地咬牙,面色平静地回应:“王总,这是一场交易,我们给求所需,无所谓欠不欠人情,王总得到你想要的,我当然也能得到我想到。”缓缓放慢声调,“何况我的条件并不高,不过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王总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顺势接过她的话:“而这个条件肯定价值不菲。”
她摇头,否定他的猜测。
王致觐再次沉默。
等待答案的时候总是漫长而磨人的,它可以消磨到你身上所有的耐心。
不过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心急,因为时间每走过一步,就说明她越靠近她想要的答案一步。
等到时间在某一刻停下,她就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所以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让人不悦。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到了九十九的时候,她折回去重新数。
许久,久到他的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线,尖削的下颚抵在手肘上,王致觐终于还是开口了:“宁小姐,我想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答案,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静候王总的佳音,不过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一次是她自己的名片,“上面的有我的号码,还有这些……”眼睛飘过桌面上的纸袋和档案袋,王致觐作势将桌面上的东西移向他。
留夏制止:“这些东西是我给王总的诚意,说不定王总很快就会用上来。”
王致觐停下手中的动作,墨黑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后,终于将信将疑拿起拿过桌面上的纸袋和档案袋,起身离去。
王致觐走后,留夏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她知道这一仗她赢了,不过谁能知道她死死握着的一只手,指腹尖已经被她长长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几道紫痕。
挥手叫侍者过来结账,侍者闻声笑着过来,将托盘上的提拉米苏放在她面前。
她诧异:“对不起,我想你记错了,我没有点这个。”
侍者笑着,向她伸出手,将他的视线引向对面,“这个是对面那桌的先生为您点的。”
顺着侍者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果然见到一个恶意笑着的男人对着她做胜利的手势。
留夏狠狠地瞪过去,周程这才收敛笑容,手上的V字型姿势更是嚣张,好似在说:“做得不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