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一睡醒，就接到了程小米的电话。
早上程小米刚发了稿费，所以就迫不及待地约她去逛街。平时这个时候，留夏说什么都会立马答应，但是鉴于昨天程小米用吃饭骗了她，她死活都没敢轻易答应。
在程小米再三保证，绝不会再骗她，特别是不会再拐骗她去见李然，她才敢答应。
女人逛街无非只有两种，第一种是速战速决，第二种是精挑细选。
很显然，程小米是第二种女人。在逛了九家店，试了N件衣服以后，程小米还是没有买一件衣服，留夏都快哭着喊她小祖宗了，可还是被她拉进了第十家店。
女性风格十足的店，就是颜色太过粉嫩，可是程小米就是喜欢，一进店，她就露出饿狼的眼神，两眼发光，恨不得都能捧回家。
不一会功夫，程小米就从更衣室出来了，这回换了件浅紫色的连衣裙，比上件那条粉色纱裙的确是成熟多了，但就是这颜色……
“若若，怎么样？还行吧？”
程小米臭美地在她面前晃荡一圈后，以无比期盼的眼神看向她。宁留夏有时候说起谎来一溜一溜的，就跟真的似地，特别在成炀面前，她就特能说假话，而且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看着程小米这一身，她还真难昧着良心说假话，而且还是在店员都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还好吧，嗯，嗯，其实这件造型很独特的。”为了不打击程小米的信心，留夏故意说得婉转一点，谁知店员立刻扶杆往上爬，“小姐，你看你朋友都说这件衣服好看了，那肯定是好看的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多漂亮啊，浅紫色的连衣裙多衬你的肤色啊，简直就是为您量身打造的。”
留夏差点没笑出来，程小米本来就不白，穿件冷色系的衣服上去，自然是显得皮肤更暗。
被店员这么一说，程小米看着那件紫色连衣服当真是爱不释手了，左看看右看看，真是越看越喜欢，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犹豫着问留夏：“若若，真好看吗？”
被突然点到名，留夏愣是吓了一跳，忙点下头，幸好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她立马接起电话，溜到一边去了。
要是留夏知道自己接起的电话是成炀打来的，她死活都不会为躲避程小米期待的眼神而接起电话。
电话一接通，成炀就有些语气不善，质问道：“在哪？”
“和小米在市府广场逛街。”留夏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电话那段似乎有人说话，她听到他转身说了几句，语气稍稍缓和道，“我在家里等你吃饭。”尾音一顿，“不过你最好早点回来。”
命令下达之后，成炀就挂了电话。
留夏愣愣地等屏幕上幽暗的光亮完全消失不见，变成黑屏，她才将手机收起来。
这几年，能见到成炀的机会就少，他就算回来也都是大半夜，一起吃饭，似乎都是上个世纪的名词了。
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够匪夷所思的。
程小米最后还是选定买了那件浅紫色的连衣裙，虽说她料定在程小米穿出去见人之后，定会杀回来，把她骂个狗血淋头，但是留夏笑着和看着程小米欢欢喜喜地付了钱。
成大总裁正在家里等着她吃饭，她能不赶紧的嘛？
在路口打了一辆车，天色渐渐暗下来，起初还有些微红的光亮，如今除了都市五彩流离的灯光，只剩下暗黑色的天空，偶有几颗星星探出头来，但是光亮还是太微薄了，不仔细看，甚至很难察觉。
成炀住的高级别墅区，一般车是无法进入的。留夏在路口叫司机停了车，付了钱，就步行走了进去。
小区的保安大多认识她，见到她都会打招呼：“宁小姐回来了，刚见成先生的车子开进来，你们还真是碰得巧啊。”
留夏的心一紧，成炀果然没有骗她，他还真回家等她吃饭。
空荡的别墅区，本来房子就少，人就更少，这么安静的夜晚，显得她高跟鞋的声音分外突兀。她试着放慢速度来降低声音，可能是用力不均的缘故，高跟鞋的声音反而更重了。
她气馁地抬了抬眼，五十米开外，一辆流行型的宾利正停在别墅门口，黑色的烤漆在昏暗的月光下熠熠生辉，它更像是一个华美而精致的礼物，连花园的万紫千红也黯然失色。
不其然，留夏还是看到了成炀。
明晃晃的月光散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慵懒得倚在车旁，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淡淡的烟雾萦绕在他的周围。
老人常说，长睫毛的男孩子长大后定是个漂亮的美男子，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留夏看着烟雾缠绕中那样熟悉的轮廓，侧脸的完美弧度依稀可见，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也在那样的美的月色下，他细细抽着一根烟，然后抬头看着静静看着不远处那个静谧在夜色中的宁宅，那时他雕刻出来的鲜明五官沉寂在黑夜中那样静。
那是她不愿去回忆的画面，但却突然又跳了出来。
他们的过去太长，长到连时间也无法消磨。伤害越深，记忆就越深刻。
她依稀记得那一天，那样清晰，她甚至还能记起他拨动打火机的动作。
那天，和往常的每一个周五一样，妈妈又发病了，可是这一次爸爸没有看好她，她突然冲进她的卧室，像疯了一般冲进来，力气之大，将她按到在床上，用手掐她，然后嘴里还喃喃：“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用手去掰妈妈的手指，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劲，她只觉得浑身疲软，呼吸困难。
要不是爸爸带人闯进来的时候，她真以为自己快死了。妈妈被带走后，家庭医生给她擦了点药就走了。她却害怕极了，重重地锁了几遍门，关了灯后，还是不敢睡，就打电话给成炀，什么都不说，就是一个劲地哭。
成炀估计是真的被吓到了，说：“若若，别挂电话，我马上到，等我。”
可是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她半夜醒来，拉了窗帘看外头，就看见成炀站在宁宅，身子倚在车上，细长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烟，狭长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三楼，那一刻，她突然想哭，拉着窗帘半天没放下来。
那天，她甚至还来不及穿鞋子就跑了下去，凉凉的风打在她脸上，她却一点都不冷，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哭着跑过去，抱住成炀，万般的委屈都化作了阿炀两字。
他轻轻抱着她，像是一个最珍贵的宝物，细细抚着她后背，他说“若若，别怕，有我在。”
真的，那些记忆在最初的那些年一直陪着她走过来，每每午夜梦回，她哭着醒过来，她都不愿意相信成炀说的从来没有爱过她。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上前去。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成炀暮地侧过身，幽深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有一刻的恍惚，那么熟悉的眼眸，黑白色的漩涡，每一寸都似要看进她的心里，看得她的心微微发颤，手心湿润一片。
留夏小步走过去，胸口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鼻子里一阵酸一阵苦，她仰起头，将眼泪生生咽下去。
“回来了？”成炀丢开手里的烟，直起身子，大步走过来，突然见她两手空空又奇道，“不是说逛街去了，怎么逛了一天什么都没买，以前你不是最喜欢购物的吗？”
留夏停下脚步，淡淡回应一句：“忘带钱。”说完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继续补充，“哦，对了，连卡也忘记带了，最近是越来越健忘了。”
成炀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也没再问什么，径直转身走进别墅，“饭菜都凉了，快进去吧。”
留夏愣了会，等到成炀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才小跑追上去。成炀走得很快，她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一不小心，绊到了石头，她差点就摔了个跤，幸好她反应迅速及时刹车。惊魂未定间，她本能地喊了出来：“阿炀……”
成炀脚步一滞，缓缓扭过头，他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离得那么远，留夏突然有了勇气，却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多，“你以前真的对我很好，好到我真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一天天气那么冷，你还在楼下等到大半夜，如果不是我醒了看见了你，你是不是要等到第二天天明，那天你对我说，若若，别怕，有我在。明明我还记得，一点都没有忘记，可是你怎么就能忘记了呢？你怎么舍得这么伤害我呢？成炀，那两年一直假装很爱我，是不是挺难装的，我想也是，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还要对她好。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
她倔强地仰起头，“成炀，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为我留一点眼泪吗？”
寂静的夜里，突来的鸣笛声，然后一驰而过，明晃晃车灯从成炀脸上一晃而过。他的脸那样白，像光洁的瓷器一般，毫无瑕疵，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留夏撇过头不再看他，声音里全是苍凉，“你看，我又犯傻了，竟然又问你这些有的没的，我要是死了，你应该高兴不是吗？还留什么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