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人行至洞府,天已大亮,朝阳斜斜照下,将影子拉得老长。正逢方月娥带了田九斤,在田铿墓前洒扫,见他莫名其妙领了个美貌少女回来,心中便是发酸,不禁想道:“昨日才那般欺侮于我,今日一大早又来耀武扬威,可觉着我是泥捏的么?”当下嘴上便有几分锋利:“你这人,大半夜跑将出去,招呼也不打,却从哪里拐了个水嫩的小娘回来?”
田九斤却是不解风情,几步窜到博忘雪跟前,忽忽转了几个圈子,便大叫道:“妈妈,妈妈,你可有好吃的带给我么?”
田砚大窘,慌忙斥道:“什么妈妈?你妈妈自在那边,偏要乱喊!”
田九斤将头一歪,嚷道:“她俩一般的长相,我自然都要叫妈妈。爹爹,你不就喜欢这等样貌的么?”
方月娥将一口贝齿都要咬得碎了,恨声道:“田九斤,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可恨我烂泥糊了心窍,还成日价抱着你四处吃喝玩耍,当真下贱得紧!”
田九斤好生疑惑,嘟囔道:“爹爹只有一个,妈妈却有许多,我自打生下来便晓得此事,你们却发得哪门子脾气?”
这话若是叫些惯爱沾花惹草之人听了,只怕已是热泪盈眶,大赞吾儿好生明白事理。田砚却恨不得扒条地缝钻将进去,连忙摸出几件灵物,将田九斤赶到一边,自去享用。这才得了空闲,将事情分说清楚。
方月娥心中虽酸爽难当,但终是大家出身,自有风范。加之听了田砚叙述,也晓得此乃误会一场,来人更是好心。便与博忘雪好生见过了礼,领着她恭敬祭拜了一番。
祭拜完毕,两女又闲话几句家常,便再也难以为继。博忘雪也不强求,微微一笑,便要告辞。临走之时,她见田九斤吃相有趣,便随手摸出两件灵物,递了过去,只当是个见面礼数。田九斤好生欣喜,一把将东西捧过,便大叫道:“谢谢妈妈!妈妈你真好!”
博忘雪不禁莞尔,说道:“我可不是你妈妈,我只是你爹爹的朋友。”
田九斤兀自不依,哼了一声,说道:“就算现下还不是,以后肯定也是,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饶是博忘雪心中光风霁月,听得这话,也消受不起,脸上泛起一丝绯红,再也不敢多待,冲着小鸡的爹妈匆匆一行礼,架起剑光,飞也似的去了。
田砚一脑门子冷汗,哪曾想到,好好儿一件美事,竟荒腔走板至这般模样,直望着那道远去的剑光,愣愣发呆。不防方月娥却是静悄悄走了过来,轻飘飘说道:“这小娘年轻貌美,谈吐见识也佳,当真是个极精致的人儿。”
田砚正自迷糊,随口便应道:“谁说不是呢?这等人才,哪里都是少见。”却听耳边传来重重一声闷哼,扭头去瞧时,方月娥却已然快步走远。田九斤屁颠颠跟将上去,却被她一脚踢飞,滚了老大几个跟头,嘴里兀自不饶:“跑来作甚?且去寻你那新妈,好生亲热就是!”话音才落,人已是转进洞府之中,不见了踪影。
田九斤只觉自家平白挨打,心中好生委屈,哇哇哭将起来。田砚哭笑不得,将它抱起,说道:“今日这一脚,却要让你长了记性,妈妈可不是胡乱叫的。”
田九斤抽抽噎噎道:“不多叫些妈妈,爹爹又哪会欢喜?我自家又哪来这许多吃食?”说着便捧起灵物,边哭便啄,和着泪水吞下肚去。
田砚哀叹一声,心知与田九斤说不清道理,也懒得再费口舌。现下这洞府之中,他是万万不敢回去的,便只能携了田九斤,往外行去。未走几步,田九斤却是惨呼一声,滚下地去,一双翅膀捧着小小脑袋,翻来覆去,只叫头疼。
田砚心里一惊,忙问它状况,它又哪里答得出来?不是痛死我了,便是爹爹救我,剧痛难忍之下,竟连灵物都顾不得了,随手便甩将出去。
眼见不是办法,田砚只得将他提起,跑到凉亭中去求紫阳查看。紫阳瞧了半晌,也是不得要领,思虑片刻,便道:“田九斤与别家游天雉全然不同,乃是双卵融合的人造产物,其生长发育之理,自有独到之处。它现下这般头痛,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你速去寻了乔飞飞,看他如何说法。”
田砚领了吩咐,眼见田九斤呼声渐微,已是翻出了白眼,气息奄奄,当即二话不说,架起剑光,飞也似的往经阁赶去。
那乔飞飞与紫阳一般,都是大门出不得,二门迈不得,一寻便有。他眼见田九斤这等凄惨模样,却是哈哈一阵大笑,叫道:“好孩子,你且瞧好我的手段!”手中绿光泛起,化作一只弯刃,竟朝田九斤径直卷来。
田砚猝不及防,只能眼看着弯刃削过,将田九斤的颈脖齐根而断,一颗大好鸡头骨碌碌滚到地上,嘭的一声,炸做一滩血水。他顿时惊怒交集,不及多想,直吼道:“你干什么!怎的下这般狠手!”
乔飞飞拿眼一瞪,嚷道:“你犯的什么躁?我敢动手,便自有我的道理,你又操的哪门子心?”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创口处生出变化,阵阵血光闪烁,搅动一阵,分作两股,往外一探,竟是化作两个鸡头。其中之一鸡冠火红,毛色鲜亮,黑黄的硬喙微微弯曲,正是田九斤的长相,另一个冠羽俱不显眼,喙部也要短小一截,倒似个母鸡模样。
乔飞飞又是一阵大笑,得意道:“小子,我这双卵融合之法,可还靠谱?若是日后这小鸡再喊头痛,你只管手起刀落,给它一个痛快。”
田砚自是欣喜,连忙告了适才那冲撞之罪,转念一想,又是发愁,叹道:“这凭空多了一张嘴出来,日后的吃食,恐怕要翻倍来算。”
乔飞飞将眼一翻,斥道:“你这孩儿,怎的如此小家子气?难道你就不想瞧瞧,这小鸡究竟能生出几个头来?”
田砚哼了一声,哂道:“也不知是谁想瞧,偏偏要拉上我。有朝一日,我若倾家荡产,自会来寻你救济!”
乔飞飞嘿嘿一笑,再不接话,只细细查看那两个鸡头的状况。
两个鸡头刚刚成形,自是不辨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晕头转向好半晌,眼神才渐渐有了聚焦。只听那公鸡头就是一声欢叫,嚷道:“爹爹,乔爷爷,我脑袋舒服得紧,再也不痛了!”瞧这语气神态,还有话中内容,必是田九斤无疑。
两人未及说话,田九斤便将旁边那母鸡头猛啄了一下,斥道:“你怎的这般扭扭捏捏?还不速速随我拜见家中长辈!”说着便挺胸昂头,甚有志得意满之状。
那母鸡头好生羞赧,将脑袋垂得极低,哼哼唧唧半晌,才将爹爹与乔爷爷低低唤出口来,声音倒是清脆。
乔飞飞笑道:“你这小鸡,倒是个有真功夫的。不过几月时候,便领了婆娘进门,还管教得这般服帖,却叫人好生佩服。”
田九斤咯咯一笑,厚颜道:“我这婆娘好歹也算看得入眼,还请爹爹与乔爷爷多拿些见面礼出来。”
新媳妇上门,两人自要破费,俱是拿了几件灵物出来,摆到母鸡头面前。那母鸡头顿时两眼放光,也顾不得害羞,就要好好啄食一番。却听旁边田九斤重重咳嗽一声,她那小脑袋便是一窒,诺诺半晌,方才细声道:“我也……不甚饿,还请夫君先用些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