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却将田砚叫住,淡淡道:“穿云前脚才走,你若早回来一刻,便要遇上。”
到得此时,田砚哪还不晓得露了馅,讪讪道:“原来师叔竟与他认识,他怎的又不向我提起?”
紫阳语音陡然转厉:“你翅膀倒是硬了,这才几日功夫,就敢违逆我的吩咐,我这师叔,你不喊也罢!”
田砚连忙跪下磕头,说道:“还请师叔息怒,我实是见您老人家过得辛苦,这才起了好奇心思。”
紫阳哼了一声,冷哂道:“似你这等微末道行,去了又如何?没将自家性命送掉,已是万幸!”一拍石桌,连带整个山坳都是跟着震了一震,怒道:“既然你这般不顾惜自身,那还修个什么道?练个什么功?早早一头撞死,省得我白白操心!”
田砚不敢答话,只是磕头。却听紫阳续道:“你若死了,倒是干净,一了百了,万事不知。可那些活着的人又该如何?你还记不记得,力尊者身死之时,你是何种心情?便是到了今日,你的心就不痛了么?”
田砚神情一黯,流下泪来。紫阳又道:“你身为剑修,若是自身受辱,亲人被胁,自该拔剑相向,血溅五步,便是以死相争,我也不来骂你,反要赞你一声好汉子。可你置身险地,又所为何事?说是为了解我束缚,查探一番,实则与送死无异。我不与你说知此事,就是怕你按耐不住,偷偷跑去犯险。待到你日后修为有成,道行高深,有了自保之力,我又岂会拦你?”
讲到此处,紫阳见田砚哭得伤心,怒气便消去了几分,说道:“你且回去,好生反省,想不清楚,便莫要再来见我!”
田砚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这才抽抽噎噎的退去,未走多远,便听紫阳又道:“今日穿云向我提起你时,特地伸出大拇指,道了声佩服。你这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田砚心里一喜,回过头来说道:“师叔,总有一日,您老人家也会像穿云那般,脱了束缚,得个自由自在!”
紫阳勉强将脸绷住,斥道:“休要说些虚无缥缈之言,明日记得早些过来,好生打熬功力。”
田砚应了一声,步履轻快的往洞府去了,想起方月娥嫣嫣笑语,又忆起云海中那分古怪心思,胸中便有几分火热。
一进正厅,便见方月娥正坐在桌案之前,面前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微笑瞧着自己。他正要说话,那小鸡却当先跑来凑趣,嚷道:“爹爹,这个总该是妈妈了罢?”
田砚正要摇头,却听方月娥笑道:“好有趣的小鸡,快到妈妈这里来,让我好生瞧瞧。”
小鸡从田砚怀中跃出,来到桌案之上,偏头瞧着方月娥,说道:“我晓得了,原来妈妈就是这般模样,难怪爹爹一见了你,就笑得开心。”将脑袋凑到几盘小菜之前嗅了嗅,甩头道:“这是什么?码得这般整齐,却又不能吃。妈妈,我倒有些饿了,你可有好吃的么?”
田砚连忙摸出一样乔飞飞所赠的吃食递到小鸡面前,说道:“我身上这许多东西,都是……这个……妈妈给的。”
小鸡见了美味,哪管其它,便是一通猛啄,嘴中说道:“妈妈你真好,你可是担心我在外头饿肚子,特意让爹爹带上的么?”
方月娥微笑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若将你饿坏了,我又找哪个去赔?”将小鸡捧了起来,轻轻抚摸,几多欢喜。小鸡也是乖巧,只够着脖子去吃,任她施为,还不时夸她摸得舒服,手掌嫩滑云云。一人一鸡,极是投契。
未过多少时候,小鸡已然吃完,打得几声饱嗝,便是屁股一翘,砸得满地噼啪乱响。田砚连忙一颗颗拾起,收了起来,却听小鸡对方月娥说道:“妈妈,爹爹对我最是体贴,每次我拉了臭屎出来,他总会收拾干净,那气味忒也难闻,可苦了他了。”
方月娥险些笑出声来,强忍着说道:“放心罢,你爹爹并不怕这气味,他最爱的便是替你铲这些东西,你只管努力多造些出来。”
田砚顿时大窘,心中想道:“总要琢磨个妥贴法子出来,今后日日这般去捡,平白惹人笑话。”只听方月娥向小鸡问道:“你爹爹可给你取了名字么?”
小鸡一愣,问道:“名字?什么是名字?”
方月娥笑道:“人家要喊你,给你吃食,总不能小鸡小鸡的招呼罢?世上这许多小鸡,他喊的又是哪一只?万一跑过来一群,你的吃食可就被抢光了。”
一听与吃有关,小鸡顿时十分严肃,点头道:“这名字当真是个好东西,你们快些给我取一个罢。千万记得,莫要与别的小鸡取成一样,就怕到时候争抢起来,说不清楚。”
方月娥笑着一指田砚,说道:“你爹爹叫做田砚,你自然要跟着他姓。照我说,就叫田九斤最好,一听便知是小鸡的名字。”
小鸡将田九斤三字嘟囔几遍,也不管它土不土,腥不腥,只问:“这名字没有别的小鸡用罢?”
方月娥忍着笑,摇头道:“自然没有,这等响亮名号,你当我是胡乱取得么?”
小鸡欢呼一声,又将田九斤反复念了几遍,只觉越听越是顺耳,便对田砚说道:“爹爹,今后你唤我吃东西,记得一定要喊这名字,若是喊得错了,引来一堆小鸡,你那些东西可不够分。”
如此说笑一番,方月娥便在自家静室之侧开了一间小室出来,打发田九斤自去休息。田砚这一日一夜几番历险,粒米未进,早就饿得狠了,忽忽开动,将桌上饭菜一扫而空,这才将此番经历细细道来。
方月娥听罢,眉头便是皱起,说道:“早知那峰顶如此险恶,我说什么也要拦住了你。”
田砚苦笑道:“一想起师叔情形,我便心头发堵,什么也顾不得了。”
方月娥横他一眼,说道:“你们倒是情谊深厚,在所不惜,只留下我一人在此处担惊受怕,好不凄惶。”
田砚忙道:“若是你也遇到危难,我一般的要去拼命。不如此做法,我心中又怎会好过?”
方月娥叹道:“谁要你去拼命?你又哪来这许多命去拼?我只要你好好儿活着,闲来陪我说几句话儿解解闷,将我做的饭菜吃个精光,也尽够了。”
田砚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愧,将她手轻轻握住,柔声道:“好啦,让你这般揪心,是我不对。我答应你,今后再遇上事情,总要多多思量一番。”
方月娥却是不依,说道:“思量再多又如何,该去总是要去的,你就会拿些好言来欺我。”
田砚应对不过,只能讪讪搓着双手,忽然灵机一动,取了两件飞行法器出来,说道:“这是我今日专门跑到庶务殿挑来的,你且瞧瞧,可还喜欢么?”
方月娥侧过了身子,也不瞧那法器,只道:“你田大爷在外头出生入死,几多事端,竟还记得为我置办些东西回来?”
田砚应道:“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见你出行不便,一直便想着此事,现下有了积蓄,自然要早些办来。”
方月娥这才哼了一声,将法器拿起,打量一番。只见其形制精美,色泽绚丽,品质也是优良,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她心中自然高兴,娇嗔道:“亏你还记得我,咱们现下的日子不比从前,随便将就一下也就是了,何必这般破费。”
田砚摇头道:“那怎么成?我能将就,你却不能将就。”脸上一红,鼓起勇气说道:“似你这等姿容风采,就算……拿了再好的东西来,也是……配不上的。”
方月娥心里好似涂了蜜糖一般,心里哪还有半分怨气,又将那两件法器细细赏玩了一番,这才说道:“你这人,何时又学来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将我哄得开心,便好蒙混过去么?”
田砚忙道:“哪有哄你,我真就是这般的思量,你若不信,我发誓又如何?”
方月娥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傻子,哪里还用发誓?”轻轻抚了抚田砚面颊,便飘飘然去了。
田砚心中又是畅快,又是迷茫,今日这一关,总算是酸酸甜甜的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