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砚赶路时早将章程想得清楚,此刻也不犹豫,拿飞剑伸进白雾之中,在山壁上凿了个人头大小的浅洞,又使出绢册中所记载的特殊手法,在蛋壳上凿出细密小孔。这法子颇费精神,不仅对大小深浅要求极为严苛,且万万不能触碰其内胚胎,否则便是个胎死壳中的倒霉下场。亏得他已踏入通魂之境,对入微这一项也算窥到了门径,做起来虽然慢吞吞,却不是无法可想,谨慎处置,总有大功告成的时候。
如此精雕细琢,专心致志,时间便过得飞快。整整一个时辰过后,田砚终于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一下起得猛了,便是头晕眼花,耳鸣心悸,正是心力损耗过甚之兆。他连忙闭上双目,静静打坐调息,好半晌睁开眼来,才堪堪稳住了心神。
他不敢耽搁,凝定心思,闪电出手,将蛋放到那浅洞之内。就只这极短促的瞬间,那云海中的绝强压力已将他整条手臂挤得隐隐作痛,好生麻木。
说也奇怪,那蛋并不十分结实,置于云海之内,却是全然无恙。过得十几息功夫,其上竟密密麻麻生出无数细小漩涡,隐隐便有呼啸之声。周边云气受了漩涡牵引,一改死寂之态,缓缓涌来,被那漩涡一吸,便钻进蛋壳里去了。这般情形,正与那绢册中所描述的孵化征兆一般无二。
田砚心中一喜,再看时,那些细小漩涡已是缓缓涨大,渐渐挤在一处,化作整股,周边云气涌动的速度也是逐渐加快。不过一刻钟时间,那漩涡已得丈余大小,将蛋裹在垓心,呼呼搅动之下,带得云气蜂拥而来,远远瞧去,好似一枚巨型的棉花糖。
田砚又待片刻,见那漩涡不再变化,周边云气也是渐渐稀薄,忽的心中一动,从下方林中捉了只甲虫过来。伸手一弹,那甲虫便稳稳落入漩涡之中,虽被带得上下漂浮,晕头转向,却未如前次一般,化作一片细渣。他低低欢呼一声,又拿手臂小心翼翼探将进去,果不其然,其内一丝挤压之力也无,只有阵阵疾风掠过肌肤,带起一片冰凉之感。
到得此时,田砚也不再多想,将牙一咬,架起飞剑,闪身进了漩涡,一把操起那蛋,便往云海深处飞去,片刻之间,已不见踪影。
远处的刘空竹早已等得焦躁无比,见到此景,连忙飞到近前,一番查探之下,自是全无所获。他哼了一声,自语道:“这云海之内压力磅礴无比,那小贼又是使了何种花样?”来回转悠几圈,终是按耐不住,冷冷道:“你都去得,我便去不得么?”竟也一头扎了进去。
田砚躲在漩涡之中,越行越深,不多时候,只觉上下左右俱是白茫茫一片,已然分辨不出方向。他想了一想,拿出一块道晶,用细绳绑好,挂在腰间,左右上下摆了几次身形,待到晶直直垂下之时,便再不改方向,全力催动剑光,往上遁去。
那蛋形成的漩涡原本只得丈余大小,随着田砚逐渐行到深处,竟又是渐渐涨大,到得后来,赫然已有十来丈之巨,直刮得人面皮生疼,耳鼓作痛。他瞧得暗暗咂舌,不禁想道:“也不知这挤压之力到了何种地步?若这漩涡没了,我恐怕连渣都剩不下一丝。”
刚虑到这出,便听手中咔嚓一声轻响,蛋壳之上竟现出一条细小裂痕,而那漩涡也是陡然一窒,待到再行旋转之时,隐隐已缩小了几分,转速也不如之前迅捷。这一下动静虽微,在田砚耳中却如炸雷轰鸣,惊得他心头抖颤,忙使出吃奶的劲头,死命往上遁去。
五品飞剑遁速自是不慢,却全然及不上云海广阔,又过得两刻钟光景,田砚眼前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好似全无尽头,而那蛋壳已然裂痕密布,咔嚓之声不绝于耳,身周漩涡缩小之势也是极速,已堪堪不到两丈大小。
田砚心中大急,连忙摸出一把极品道晶,往那飞剑中枢直按进去。飞剑得了这等奢侈催动,顿时狂躁起来,好似流星经天,一闪即没,险些将他抛了出去,而那漩涡也是直直往后甩出,仿佛拖了一条极怪异的大尾巴。
又过得片刻,那漩涡已缩至半丈,只得勉强容下一人。田砚将身子缩得紧紧,心中狂叫:“快些!你倒是再快些!”才叫得两声,忽觉双肩剧痛,已有皮肉炸开,化作细渣了账去也。
他忙将身子团紧一圈,岂料那漩涡陡生异变,嘭的一声,化作一阵灰蒙蒙的青烟,消散不见。他顿时骇得魂飞魄散,惊呼之下,绝强压力已然临身,不过几息功夫,周身已是裂痕处处,连骨头都挤得酥了,仿佛一把铁钩从天灵盖直伸进去,要将脏腑脑髓统统拽出,研磨成粉。
到得此时,田砚只能徒呼奈何,闭目待死,脑中想的,竟是方月娥那张妩媚笑靥,嘴角便不自禁的微微翘起,带起一丝甜意。
这丝莫名甜意才将将泛起,田砚忽觉身上陡然一轻,挤压之力尽消,睁开眼时,却哪还有半分白茫之色。原来,自家竟在这要命时刻冲出云海,逃过一劫。他未及庆幸,脚下便是一沉,连滚带爬摔落在山崖之上,直冲了百余丈才堪堪稳住势子。再看脚下飞剑,已然断成几截,灵光尽失,竟是承受不住极品道晶的粗暴灌注,榨干了潜力,化作一堆烂铁。
田砚长吁一口气,软倒在地,只觉全身筋骨欲折,五脏六腑也是隐隐作痛,心头兀自狂跳不止。四下黑黝黝的山石林木罩在灰蒙月光之下,多有阴森可怖之意,此刻瞧在眼中,竟是无比的赏心悦目,好似人间仙境。他回头远眺那云海,心中也是侥幸,又忆起临死前那分毫无来由的思绪,脸上便是一红,不禁想道:“我彻夜未归,也不知她睡了没有,会不会担心?”
正自转着这般乱七八糟的念头,忽觉手上有动静传来,定睛一瞧,只见那蛋已然破开一个口子,从内钻出一个小小的鸡头来。那鸡头覆着细小绒毛,无羽无冠,尖嘴嫩黄,一双漆黑小眼滴溜溜的转动,与寻常小鸡一般无二。只见它脑袋用力一挣,便从蛋壳中跃出,扇动几下秃秃的翅膀,忽就尖声奶气的嚷道:“妈妈,我饿!”
田砚一愣,挠头道:“妈……妈?难道……不像爹爹么?”
那小鸡脑袋一歪,眨了几下眼睛,又道:“爹爹,我饿!”凑到旁边的蛋壳上闻了一闻,欢叫一声,飞快的啄食起来,不过片刻时光,便即扫荡干净。
做完这遭,那小鸡兀自不肯罢休,围着田砚转了两圈,竟又跑到那柄损毁的飞剑之前,叮叮猛啄。啄得几口,它便呸呸吐将出来,嚷道:“这破铁忒也难吃。爹爹,我还饿。”
田砚又是一愣,将腰间挂的那颗极品道晶取下,问道:“这个……你吃么?”
那小鸡凑上一闻,又是呸呸连声,叫道:“好臭好臭!快快拿远些!”窜到一边,拿秃秃的翅膀掩住口鼻,瓮声道:“爹爹,可还有别的么?”
田砚手上除了大把的极品道晶,便只有两件七品法器和一些壮大神魂的灵物,那赤炎火鸦葫和无漏血珠乃是斗法保命的家什,他倒舍不得,便挑了两件形貌甚不起眼的灵物出来,问道:“这个……你要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