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漠在上,压力磅礴,总是出不去的,他晓得五姑娘不会干涉,便信步走出大洞之外,随意择了道路乱走。反正他不明此地路径,也就懒得花心思,整副心神皆都笼罩在山河境之上,只盼歪打正着,能见出些变化。
他上回抽取魂力之时,直花费半个多月才将此地转得七七八八,如今路上不用耽搁,行得更是飞快,只用了三天,便踏足泰半洞穴通道。只是动作虽速,收效却无,山河镜仍无一丝反应,残破的镜面一直被他拿在手中,已是覆了一层油腻。
五姑娘一直暗中跟随,见他只是执了块破镜子到处乱走,心中不禁疑惑,最后终是按捺不住,现身说道:“郎君可是迷了路,奴家这就带你回去罢。这里路径虽复杂,你日后行得多了,自然便会熟悉。”
田砚晓得它意在试探,心中有些得意,暗哼道:“好虫子,你也有看不透的时候,还以为你算死了我呐!”信心一起,嘴上便见活泛,随口应对道:“我现下正是在熟悉道路,日后再要逃跑,便可少用许多花费。”
五姑娘微微一愣,勉强笑道:“郎君真会开玩笑,这洞穴之外便是白沙,压力磅礴无比,你能在其中移动,已让奴家非常佩服了。”
田砚心头一震,脑中一道亮光闪过,暗叫道:“怎的忘了此处,那白沙中的压力堪比虚空壁障,当真是一处神异所在,定为何老祖的手笔,山河境说不定就有反应。”有此一得,只觉心焦难耐,便道:“说起那白漠,我前日里上去一趟,光顾着赶路,竟未曾细看。如今得了空闲,说不得要去观摩一番。大王若无其它事情,田某这就告辞了。”
五姑娘今日观田砚言行举止,总觉有些异样,不愿放他自去,便道:“这有何难,奴家正是绝好的向导,在白沙之中亦是行动得便,可为郎君节省不少脚力。”不容分说,当先便行。走过一段,见田砚不曾迈步,又笑道:“郎君怎的不走,可是不愿与奴家同往?”
田砚无奈,只得跟随在后,心中暗叹道:“它如今起了疑心,必然有所防范,我日后想要单独前往,恐怕是不能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再不交谈,约莫行了一刻钟,便至一处洞口,细软的白沙就在眼前。五姑娘娇笑道:“郎君可要挨紧我,你虽不惧这白沙,但时侯长了,总要耗费许多气力,忒不划算。”口中丝线吐出,将田砚那根引了出来,合在一处。其意再明白不过,自是让田砚乖乖待在自家眼皮子底下,莫要耍些花招心眼。
田砚闷哼一声,往五姑娘略微靠近了些,却故意侧一侧身子,有意无意将山河境置于五姑娘的五彩光芒之外。两人再不多说,齐齐一跃,便至白沙之中。
其实这白沙又有什么好试好瞧,两人心思皆不在此,只由五姑娘领头,漫无目的的乱走。行不多时,田砚忽觉山河镜在白沙压力之下颤了一颤,瞬间变得温热,其后温度上升得极快,不到十息光景,便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非常。饶是他体修功法已踏入六境还丹,算得小有成就,一身筋骨皮端的糙厚,这般捏着不放,亦大感吃不消。但眼下山河镜当真有了反应,说不得脱困的法门就要显现,他便只能咬牙苦忍,静待后续变化。
他此刻心情激荡,山河境又难驾驭,手上不自禁便有些僵硬,五姑娘瞧出一丝蹊跷,故意笑道:“这破镜子究竟是个什么宝贝,郎君日日抓着不放,摸来看去,当真着紧得很。”
田砚心中狂跳,面上却不敢露怯,将语气压得极淡,应道:“这哪算什么宝贝,若不是要留做观想之用,送了你也无妨。”暗地里一咬牙,竟当真就将山河镜递到了五姑娘面前。山河镜温度正高,对外却不泄丝毫,如不亲手接触,万难察觉,他这一招行得极险,自是故布疑阵,欲擒故纵,赌的就是五姑娘自认为聪明,反被聪明自误,
五姑娘略一迟疑,果真未曾接过查看,只笑道:“既是郎君修行所需之物,奴家怎好意思强人所难,还请快快收好。”要说这天下的娘儿,管他人也罢妖也好,都是吃哄,五姑娘见田砚难得收了冷脸,似有修好之意,心中已有几分醉了,这一爪子便无论如何伸不出去,只怕弄巧成拙,又得罪了郎君,那就得不偿失了。
田砚如闻仙音,再不敢将山河境拿在手上现世,一把揣进怀里,即便胸口都要烫糊了,也觉分外爽利。他暗松一口气,此时方才察觉,周身全是冷汗,粘在身上凉浸浸的难受。他适才博这一铺,其中赌注当真大得无以复加,山河镜若有闪失,自家断了逃生的希望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百年后灭世大劫将起,山河镜正是消弭劫数的关键所在,落入五姑娘手中,那便万事皆休了。
无形之中,田砚乃是拿着六道世界的前途命运豪放了一回,此刻回过味来,后怕之余,只觉分外刺激,好似天大地大,便只有老子最大,满天神佛,便只有爷爷显灵,余者通通都是狗屎。他暗叹一声,不禁想道:“难怪世间赌徒如过江之鲫,从不断绝,便是压上身家性命也绝不顾惜。输赢之间,果然便好似重新活了一回。”
山河镜入了田砚怀中,便再无压力作用,其中高温却不止歇,约摸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又忽而转为寒冷,好似一块九幽寒冰,触之即冻。这转折来得极为突兀,田砚猝不及防,只觉牙关战战,周身尽透寒意。如此冷热交替,他便好似忽然大病了一场,面色苍白如纸,眼前亦是阵阵发黑。
五姑娘见他情状,顿时着慌,连忙离了白沙,返回洞窟,关切道:“郎君可觉得好些了?只怕你前些日子在此逞强,便落下了隐患,如今再来,便给激了出来。这劳什子有什么好瞧,咱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田砚乐得五姑娘有此想法,倒省了自家绞尽脑汁的解释,便只是哼哼唧唧的装怂,由五姑娘携着前行。约摸又是一炷香的时候过去,山河镜便冰寒尽褪,回复常态,田砚正要细查,识海之中却陡然明光大放,幻化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他连忙沉入心神辨认,果然都是些豢养驯化道虫的法门,条目众多,分门别类。见得此景,他欢喜之余,只觉侥幸,暗道:“所幸这些字迹只现于识海,若是在我头顶飘荡,那才叫笑话。”
他不知这些字迹何时消退,心中虽喜,却不敢怠慢,连忙一目十行,专找与虫王相关的部分查看。一连瞧了七八段,终是找到异种虫王的详介,果然就有五彩丝线的全套操控之法,其中那一小截抽取魂力的法门,与五姑娘之前所写分毫不差。
他此刻心情激荡,生怕露了马脚,哼唧更甚,以作掩饰,暗地里却将有用的文字默记在心。待到尽皆记得牢固,所有文字便轰然一声,化作点点流光,消逝无踪,识海之中又复原样。好似这些文字有灵,晓得观看之人的心思,待记下最后一字,便主动走路,再不扰人清静。五姑娘只道他伤得不轻,并未起疑,嘴里还在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上回见你发狠,便该早些拉你下来,此番更不该顺着你,带你上去。”心痛之下,隐隐已有些哭腔。
田砚此刻有了杀手锏,心态便放轻松,不禁想道:“这五姑娘当真对我不赖,可惜痴缠得紧,如若不然,做个朋友也是不错。”又感叹片刻,便将适才记下的法门逐字逐句的咀嚼,细细钻研起来。
他对着虫群练手大半月,对抽取魂力之法已是极为精通,算得不错的基础。如今这些法门一脉相承,多有借鉴互通之处,他研习起来便见轻松,待到五姑娘将他携回大洞之时,已然大有心得。
如此一来,他暗地里便跃跃欲试,只待陡然一个惊天逆转,将五姑娘制得服服帖帖,令其目瞪口呆,好不快意。他越想越是意动,紧盯着五姑娘一举一动,只待择到好时机,便要出手。五姑娘正对他嘘寒问暖,见他目光闪烁,隐有峥嵘,只觉有些奇怪,随口问道:“郎君,你不好好休养,总瞧着奴家作甚?”
田砚心里一惊,连忙垂下脸去,不敢稍动,暗道:“若此回制不住它,它有了防备,我日后恐怕想动弹都难。机会只有一次,须当准备充足,谨慎行事才是。”
五姑娘又待一阵,见他恹恹的不言语,也觉无趣,便告辞离去。他顿时松了口气,只是软软卧着,摆出一副病态,实则心中却在暗暗领会字中真意,不断推演法门,就怕有一星半点儿的错漏,便要前功尽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