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思量的功夫,下方却陡然有一股热浪袭来,触之滚烫。转瞬之间,陆地之上便再无半个活口,只余一地熟肉,散出阵阵腥膻之气,闻之欲呕。
田砚心中一悲,已是泪流满面,只觉周身空落落的难受,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那大陆失了凭持,顿时呼啸坠落,带着一片冤魂,栽入浓雾之中,过得良久,方才隐隐传来一声水响。
这响声虽微,听在田砚耳中,却如闷雷一般,直砸到心头,他微微一抖,木然问道:“你们说说,好歹也是几万人命,怎的说没就没了?”
老黑与胡上墙亦是叹息,便听胡上墙劝道:“老爷,乔爷爷早说了,这世上的规矩便是如此,身贱力弱,自是……这个……受人欺侮。”
田砚一拳捶上顶盖,直震得嗡嗡作响,吼道:“我便不愿如此!这般欺负人,究竟有什么好?”
老黑也劝道:“老爷,你心地仁慈,自然是好。只是这世上纷争千千万万,又哪里顾得过来?”
田砚叹道:“只怪我自家弱小,管不得这些闲事。”隐隐之间,修行上进的决心又是坚定了几分。
三人沉默一阵,便重新飞回水面之上,寻找出路。一路见得残尸碎肉在滚滚沸水中翻腾起伏,惨不忍睹,皆是心情郁郁。
如此漫无目的的兜转,转眼已过个把时辰,滚滚水汽之中竟有一阵肉香弥漫,三人想起那几万冤魂,眉头大皱。鼻中闻得虽香,却总觉有一股血腥气息在胸臆凝结,肠胃翻腾之下,险些作呕。
正自闷头前行,却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尖利喊叫:“打出去的牌怎的还能收回?你这厮还要不要脸面?”
另有一把声音回道:“我适才想得错了,怎的不能收回?你可是想胡这一张?我偏不打给你!”
三人心中一喜,连忙往那说话之处赶去。飞近一瞧,便见三个精怪正浮在水中,围着一张绿油油的桌子,砌墙抛子打马吊,好一副悠然情景。
这三个精怪生得异常高大,竟比田砚高出几倍有余,样貌亦是奇特非常。一个色做褐黄,身子扁平弯曲,仿佛半边圆筒。一个生得好似海星,一轮尖角突出在外,周身粗糙不平,色泽黯沉。最后一个却是一截枝杈,其上稀稀拉拉挂着许多暗青色的圆球,分外滑稽。
这三名精怪身上皆有一股浓浓的麻涩味道传出,嗅着分外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主仆三人正自寻思,却听那扁平的精怪惊道:“怎的还有活的?竟然会使法术?此处不是只送凡人么?”
那海星状的精怪却道:“理会那许多作甚?我等只管在此泡澡,乐得逍遥自在。”
那枝杈精怪则道:“讲些废话作甚?一年才打这一回马吊,还不快快抓紧!”
此言一出,三名精怪便再不理会田砚一行,只是专心致志的码牌出牌,玩得不亦乐乎。田砚端着礼数连打几回招呼,三名精怪皆是不理,直将他当成了空气。
老黑眼珠子一转,已是计上心来,大喇喇道:“只得三个人,打的什么狗屁马吊?只怕都是些菜鸟初哥。进了赌场,就是肥羊,裤头都要输光!”
三名精怪顿时中计,只听那扁平精怪嚷道:“黑厮!你胡扯些什么?此处只得我们三个,哪里还有旁人?你可是瞎了?”
那枝杈状的精怪则问道:“赌场是什么?还有,那裤头又是什么东西?”
那海星状的精怪大笑道:“蠢蛋,连裤头都不懂,那几个小子遮掩***的破布,成日晾在绳上,你竟没看到么?”言罢顿了一顿,又道:“这赌场嘛,我虽没见过,但想来必是打马吊的所在。黑厮,我猜的可对?”
老黑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说道:“算你有几分见识,竟连这等隐秘也晓得。在下人送外号赌场鬼见愁,生平打过万局马吊,从未失手,你们几个菜鸟,可敢一战?”
三名精怪顿时大怒,连忙给老黑让出一个位子,齐声道:“黑厮!休放大言,看你有几分能耐!”
老黑不敢下那滚水,便跃到桌上坐了,拿鼻孔对着三人,不屑道:“在下乃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平有个规矩,从来不打没彩头的马吊,你们若是怕输光了家底,不来也罢!”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翻开其中一页,啪嗒扔到桌上,又道:“此乃在下珍藏多年的马吊秘籍,内藏无上秘法,此番我若输了,此物便归你等所有。”
田砚见到这一本秘籍,顿时想起自家手上那一册十年珍藏,暗笑道:“这厮混子出身,身上总有许多市井之物,不想在修行界中,尽能派上用场。”
那三名精怪聚在那秘籍之前草草一览,已是心痒难耐,那扁平精怪忙道:“你想要些什么彩头,只要我们拿得出,必然不会推辞!”
老黑斜睨一眼,哼道:“天下赌徒是一家,我看你们三个身无长物,乃是穷光蛋的模样,也不想太过为难。我若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你们只需老实回答,此处该当怎生出去,便算了结。要是不愿,这一局不比也罢!”
它本以为此事为难,三名精怪必要讨价还价一番,早已备好了一腔的口水。谁知这三名精怪却喜上眉梢,一副大占便宜的姿态,便听那扁平精怪笑道:“这有何难?一下送来好几万人,又未曾清点过人头,谁还在乎你这一个两个。”
那枝杈精怪则道:“我现下与你说了就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海星状的精怪闻言斥道:“蠢蛋!你若先说了,还有屁的彩头!打过再告诉它也不迟!”它生怕老黑反悔,将那本秘籍拿过,放在自家身前,一副志在必得之态。
既已说定,四人自是使出浑身解术,全情而战。老黑有无相幻剑这等作弊利器,早在摸牌之前,便将牌路算得清清楚楚,不过片刻,便自mo一把。三名精怪却并不服气,大叹自家运气不好,执意再来一局。
老黑也懒得争辩,这一回却运使无相幻剑偷偷改换了牌序,起手便是天胡,直惊得三名精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感叹老黑运起太好,自家未能发挥水准,不能算输。
如此一边大杀四方,一边抵赖不休,直打了十来局,三个精怪终是无话可说,望向老黑的目光之中,满满俱是尊崇景仰,当下便竹筒倒豆子,细细讲明了出去的法门。
说完了这些,三名精怪却不肯放老黑走路,直言知音难逢,对手难求,定要再来个百八十局,方能见出真情云云,口里的黑厮早已变成了黑哥。
老黑哪想理会,将那秘籍一指,说道:“念在你等勤奋好学,深爱马吊,这一本秘籍便免费奉送,回去记得细细研读,莫再丢人现眼。”
三名精怪顿时大喜,再也顾不得纠缠老黑,连忙争抢着去翻看那本秘籍,连田砚一行打招呼告辞也是置若罔闻。田砚也不勉强,领着两个小的悄悄退走,远远听得三名精怪还在惊叹不休。
胡上墙现下对老黑已是甚为服气,笑道:“黑哥,改日你也教一教我打马吊的功夫,我这分裂隐匿的本事,必然不会比你差。”
老黑也笑道:“到时我俩往桌边一坐,你也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只待谁先尿急跑路,那便算是输了。”
两个随从说笑两句,便随着田砚一路上行,过不多时,便又来到那顶盖下方。他们这一回得了三名精怪的指点,细细寻找一番,便见一处硕大的凹坑嵌在那顶盖之中,好似一张倒扣的大碗。
三人心里一喜,连忙升到坑底,由田砚攀附其上,老黑躲入识海,胡上墙则藏在他怀里,收起了萤石,没身黑暗之中,静静等待。
过不多时,阵阵肉香已极为浓郁,若是换了不晓内情之人在此,只怕早就食指大动,口舌生津,田砚的胃中却在翻江倒海,直比吞了苍蝇还要恶心。
正自忍耐,这一方顶盖却轻轻一震,竟开始缓缓上升,陡然间便有光线照来,眼前浓浓水雾已是清晰无比。田砚眼见这一番情形与那三名精怪所述分毫不差,心跳渐快,长吸一口气,只是贴着不动,静候时机来临。
这一方顶盖不住上升,片刻之间,已是翻了个个儿,带出一道弧线,又开始慢慢下落。田砚眼前的水雾虽然消散得稀淡,但张目四顾之下,还是影影绰绰望不真切,只依稀可知身在一处极广阔的房屋之内。就这打量的功夫,那顶盖又是轻轻一震,微微摇晃两下,便停止了移动。
他等的就是此时,架起飞剑,按下一颗极品道晶,全力往上遁去。照那三名精怪所言,这一番飞窜,越快越好,行到一定高度,自然就能逃出生天。谁知才眨眼的功夫,竟有一面巨大的方板横扫而来,其上密密麻麻皆是孔洞,带起一阵呼啸之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