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自烦乱,脚下却忽生震颤之感,耳边更有巨响传来。举目望去,只见四海崖那一座道场大阵已是经不住狂攻猛打,哀鸣一声,化作点点流光,消散而去。对阵双方失了屏障阻隔,再无缓冲,顿时混作一团,乱杀乱砍。成百上千的各色飞剑法器在密集人群中穿梭往来,盘旋飞舞,聚在一处,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铿铿转动之下,无数血肉淋漓而下,好似哗哗下了一场暴雨。不多时候,江水便被阻断,赤红血水蔓延而上,将崖下地面尽皆遮掩,形如血池,上游水流冲来,便是汩汩翻腾,隐隐咆哮,好一副地狱阎罗之景。
田砚心态本就不稳,如今观感再受冲击,看得欲呕,便不想再待。那无相幻剑早分出一丝挂在乔飞飞身上,他便吩咐老黑动上一动,将人唤回。乔飞飞一直与卓老交战,压得此人开声不得,难以挽救局面。如今大阵已毁,双方短兵相接,再无转圜余地,自是大功告成。不过片刻,乔飞飞便觑着空子脱了战场,与众人汇合,留下卓老大呼小叫,声震四方。无奈两边死伤无数,仇怨已深,便是天雷炸响,也充耳不闻,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一个杀字,恐怕神仙来了,也是难劝。
乔飞飞并无田砚这等多愁善感,望着那一副地狱景象,却是喜笑颜开,大呼过瘾,冲着博忘雪一竖大拇指,啧啧道:“老爷我已有十几年未经过这等大场面,实在是快活得很!丫头,你当真使的好计策,下回再来,可莫忘了叫我。”
博忘雪只淡淡道:“乔老爷子,你杀得过瘾,那些被杀的,却是凄惨。”
乔飞飞哂道:“既是在外打混,便该做好挨刀的觉悟。死了就怨天尤人,还不如窝在婆娘的炕头上,好生吃奶。”
博忘雪微微点头,叹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总在阵上亡,若不是有利可图,谁愿铤而走险?说来说去,都是自家选的道路,怨不得旁人。”
田砚却听得不是滋味,暗道:“这些人中恐怕也有不少良善苦修之辈,不知就里,死得无辜。忘雪这计策虽好,却还是稍嫌……过分了些。那一池血水,尸堆如山,她看着心里就不悸么?”
这般一想,他下意识便往博忘雪看去,入目却是一张淡然面孔,平静的目光正自对望而来。他讪讪相视片刻,心里便是一慌,将脑袋偏向了别处,心中又想道:“忘雪身世特殊,心智早熟,向来从容淡定,有大将之风。定下这等计策,也是从大局谋划,如今成果斐然,亦是事实。你这般虚伪慈悲,就不矫情么?敌对双方,无所不用其极,又哪有许多人情好讲?”虽是一味辩驳安慰,但总有些不得劲儿。再看那青衣飘飘,出尘若仙,浑没一丝烟火气,虽是距离极近,却好似差了一丝,就是触碰不及。
乔飞飞本待还要欣赏这血肉磨坊,田砚却再也不愿多挨,只将乔飞飞拉到水缸边一暼,不用分说半句,此老便大是兴奋,直嚷着要好生钻研一番,第一个跃上了千层礁,连催快走。众人牵挂田砚伤势,自无异议,倏忽之间,一行人已是去得远了,留下那一汪赤红血池,不断吞噬大好的性命。
一待站稳,乔飞飞便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水缸,将覆在其上的纱巾扔了出去,光线陡一变化,那七八道黄芒便受惊吓,飞窜跳跃。他嘿嘿笑道:“性子倒是活跃,老爷我这就来捉上一捉!”伸手一抄,便向一条跃出水面的黄芒抓去。
谁知那黄芒混不受捕,乔飞飞的手掌竟是一穿而过。只闻兹兹轻响,他掌中已是冒起青烟,一片焦糊,黑乎乎的好似烧过一般。那黄芒安然落回缸中,溅起一片水花,虽还在惊慌逃窜,却再也不肯跃起。
乔飞飞痛得跳脚,大骂道:“臭鱼,你装个鹌鹑模样给谁看?老爷偏要捉了你!”手上绿芒泛起,只片刻功夫,那灼伤已是痊愈,紧接着几个光点盘绕,织就一张小网,往水中兜了过去。
那些黄芒却好似虚幻,捕捞几回,皆是穿网而过,混若无物,只是被吓得不轻,拼命往缸底钻拱,甩得水花荡漾。
田砚看得心焦,不禁提醒道:“乔老,你且斯文些,莫要弄死了它们!”
博如霜却问道:“老爷子,你说这些劳什子究竟算不算活物?”
乔飞飞哼了一声,收了小网,说道:“这一群小东西晓得趋吉避凶,自然算活的,只是滑不溜手,却难抓得紧。”揪着稀拉的胡须想了一想,便摸出一面呈亮的镜子放入水中,伸手驱赶。
其中一条黄芒受逼不过,仓惶之下,竟是一头撞向镜子,这一回终于未曾穿过,却被摄到了镜中,不住翻滚跳跃,撞得镜面咚咚作响。
乔飞飞哈哈大笑,说道:“小家伙,你不就是一道光么?老爷我自有法子克你!”将那镜子拿起,眯眼打量。
谁知那镜子一离水面,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成焦炭,吧嗒一声,四分五裂。那黄芒重得自由,奋力一跃,又是回到了缸中,飞快游动。
乔飞飞直气得哇哇大叫,又抓耳挠腮琢磨了几回法子,皆是无功而返,任那群黄芒游得欢畅。他围着鱼缸直打转儿,嘴里恨恨道:“这几条古怪的烂泥鳅,你们却是从何处寻来?老爷我多花几日功夫,总要将它们治得服帖!”
田九斤对这黄芒兀自不肯死心,此时便来涎着脸插话:“乔爷爷,你既奈何不得,便换我来叮啄一番,必然手到擒来。”
田砚岂会任它胡搞,忙将它拨到一边儿,将其中经历一一对乔飞飞说了,对自家那一份感应描述得甚是详细。最后还不忘将那晶粉法器也一并摸了出来,以作推敲之用。
乔飞飞听罢,微微点头道:“那赵剑八的本命飞剑,名为分光剑,大有神异之处,在六道之内名头也是非小,不想竟是如此养出来的。这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田砚期期艾艾的问道:“乔老,这些东西对我恢复道行可……有些帮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