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万千修者,无论何道何派,只需踏入第三境通魂,便开一方识海,其内孕育神魂。初时只得婴孩大小,极为稚嫩,非耐心呵护不得成长。随着修行日深,道行渐高,修者一境一境踏将上去,神魂亦随之振发,由弱至强,直至第八境神游,终是化作与修者一般的模样年纪,方为大成。到得此时,神魂便可自由离体,举手投足之间俱有莫大威力随身。操之与人斗法,自是以二敌一,占尽便宜。平日里吐纳搬运起来,亦可同修同持,以收事半功倍之效。实是一门极为了不得的大神通。
只是世间万事,总归有其利便有其弊。这等手段虽然厉害,斗法修行两相宜,但神魂牵系修者根本,实乃一身道行依托的基石。一旦离体而去,有甚闪失,轻则身受重伤,前路断绝,重则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当日田砚手持陌上信物,堪堪只将刘空竹的神魂扯出一半,便将他炮制得惨不堪言,其后将养数月,方才好转,可见这神魂离体一事,实在轻忽不得。
修者历经艰险困苦,踏入第八境神游,在六道之中已是了不得的存在,十分可贵,对自家性命道途尤为珍视。修行之时倒还罢了,身处山门洞府之内,有门人法阵相护,不虞袭扰,自可召出神魂一同用功,有所助益。若是与人斗法,不到山穷水尽,生死立现的紧要关口,又有哪个愿意平白冒上风险,将神魂放出对敌?
这方青华之所以召出神魂相助,一来是逼急了眼,只望快些了结,挽回些许颜面,二来也是看准了对面三人修为不高,只占着法器便宜负隅死守,并无半分攻伐之力,这才有胆一搏。若是对上同境界的修者,她万万不会行此险招,就算再怒再急,亦要老老实实耗将下去,做过一番水磨工夫。
那神魂一经离体,便一个纵跃,将本命剑器持在手中,操弄自家那头黑犀牛使出十二分的力道,轰然冲击,直将千层礁撞得一歪。她则忽然一个迂回,滴溜溜转得半个圈子,绕将过去,对着三人一剑夯下。却见田砚手中陡然泛起翠绿光芒,一柄长弓已被拉得满圆,一颗极品道晶嵌在箭羽之上,瞬间化作飞灰,正是蓄满了十成力道的定天弓。
那神魂识得厉害,尖叫一声,便往后退。只听嗡的一声轻响,长箭电射而出,化作一只黄鹂鸟,唧唧尖鸣之下,去势更速,朝那神魂当胸啄去,眼看就是开膛之祸。
方青华此时正持了一件八品的长剑,自千层礁另一边绕来,只待两面夹攻,便要取了三人的小命。陡然见得此幕,顿时魂飞魄散。此时田砚早将后背卖给了她,即便博家姊妹守护在旁,也不难得手。只是自家神魂已然危在旦夕,她哪还有半分心思攻敌,运起全力,手上长剑脱手飞出,射向那只黄鹂鸟,身形亦是一闪,追了过去。
九品法器全力一击,威力端的惊人,那长剑阻将上来,不过眨眼功夫,就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一堆铁粉,四散而落。黄鹂鸟只是去势稍缓,却依旧锁死了那神魂的胸口,逃脱不得。
方青华脚下虽已极快,却还是追之不及,手上早有一枚大印状的法器打出,挡在自家神魂之前。那大印虽也是一件八品,但质地坚硬,以防御为主,使将起来,效果比适才那柄飞剑便要好上许多。黄鹂鸟迎头撞上,自是摧枯拉朽,洞穿而过,其速却骤降了两三成,箭上威力亦是消减不少。那神魂终于有隙多退数步,将穿胸之祸延缓一瞬。
就只这一瞬的功夫,方青华终于追及,猛喝一声,手上光芒大炽,竟一把扯住了黄鹂鸟的尾羽。黄鹂鸟拖着老大一个累赘,去势更缓,那神魂瞧出便宜,倏忽一转,脱开了锁拿,再也不敢多待,一个猛子扎入方青华天灵之中,回归本位。
方青华心中一定,却见黄鹂鸟尖鸣两声,又倏忽化作长箭模样,高速旋转之下,轰然炸开。她本来早该缩手,只是田砚瞅准了时机,一直附在她身上的无相幻剑陡然发动,化作一柄小锤,在她手臂上狠敲一记。这一下变起仓促,莫名其妙,她手上顿时就是一窒,待要再行闪避,却已不及,一只手掌齐腕不见,断口处血肉模糊,断骨峥峥。身周亦是焦糊处处,受创非小,模样异常凄惨。
此等外伤也还罢了,望之虽然骇人,却不影响根本。倒是那长箭炸开之时,生出一道极锋锐的气息,一股脑钻入她经络丹田之中,好似一柄扒犁,但凡所过之处,便有深深沟壑,阡陌纵横。她疼得钻心,连忙运转道力,阻挡压服,这一下失了警惕防护,便觉背心一阵剧痛,却是田砚与博家姊妹各使手段,见机攻上。
若换做平常时候,方青华即便不闪不避,硬挨三人联手一击,也尽可遮挡得住。可她刚受了九品法器猛烈攻伐,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刻,捉襟见肘之下,这等微末手段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踉跄几步,哇的喷出一口热血,断腕上一只储物银镯在颠簸中失了依凭,叮当落地。她不及捡拾,扭头看去,只见田砚又是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箭尖柳叶之上寒意森森,杀气荡漾,端的恐怖。
她此刻已是半残之躯,哪里还敢逞强,惊慌之下,什么也顾得了,用尽全力,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黑暗之中。那头黑犀牛亦是轰隆隆狂奔而去,将宫墙撞出老大一个窟窿,一同隐没
田砚收了诸般法宝,眼见一地狼藉,惨烈非常,便生心有余悸之感,却听博如霜嚷道:“怎的不一箭射死了她,偏要放她跑路?这却是发的哪门子慈悲?”
他未及答话,博忘雪已道:“若真放那一箭,方青华八成抵挡不住,可我们三人必然也要随她陪葬,这般鱼死网破,哪里划算?”
方青华毕竟是神游境的高人,适才虽被几人借着法器便宜揍得狼狈,却仍具还手之力,若真要不死不休,多半就是博忘雪所言的结局。博如霜晓得姊姊说得不差,却总想为难田砚几句,又道:“小子,你倒是个豪富的,下次那死老太婆再来,记得莫要吝啬。”
田砚苦笑一声,并不言语,想起适才耗费那几颗极品道晶,已够自家修行一月所需,心中忍不住又是肉痛。
博如霜瞧在眼里,嘻嘻直笑,却听博忘雪叹道:“这方青华强攻不成,必然就要暗中偷袭,如此一来,却是防不胜防,我等须当多加小心才是。”
田砚却道:“两位放心,适才那方青华跑路之时,我已将无相幻剑分出一缕,附在她发丝之上,她若敢来,我等布好了陷阱等她就是。”
听得此言,博如霜好生欢喜,忙道:“到时你那张大弓须得借我使上一使,总要将这死老太婆穿一对透明窟窿。”
那一众观战的弟子眼见田砚手段层出,将方青华打得大败亏输,落荒而逃,方才晓得,自家前日里嘲讽揶揄之人,实是个了不得的狠角色。此时哪敢上前自讨没趣,当即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只有天九斤夫妇与老黑跑将上来,好生兴奋,在一地狼藉之中嘿嘿哈哈,你来我往,打得热闹。胡上墙亦加入进去,化作一柄鬼头大刀,由田九斤拿一双鸡翅捧着,甚为滑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