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文灯也微微侧过了身子,脸上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锦衣华袍加身,长身玉发而立,他从阴暗中缓步走来,慢慢地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之下。轩然倾泻,抛洒而来的日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唇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仿佛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众人不识,左右窃窃地耳语。
木文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早已笑了开来,未及他近身便率先出声,“齐南山,原来你是挽月楼背后的大老板啊。”
他咧开嘴露出牙齿,便少了那份目空一切的王者霸气,“是啊,没想到你会看上我的酒楼。”说着又垂下了眼睑作委屈状,“也没想到我的酒楼被你评价得那么糟糕。”
木文灯哈哈大笑,但是对于厨艺的严谨,她仍然不留情面,坦言道,“你这算什么酒楼啊,虽然你是它的真正老板让我很意外,但也不得不说,你这就是玩票儿的。”
对于富家子弟来说,还有眼前这位权势最大的官二代,经商应该不过是无聊生活当中的调剂品罢了。
否则,这么一家收支明显极其不对等的店,怎么会坚持了这么久?或许也正是幕后老板的不在意,酒楼里其他的人也都浑浑噩噩,什么都得过且过了。
齐南山虽然不懂玩票儿是什么意思,但见木文灯面色严肃,说的又是酒楼的事情也猜到了八九。他哑然失笑,接着又道,“我与经商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说着抬眼挑了挑眉看向木文灯,“这不就是便宜你了吗?”
木文灯不解:“什么意思?”
“这家酒楼是你的了,送给你。”齐南山很爽快,又叫过马掌柜,吩咐他去将房契找出来。
木文灯连连阻止,“不必,我可以出钱的。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是朋友,这些也要分清楚。”
百里策立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齐南山的目的越来越清晰明了,他的面庞已经仿佛是结上了一层冰渣子,他适时出口,似有所指,“你叫我一声王叔,我们可不能让你吃亏。”
木文灯大大咧咧地听不出其中的深意,还附和着点点头,齐南山却是霎时间就白了脸,只觉得脸上烧的很。
他早已不是少时能被一句话吓得哇哇大哭的稚嫩少年,面上犹自尴尬了几分,视线在触及木文灯柔美的面庞时又欣喜起来,“你已经答对了我出的难题,这家酒楼理所应当地归你了。”
木文灯有些无奈,“这后面的对联……”
齐南山笑着打断她,“答对就是答对了,你说出的就是我心中的答案。”
木文灯还是有些犹豫,“这……”挽月楼虽然效益不好,一家酒楼讲究装修店面,它算是两个都占全了,换了其他的产业来做,未必就做不起来。
她不过就是回答了两个问题,其中一个还是齐南山放的水,就能免费得到这家酒楼的拥有权,木文灯觉得自己有种“空手套白狼”的错觉。
“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那让我也享受享受厨王的服务。五日一侯,不知道我可有幸能尝到木大老板的手艺?”齐南山笑意浅浅,彬彬有礼。
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木文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笑着斥他,“说的像我平时少了你吃的似的,饿着谁可不敢饿着你。”
这便是答应了,齐南山心中激动非常,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不行。”耳畔边传来百里策掷地有声的拒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沙哑。
木文灯别过脸给他使眼色,他却直直地凝视齐南山,又重复了一声,“不可以。这家酒楼你尽管出价。”
齐南山收起了笑,“我的酒楼只赠不卖,王叔有心了。”
顿了下,他又继续说道,这次话中已经带上了冷淡的拒绝,“王叔,我已经找到了别的教习师傅。从前,多谢你指教,往后就不劳烦您了。”
百里策眼眸微眯,一对细长的眉眼激射出猛烈的寒光,空气都凝固成冰,将人冻在原地,寒气从脚底起,冷进心底,齐南山却镇定自若,一脸大无畏地与他对视。
周身空气缓缓流动,木文灯只觉得背上都冒了股冷汗,深冬时节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不过这时她顾不上理会这些身体上的细枝末节了。
她往身侧走了两步,又如往常一般去勾了勾百里策的手,不料他丝毫不为所动,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烈,视线交汇处电光火闪,木文灯前后张望,也不知道谁是那个能制衡他俩的人。
她索性硬扯了百里策的胳膊往后走,嘴里唠唠叨叨的,“好了,这家酒楼已经是我们的了。兵法有云,不要恋战,不要在对手面前炫耀胜利的辉煌,这样实在有违你的身份,更何况这还是你侄子呢。”
百里策垂下眼睑瞟了她一眼,斥道,“什么歪理!”
木文灯脚步不停,拉着百里策就出了挽月楼,吐了吐舌头故作不耐道,“本来就是歪理。”
两人相携离去,渐行渐远。
齐南山凝眸看着,眉间瞬间笼上了一丝阴郁。
不论怎样,他都是输。
只要木文灯站在王叔身边,不论怎么,他都是输,也都会输。
火锅店选址定下来了,其他后续的很多事情也需要木文灯来盯梢。
这应该是快乐的忙碌。每天一点点进步,慢慢地将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这是以前的她,在现代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每天操心房租水电费、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就已经够糟心了,朝九晚五的上班,哪还有其他的心思来想这么年轻时做过的梦呢?就算是偶尔想到,那也只是午夜梦回过来就会塞进心底的海市蜃楼,还会义正言辞地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了。
有失必有得。她失去了在现世的一切,日子越过越久,她越来越适应这个王朝的生活,适应子丑寅卯的计时,适应自己是一家酒楼的老板,适应清晰的等级观念……这一切的一切,即使木文灯还保留着耀眼红旗招展下的文化教育,却也对西京乃至属国西域的所有有看不惯的,但也逐渐接受。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还能不能再回去,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彻底融入这里的生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