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老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仙夫人起身,小厮还没有叫起,外面还天色未亮。
仙贤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吵醒你了?”
仙夫人没有做声,掀开被子套上一件衣服,走过来给自家老爷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王路明跟你说了什么事儿,打昨晚上回来就心神不宁的,翻了半宿的身子,好不容易睡着了……这才几个时辰啊?您又醒了。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也别事事都操心,怎么着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仙贤叹了口气,接过水来也不喝,只是问道:“你说乐乐那个性子……深宫内院真的适合她么?”
仙夫人的眼圈忽的红了:“提这个做什么?这都是孩子们的造化。我听说乐乐现在恩宠正隆,她那不争不抢的性格,其实也是最好的保护伞。我看皇上那个人,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着呢,能坐上这位置的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在他面前耍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透?或许这样的人,正好喜欢的就是乐乐这样子通透的性子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就算真有一天乐乐失宠了,好歹她还是个皇后,日子能难过到哪里去?”
“是啊……好歹是个皇后。”他看向窗外,仙夫人回身给他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品闫,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在乐乐的屋里看到一张写着诗的纸张?那孩子还宝贝似的珍藏着。”
仙夫人笑了笑:“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还生怕是哪家的混小子要骗你的女儿,大张旗鼓的问了好几天。乐乐那丫头,难得那么守口如瓶。就你……拿这事儿当什么大事儿似的,我猜啊,八成就是允家那小子送的,乐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其实……早先我是想等乐乐再大一点,就叫你去跟允家老头子说媒的。允贺那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咱家乐乐降得住。唉……都是命啊。谁知道原来乐乐是这样大富大贵的命。”
“大富大贵……”仙贤仔细的呢喃这两个字,屋里没有掌灯,黑暗中他的眼角仿佛有点湿润,仙夫人看不真切,只听见他仿佛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做过肃亲王的老师,他的字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那时候没想到那里罢了。”
仙夫人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人,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老爷……”
“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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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刚刚拿上来,就听见马三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乐乐回身看了一眼吟诺:“看咱们这位皇上,多会挑时间啊!”
霍司禄今天穿的是一袭白色的绸缎料子衣服。衬得他翩翩君子风流无双。
“嘿,穿的这么俊朗,打算勾引哪家的小妞啊?”
霍司禄也笑:“就打算勾引眼前这个。”
乐乐翻了个白眼:“那可不成!我都嫁人了,夫君家很厉害的!”
他做了个“我好害怕”的表情。逗的乐乐大笑不止花枝乱颤,就连站在一边的吟诺都忍不住笑了笑。
平时在外面板着张脸的皇上,几时做过这么可爱的表情?
用膳的时候霍司禄明显的心不在焉,起先乐乐还以为是菜色不可口,打量了一圈……奇怪了,这可都是平时他最爱吃的菜。
“怎么了?”她放下筷子“心不在焉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霍司禄面色阴郁:“还不是朝里那些事儿?”
喲!乐乐闭上嘴,后宫不干政,这可不是她能管的了。
不想霍司禄却是继续说道:“朝中现在吵的可厉害了。一方面说,霍司渊说到底是霍氏子孙,理应葬皇陵。给他个名分。还有人说,肃亲王密谋诛杀皇子,只这一条,就是大不敬,不该再让他列土归位。”
说完看了看她:“乐乐,你说呢?”
她的思绪早就已经飘到好远,她记得那日阳光下他挺直的背脊,一字一句:“霍氏子孙,就是死,也要死的正大光明!”
直到现在,依旧言犹在耳,他那倔强的模样历历在目,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包含着多少的不甘心?
他说过,从此再不提过去。
他说过的……
乐乐正视着眼前的人:“司禄,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何苦还计较这些?不入皇陵,那就是坐实了他是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他的尸体要葬在哪里?荒郊野岭?还是挫骨扬灰?他跟你一样,跟每一个心怀理想的人一样,只不过这个理想在外人看来是大不敬,可是司禄,你告诉我,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如果今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如果今日被众臣百官议论的是你……你难道不希望被善待么?他是你弟弟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劝着和家里闹脾气的小孩儿,可是他听在耳里只觉得字字重如锤。
霍司禄看着她,企图在她眼睛里看见什么,却只是觉得眼前模糊一片,他迅速的低下头,仿佛无限委屈:“可是城外十里,他是起过杀心的。”
“但是毕竟现在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的,是你霍司禄不是吗?”乐乐指了指自己的屋子“现在享受着这些荣华富贵的是你的正妃不是么?”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可是霍司渊的那些家眷呢?那些女人和小孩儿有什么错?你怎么下的了手?”
她其实不是第一天知道,一直就提醒自己,他在那个位置,斩草除根,总是好的,不然以后霍司渊的儿子长大了,皇亲国戚,你给官是不给官?
给,纵虎归山。
不给,别人要说你没度量不大气。
但是今天却像是吃了*一样,这股火不发不行,否则就会内火伤身。
“霍司禄,如果今天败的是你,我,还有豫亲王府的那些女人,是不是都要陪你命丧黄泉?”
“霍司渊已经死了,你忌惮他什么?对于朝中的那些人来说,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可是对你呢?他是你弟弟。他跟亦念一样,是你的亲人。你能不能抛开你的固执。想一想真正有用的东西?”
“我忌惮他什么?”他仿佛是怒极,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这样对他,你又忌惮什么?”
“你放开!”
他狠狠的一甩手,她的下巴从剧痛中解脱出来,可是嘴已经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吟诺早就已经跪在一边了,此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她拽了拽乐乐的裙摆:“小姐……”
“滚出去!”霍司禄大吼一声,马三赶紧上来拽着吟诺,挥挥手叫别的宫女太监都出去了。
“你吼她做什么?有话你冲我说!”
吟诺早就被马三拖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乐乐不服输的看着他。
“仙乐晓,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无限隐忍“当日霍司渊的死是为了给你挡下一箭,我只问你……你和他,到底有没有私……”
“啪!”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头侧到一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乐乐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掉。她胡乱的抹了一把,笑的凄惨:“我说呢,巴巴的来跟我说这些事儿,霍司禄,你有劲么?你不相信我,大可废了我。谁稀罕来当这个皇后谁来。反正我不稀罕。我什么性子你最是清楚,我宁可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像坐牢一样守在这深宫内院,对待你的妻妾们虚伪的嘴脸。她们哪一个不巴望着看我失宠?哪一个不曾觊觎过我的位置?还有我妹妹,你们两个才是天作之合佳偶一对不是吗?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要一个你弟弟玩过的女人?”
眼泪断了线似的,掉在她胸前,上等的绸缎,眼泪落上去,很快就化作了一个水晕,仿佛不曾存在。
“是,我就是跟霍司渊有私情,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比翼双飞私定终身了。我这么说你满意么?”她看着他“你还想听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打探了,我这个人不懂那些个虚礼,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一个心眼都不留。霍司禄,你说说看,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有的没的,我都能给你编出来。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乐乐……”他伸出手来,被她躲过去。
“你别这样……我这样患得患失,为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懂?”
“那我这样,为的是那般,难道你不懂?霍司禄,你有没有良心?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会不知道?我仙乐晓有的东西不多,不过一副身子。现在里里外外连心带身的都给了你。你呢,你怀疑我?你能给我什么?是你的心还是你的身,有哪一样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他却沉下脸:“我哪一样给不了你?”
她冷笑:“那我是不是该三跪九叩感谢皇上眷顾,烧香拜佛祈求你永远隆宠?”
霍司禄怒极:“仙乐晓!你根本就不稀罕!”
“我就是不稀罕!出了我这坤宁宫,外面大把的女人稀罕,她们不认识谁是霍司渊,更不会给你抹黑让你不痛快。你身为帝王,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他几步走过来,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你再说一次。”
“外面大把的女人……”
他狠狠的推开她,乐乐一个不妨,跌坐在地上。他头也没有回,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开了门出去的时候,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跌跌撞撞,魂不附体。
吟诺急急忙忙的冲进去,就看见仙乐晓坐在地上,脸上犹有泪痕。她扑过去抱住她:“小姐!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服个软就这么难啊?”
乐乐不说话,呆滞的看着门口。吟诺察觉到不对,忙拽了拽她:“小姐……”
她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吟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吟诺……他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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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看见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得嘞!一准是谈崩了。
嘿,这事儿,搁谁那儿都不会这样,肃亲王的后事,那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皇上说他谋反了,那他就是乱臣贼子,不是也是。若是皇上会所他不是谋反,那他就是忠良之臣,不是也是!
别的嫔妃要是遇上这事儿一准撒娇佯怒哄得皇上开心,也就只有皇后敢这么跟皇上叫板。真刀实枪一板一眼的。
御膳房的小星子探头探脑的往御书房里看。霍司禄下令所有人都出去,所以此时马三守在门口,看见小星子,他不禁厉声道:“小猴崽子,这也是你能看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做什么?不要命了!”
小星子一见是马公公,连忙打千作揖:“马公公饶了小的吧,是我师傅叫我来问问,皇上还用晚膳么?他老人家不知道该不该给皇上预备着。”
马三听罢气的一跺脚:“糊涂!皇上用不用膳,是你们能管得了的吗?回去告诉你师傅,做事儿机灵点长个心眼,灶上热着粥。耗不了他几个时辰,回头皇上想吃了,立马就给端来。难不成,叫皇上等你师傅?”
小星子听了连声称是,东张西望的还不肯走。马三瞪了他一眼,小星子陪着笑问道:“皇上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宫里都说晌午的时候打坤宁宫出来就不对劲了。把自己关在御书房一下午。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嫔妃能给皇上气成这样的。”
马三踹了他一脚:“给我滚回去!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小星子笑嘻嘻的躲开了,一溜烟的跑了回去。马三看着御书房里面的烛光暗自叹了口气。本来没多大的事儿,愣是给这二位主子闹的伤筋动骨。到头来伤心的还不是自己个儿?
想想又觉得自己肤浅。这样的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一个未尝过情滋味的人,哪里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我是补上小年夜番外的分界线————————————————————
这本来是小年夜礼物的,可惜叫四月和谐了,因为说不准在评论区发番外。我也很无奈,因为我没有存稿,完全是即兴发挥= =。。。。凭着记忆再给大家打一份,不是免费的了,但是因为我个人很喜欢这个番外,所以还是希望留下。
仙乐晓翻个身就听见自己屋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用想,敢这样在自己屋子里打闹的,除了薷轶没别人。虽然有心理准备了,但是看见这个场景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仙乐晓:(⊙o⊙)
薷轶:母妃!骑大马啊~(≧▽≦)/~
额滴神啊,薷轶,难道娘没告诉过你你爹的职业么?
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给自己宝贝儿女儿当大马骑的人她不禁怒火中烧:“薷轶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么?叫人看去了,免不得要拿薷轶说事儿!”
薷轶看见自己母妃板着个脸,只好撅着小嘴从父皇的身上下来,霍司禄把薷轶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角:“朕的女儿,看谁敢说个不字?再说,难得孩子高兴。”
一句话说的乐乐没了气势,是啊,难得薷轶高兴。前段时间薷轶得病了,小眼睛水汪汪的见天噙着泪。谁见了都觉得可怜。好不容易孩子病好了。也难得高兴这么一回。
她下了床,伸开双手:“来,薷轶。娘抱抱!”
小公主立马挣开父皇的怀抱跑过去,霍司禄拽了一把没拽住,喊道:“嘿!你这孩子……”
仙乐晓伸手摸了摸她满是汗水的额头:“又玩的一身汗,回头被风吹了,这刚好点病又得起来。”
薷轶小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那薷轶在母妃这里睡好不好?”
“好啊!”
“当然不行!”
薷轶听到自己父皇言辞肯定的拒绝,小眼睛含着泪看着仙乐晓,她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声说:“行行行,谁说不行?这是娘的地方,你父皇说话不作数。”
“薷轶啊,你住在这里,父皇住哪里呢?”
她仿佛在努力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去文妃娘娘那里去啊!今天马公公不是说,文妃娘娘做了点心,请你去吃。”
霍司禄点点头:“是啊,听说大石国使者送来了好多马奶糖,朕要赶快回去吃。”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抱住大腿,薷轶的脸埋在他腿上,囔声囔气的问:“是上回姑姑带回来的那种么?”
他想了想:“比那个好吃。”
她的脸埋得更深:“薷轶要跟父皇走。”
“不好吧……你都答应你母妃了。”
薷轶犹豫了一下:“……明天再来配母妃好了。”
霍司禄乐不可支:“好啊,叫马公公带你去吃糖吧。”
仙乐晓看着自己的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无语问苍天。这么容易就给收买了?
霍司禄欺身上来,吻着她的耳垂。
“哎……别……啊……别吻那里……啊!”她娇喘不止“啊……嗯……嗯……”
第二天薷轶来吃午膳的时候一脸愤愤不平的说:“母妃,你这里有糖为什么不说?”
“我这里哪有糖!”
“父皇说的!”薷轶不满的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攥着拳头“父皇说他昨天晚上在这里吃了糖!”
一旁的吟诺忍不住乐出声,乐乐连耳根子都红了。
薷轶仿佛抓到了什么证据,转身对吟诺说:“看吧看吧!母妃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了!”【完全凭记忆- -三更半夜的我也不容易,大家见谅哈。结尾做了小小的改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