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毕竟是皇上的御膳房,做出来的菜真的是外边比不了的,乐乐心里小小的跟豫亲王府的厨子比了比,居然觉得平分秋色,当下觉得美得没了边。
霍承元看着她问:“三王妃,觉得朕的厨子怎么样啊?”
她眼光流转,笑嘻嘻的答道:“儿媳小时候不爱念书,为着这事儿,我爹没少费心思,他对儿媳说了一句话,儿媳记得很是清楚。从此之后也就不那么怠慢功课了。”
皇上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但是还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是哪一句?”
“我爹说,良禽择木而息。”放下筷子又一本正经的说“皇上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自然也就拥有天下第一的厨子,豫亲王的饭菜再怎么好吃,都输了一丝气势。”
一顿饭居然也吃了好久,霍司禄很少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说,反倒是皇上,精神很好的样子。
就连站在一边服侍的许公公都说:“奴才这么些天来从没见皇上胃口这么好。”
皇上淡淡的道:“偏就你话多。”
乐乐暗地里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别扭的样子,霍司禄倒是跟他老爹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这样的场景,以后还会不会有,她心里徒生一阵悲伤,记起了五年前,爹染上了恶疾,眼看就要撒手人寰,那个时候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那段时间,就连顽皮如她,也不再给自己的爹爹找麻烦了。心里只觉得惶恐,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要抬头仰望的人,那个有着宽大肩膀的人,就犹如一座山一样,稳住了她的心,然而现在这个看起来从来都不服老的人,突然间病倒了,那是一种信仰的轰然崩塌,那是一种心灵上无法承受的衰老。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霍司禄看着身边的仙乐晓,眼光迷离,竟隐隐透出了一丝悲伤的情绪,他很少见她这个模样,一颗心只觉得难受。想到她应该是触景生情,于是道:“王妃若是没事,一会儿我就派人送你回去了。”
乐乐点点头。
皇上摆摆手:“御医说睡午觉对身体好,我这个老人家要养生。你们先退下吧,司禄,你亲自去把你王妃送回府。”
他求之不得,但是嘴上仍是淡淡的道:“儿臣遵旨。”
看着霍司禄和仙乐晓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霍承元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许公公在一边躬着身子道:“皇上,该吃药了。”
他皱皱眉头,没有答话。
许公公也没有再劝,只是吩咐御前侍候的人:“去把那新疆进贡来的干果给皇上取来。”
霍承元听到这,眉头一挑,大喊一声:“许常德!”
“哎哟喂皇上,您这连名带姓的喊奴才,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许常德跟着他的日子长,还记得那时候皇上得了病,开始只是风热。偏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事,后来渐渐的大发了,竟愈发的不耐烦起来,连药都懒得吃了,急的太医院医正一把老年纪了还要整日里研究怎样用最少的药达到最有效的效果。
后来还是淑妃娘娘来了,二话不说端来了药,回头淡淡的吩咐许常德:“把新疆进贡来的干果给皇上取来。”
新疆的干果平日里吃自然是美味,只是如果吃了药再吃那干果,只觉得嘴里苦涩难忍,真真的折磨人。
霍承元心里虽有气,但是平日里自己一直费尽心机讨好的人,现下主动示好,求之不得,哪里还能嫌弃这些?
淑妃虽是来服侍皇上进药,却从来不稍加辞色,每次喂完了药就走,多一刻都不待。那时候阖宫上下的人都说,淑妃来之前,皇上是烦躁,淑妃走之后,皇上是暴躁,真真难伺候极了。
此时此刻许常德搬出了这个典故,任是霍承元,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接过药来,一口一口的全喝了。喝完之后看着那玉色的碗,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给朕取来干果。”
许常德初时只为了想让皇上喝药,哪里真的敢来那干果,这时听他这样说,倒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眼眶发热,忙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老奴遵旨。”
从皇上的寝宫到皇宫正门,看来距离很远,只是今天霍司禄却始终觉得这段距离太近了,他不知道这宝贵的时间能用来说什么。恰巧经过了百官上朝的地方,汉白玉阶,青玉的柱子上龙纹威武而神圣。
她看着看着却笑了,不等霍司禄开口问,自己道:“我记得小时候,允贺有一次带我拌成小太监进宫里来玩,当时我看了这条道,记忆很深,因为这里实在太空旷,回家偷偷的问我爹,这条上朝的路,他要走多久才能到文华殿。”
他侧过头看着她,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表情灵动的仿佛是个小孩子,他一直以为仙府最受宠的是仙斯嫣,因此仙乐晓心里一定和爹娘不亲厚,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的随性,从来不计较这些。
“当时我爹的眼睛眯起来,好看极了,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每每说出有道理的话时,都是这个样子。他看着自己的书架,满满的都是书,然后缓缓的说‘爹走了二十年,才终于站到了那个大殿。所以如果爹不为国家效力,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自己。做人要问心无愧。’其实我爹很少对我说这些,他那个人有话都藏在肚子里,这么多年了。他教给我的就是‘心里有数’这四个字。所以当那天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是惊讶。旁人只道仙相风光无限,权大势大。要我说,我爹其实也很不容易,坐在这个位置上,要对得起自己良心,要不违背公正的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那样会让你成为许多人的挡路石,幸而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圣主,让我爹心悦诚服的为霍氏江山卖命这么多年。”
他点点头,风吹的她的头发有些乱,额前的碎发随着风来回飘动,他看着看着竟有一刻失神。眼看着朱红的门在眼前,这才反应过来。帮她拉紧了披肩,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似是有千言万语,偏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他帮她整理了头发,尽数别到耳后。显出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一下一下,似是挠在他心中。
“等过了这个坎,我带你到江南去看看吧,我本无心权贵,只盼望着父皇的身体能早点康复。从此以后我们两个隐居江南,再不过问这些事。”
鼻子酸酸的,乐乐觉得此时自己如果哭的话,有点太煞风景了,恐怕导演都会怒。于是拉过他的手,笑嘻嘻的说:“豫亲王金口玉言,可不能诓我。”
他也笑了:“我几时说话不作数过?”
乐乐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好了的,我等你。”
那日在宫门口守卫的侍卫,皆羞红了脸。午后淡淡的阳光洒在宫门前,徒增了一份不属于这个皇宫的温暖,宫门口一双玉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无线缠绵。
竟将阳光都比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