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许多年之后,这段宫闱旧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被人遗忘,只有一些老臣,看见霍恒的容颜时,会忍不住叹一句“天意!”
当然,这些是后话。
只说当前。
亦念跑进瑾瑜宫,脸上因为奔跑而潮红,她大口喘气:“呼……十六姨……呼……”
许澄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快来坐一会儿,看看你,什么事儿急成这个样子。”
亦念反手握住许澄的手:“十六姨,跟我去咸福宫!我找到一样东西!”
她听见“咸福宫”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一跳,问道:“是什么?”
“先前你跟哥哥不是说霍恒是生下来当天被换了的孩子么?”亦念的头甩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的!十六姨!霍恒没有被换!当天殷筱雅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霍恒。”
“不可能!”许澄皱着眉“你说的事情,时间都对不上。亦念,你怎么愈发糊涂了?殷筱雅有身孕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两三个月了。”
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时间实在是对不上,所以只觉得是殷筱雅和辛茉在当天用霍恒换出了真正的皇子。
亦念说不清楚,心里更加的着急:“哎呀……总之十六姨,你去了咸福宫就知道了。霍恒那孩子提前生出来一个月,加上咸福宫里的那样东西……哎!总之你看了就全明白了。”
她将信将疑,可是当听到亦念说的“提前生出来一个月”只觉得心里突的一跳,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儿似乎都清楚了。嘴上只好应道:“且听你的,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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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派人去看了殷筱雅的尸体,你不要看她身体纤细。可是实际上她骨节粗大,似乎是习武之人。十六姨……你还记得沈妃么?”
“霍司渊的娘,沈洛?”
她点点头:“正是,我听说沈妃其实是会武功的。”
许澄点点头:“倒是听姐姐说起过……是种很特殊的门派。”
“对!我虽然不知道她们的门派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们的那些功夫,我总是知道一二的。那个门派最出名的就是……”
“缩骨。”许澄打断亦念,坚定的说出这两个字。
“十六姨你也知道?”
“我只是听你们的外祖母说过。这个门派的名字你们的外祖母也不甚清楚,只道是心法至阴至急,练成此功的女子,可以随意缩骨。奇怪的很。”
亦念点点头:“殷筱雅恐怕就是这个门派的。十六姨,你看这个……”
许澄接过来亦念手中的荷包,抬头问道:“这是……”
“我小的时候,在沈妃的寝宫里见过这个,一模一样。”
“那就是了……”许澄仔细的看着荷包上的纹路“如果殷筱雅真的会缩骨的话,别说是藏住腹中的胎儿两三个月了,就是藏住霍恒半年,恐怕也不是难事。亦念……去到御书房,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你哥哥。他肯定有办法的。”
亦念点点头,心中只觉得舒畅,烦恼了他们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云开雾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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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禄手里拿着荷包,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嘴角还噙着笑意,亦念看他没有说话,也只是立在一边不吱声。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笑意:“竟真是这样的费尽心机。”
“可惜人已经死了……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霍司禄看了她一眼,说道:“谁说只是猜测?”
亦念听了这话,立时又问道:“难道哥哥你有办法撬开死人的嘴!”
“不。”他透过窗子看向后宫的位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要是真的这般做了,这后宫总会有一个人,是看得清楚的。”
还不等亦念说话,霍司禄就又开口道:“你去坤宁宫,只怕现在那里不太平,最近事情太多,我分身乏术。可别叫有心的人坏了她去。”
“哥哥放心,还有十六姨呢!”
“嗯。”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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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文雪若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从皇后有了身孕之后,皇上再没有踏进过后宫里除了坤宁宫之外的任何宫殿。
直到看见霍司禄明黄色衣服一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去:“皇上吉祥。”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起来吧。”
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霍司禄的表情,心里愈发不明白起来。他抬起头来,恰好和她四目相对,文雪若心里突的一跳,赶忙别过头去。
他像是没有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这里的打扮倒是雅致。”
“皇上谬赞。”
霍司禄笑了笑:“后宫诸人,属你的心思最为剔透。有的时候朕都替你可惜,不是个男儿身,不然的话……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文雪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好说道:“皇上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不过是读过几本古圣贤的书,懂得一些浅薄的道理罢了,跟朝堂上的文物百官相比,还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你若真是这般浅薄,倒也好了。”
她不妨皇上居然这么说,惊慌之后抬起头来看了霍司禄一眼,只见皇上眼中冷光一闪,好像是洞悉了一切。饶是文雪若多么的镇定,此时此刻面对霍司禄,一颗心也再安静不下来。
“皇上这么说,倒是叫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他手里把玩着茶盖,似是不经意般说道:“跟朕说实话就好,朕现在就想听实话。”
“皇上怎么这么说……”
“朕实在是被你们骗的太久了。”他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要是再听假话,朕恐怕就不能随了你们的愿。”
文雪若刚要说话,他便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朕给你时间考虑考虑,是继续虚与委蛇还是跟朕坦白交代。在这之前,朕只一句话……你们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了,而朕的手里,可还有着一个霍恒。”
她听见这话,再也控制不住:“你不能!”
“朕不能?”霍司禄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倒是看看,朕能不能?文雪若,任你们怎么算计,终究是殊死一搏。可千万别不自量力,毁了霍恒。”
说罢站起身转身就走,文雪若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抱住皇上的腿:“皇上!我说!我都说!”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可是她觉得那都不重要了,什么尊严什么算计,都已经不重要。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保住霍恒……
那是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霍恒跟他父亲的命运一样。
“你说你……何苦呢。他人都不在了,你们几个这样费尽心思,为的又是那般啊。”
眼泪流下来,她不知道这眼泪自己忍了有多久,前尘往事入过眼云烟,她记不真切,可是心里却分明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她记得那么深那么深,只因为舍不得忘记。
“辛茉是你们刻意找来的吧?”
文雪若点点头:“因为她酷似皇后,所以……”
他了然的点点头,没有一点意外。她低垂着头,知道已经输了,都输了。可是还好,总算是保住了霍恒……
“声东击西,先是在朕的御书房里放上奇特的毒,引得朕相信自己身患重病,便再没有心思去顾暇殷筱雅。雪若……你真是通透的很,猜到朕一定会先想到皇后。”
他背对着文雪若,叹了口气:“何苦呢?其实就算你们告诉朕,殷筱雅的孩子是他的,朕也一定会护得他们母子周全的。何苦这个样子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因为他的那一句话而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底是我霍氏子孙,朕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皇上……”
霍司禄不再答话,往外走去。文雪若跪在那里,身体不住的颤抖。他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好好的活下去,后宫里像你这般的人不多,往后霍恒还指望着你来照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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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的时候,霍司禄好像心情非常好的样子,乐乐咬着筷子疑惑的问道:“前两天还愁眉不展的呢,今儿怎么这么开心?”
他笑了笑,伸手揽过她:“承诺给你的,终于都实现了……乐乐,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她被他抱在怀里,享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和那样熟悉的味道。眼前闪过一幕一幕,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只觉得一阵唏嘘,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这么多个日子,现在每一份美好的回忆,都有他。
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也像是最平常的夫妻一样,只盼望着能够这个样子,慢慢到老。
就如同戏文里说的那样,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便是一生一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