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馆子,10元钱的炒蛏子一大盘,膏蟹肉多黄又满,连普通的菠菜也特别甜。周桥还点了个咸骨头煲,咸肉香百叶鲜。她挑出汤里的青菜,挟在秦雨松碗里。
秦雨松边吃边打量周桥。她裹在深蓝色羽绒服里,眉眼却是他没见过的开朗,语速加快不少,整个人如同冬天的晴空,明净透彻。
“是吗?”周桥摸了摸脸,皮肤粗糙不少。她有点心虚,“是不是老了?”
“没有。”秦雨松真心诚意地认为。这会看起来,她一点都不像杂志封面上的女明星,虽然聊的是工作中的小烦恼,但完全是知道怎么解决的样子。“打算在这扎根?”周桥倒没认真考虑过这问题,闻言停下筷子,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她不再想遥远的未来,现在只有一个目标,赶紧建起来,赶紧投产。除葛小永外,还有五个员工,财务一个,办公室文员一个,保安两个,清洁兼做饭的阿姨一个。周桥笑,“平时办公室太热闹了。乡镇里塞进来的人,学历就那样,也没受过专业训练,不过性格都不错,被骂了也不记恨,还经常带东西给我吃。”
秦雨松开玩笑,“要是我失业,说不定也来找你要碗饭。”
周桥脱口而出,“小庙养不起大神,我可不敢收你。不过如果有适当的销售人才,帮我留意,最好那种刚毕业的,呆惯大公司的我也不要。”秦雨松无语,简直躺着也中枪,凭什么认定他已经跑不动业务。
吃完饭周桥抢着结账,餐馆老板娘边收钱边闲聊,“周老板,这个是你男朋友?”秦雨松装作看手机,竖起了双耳。周桥没否认,“是啊,长得还可以吧?”老板娘笑呵呵,“何止可以,简直太神气了,也是大老板?跟你很配。”下句低下来,“他们都拿小葛和你开玩笑,我看了就知道这个才是。一顿饭时间,他眼睛都在你身上,菜没吃到鼻子里真是奇怪。”
有吗?秦雨松不服气地想,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然而没辩解的机会,他只能怀着怨愤出门。老板娘的视线紧紧盯在他俩背上,似乎还和端菜小妹说了句,“将来生男生女都好看。”
破旧的普桑有股杂味,像是烟的,又像芹菜的。秦雨松愀然不乐,周桥问,“刚才兴致还不错,怎么突然不高兴了?”秦雨松忍不住说,“她们说我太老了,你也这么认为?”周桥随口安慰,“男人不怕老。”秦雨松钉住问,“你也觉得我确实有点老?”周桥说,“没有!”
“你有!她们说的时候你没反驳!”
“你和葛小永比,是年纪大一些。”
“为什么要拿我和葛小永比?”
“我没有!”
“你有!否则你不会任她们说。”
“我真的没有!”周桥深呼吸,放松放松,男人发起神经不可理喻,你不能跟着犯混。不就端菜小妹说了两句么?“她们根本是路人,我理路人说什么。”秦雨松还是看着窗外,周桥只好釜底抽薪,“而且葛小永和吴冉冉在谈恋爱,我和他搞不清,不是做老三吗?”
“吴冉冉?”秦雨松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公司那个?”
“是啊,上次吃饭时认识的。他俩也算有缘分,两顿饭后对上眼了。”
秦雨松冷笑,不是吴冉冉故意勾搭?她胆子也太大了,竟然不怕漏底。但是,慢着,为什么要说清楚?如果葛小永没了牵制,如果葛小永打周桥的主意,离这么远他也没办法知道,不如现在有所顾忌的状态。
由秦雨松的表情周桥想到了歪处,难道吴冉冉是他的窝边草,“她跟你没关系吧?”
“我跟公交车怎么可能有关系?”秦雨松气倒,他不是人尽可夫的人!
周桥放下心,不知为什么,想到秦雨松可能有其他人,胸口有微微发闷的感觉,“你说话能少厚道点吗?尤其对女孩子。”他反问,“我哪里刻薄了?”她翻了个白眼,能有这么不自觉的人吗?“你对我说过很多,都记着呢。”
那倒是,秦雨松哑口无言,许久才说话,“其实我不是…”周桥打断他,“对,你是沉着冷静的管理者,平易近人的老板,就是在我面前比较放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开心时捧着我,不开心就给我看脸色,反正我跟你随时可以散。”
秦雨松反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语既出,车里只剩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想到在他心中她还占据这么高的位置,周桥有点高兴。秦雨松又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很像真的你。”不是以前的她,脸上挂着笑容,却把人挡在无形的心墙外;再亲近的时候,她的灵魂也像已经飘远,摆在面前的只有躯壳。
她笑骂,“胡扯,难道以前你眼里的我是个假人。”
但也许吧,周桥承认,确实有段时间她和世界隔着层灰色的膜。无论何种感受,经过这层膜都弱了,在心湖最多泛个涟漪。直到黄山顶上的日出撕破了它,从此她才又开始向往快乐。
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才可以得到快乐。
周桥住在镇上一个简陋的宾馆。说是宾馆,其实不过私人开的旅馆,挂着宾馆的牌子,有几十间房间。她下午在办公室还有点事,所以让秦雨松先回去休息。他却不肯,“我来就是想看你,要睡觉还不如在家睡。”离开了上海,他说话中听多了。
但他们回到工地时,才知道等着个不速之客。
保安告诉周桥有访客,访客这会走开了。他形容那人的样子,“是个年轻小伙子,瘦高个,娃娃脸,大眼睛双眼皮,面颊左侧有酒窝,穿的短皮衣牛仔裤。”
周桥的脸刹那间腾起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