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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走到一位东海舰队军官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长兴,朕听说你刚到海军,吐得一塌糊涂,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却还是不肯下船,坚持带着二团的弟兄们继续训练。真是好汉子!不过,如今可习惯了?你们二团的其他弟兄也都不再晕船了吧?”
那名军官是东海舰队陆战一师的二团团长段勇,表字长兴,此刻听到皇上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和职务,顿时感动地泪流满面,说:“回皇……哦,王先生,不晕了!微臣和麾下弟兄们都不晕了……”
朱厚熜点点头:“不晕了就好。陆战队虽叫陆战队,可毕竟是海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旱鸭子可不行!对了,你们的家眷先在京城,后来搬到了宁海台基地,可是你们如今又主要驻防在山东威海基地,夫妻长期两地分居、家人终年难以团聚,照顾父母、子女的重担都落在了她们的身上,她们着实吃苦了。在军校进修结束之后,我给你们放上三个月的假,让你们回去团聚,顺便带我向她们道声辛苦,就说我感谢她们支持你们杀敌报国,感谢她们为大明江山社稷的安危做出的牺牲!”
段勇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回……回王先生,微臣……微臣身为大明军人,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贱内身为大明军眷,操持家务也是她的本分,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朱厚熜感慨地说:“你在边关放哨值勤,她在家里料理家务,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嘛!军功章有你的一半,更有她的一半!”
杨博插话进来,说:“王先生,数年前,兵部已遵‘拥军优属’的上谕,移文两京一十三省各级地方官府衙门,责令他们凡治下驻军调防、出征,应全力协助该军留守处照顾军眷生活。内阁也将之列为考成法之一大内容,年稽岁考。这几年里,各省府州县无不凛然奉行,各地驻军军眷生活安定,衣食无忧,六军将士无不感怀圣恩,矢志杀敌报国!”
“这才对嘛!”朱厚熜颇为得意地说:“想当初,我向我大明军政双方各提出了一条要求,军队要拥政爱民;地方官府要拥军优属。将士们在前方打仗,流血牺牲;国家就有责任解决军眷生活的实际困难,不让他们有任何后顾之忧。你兵部要时刻过问这件事,尤其是常年在外巡逻,保卫我大明万里海疆平靖的海军将士,家属生计、子女上学这些事情出了半点差错,浙江巡抚、宁波知府,还有海州、台州两地的知州,先停职待参;你兵部上至堂官、下到郎中主事也脱不了干系!”
杨博是何等聪慧之人,一见皇上微服出巡,就知道皇上要表演一场礼贤下士的好戏,适时插话进来不过是为了配合而已,忙说:“是。微臣谨遵王先生教诲,不负君父圣托。”
接着,朱厚熜又走到了另一位东海舰队军官的跟前,冲他胸膛上擂了一拳,说:“你小子是叫苏海波,字况生,是苏州号战舰的舰长吧?听说你原来是江防军的。如今到了海上,是不是比在江上游来游去的带劲多了?”
苏海波正在对出身营团军的同僚们能得到皇上的关注羡慕不已,没有想到皇上直奔自己而来,也把自己的姓字、职务一口道出,不禁怔住了。
戚继光见他如此不成器,正要生气地训斥他,却见苏海波猛地甩了甩头,一个立正:“回王先生,大一点的战船在江上掉头都难;到了海上,多大的战船也跟一片树叶一样,想怎么转就怎么转,是带劲多了!”
听到这样直白的回答,身为提督的戚继光羞得恨不得把头钻到地下去,朱厚熜却爽朗地大笑起来,其他的人也想笑,却又不敢在君前失仪,拼命地咬着下唇,脸都涨红了。
看到众人既感动又惶恐,想笑不敢笑憋的好生难受的样子,朱厚熜不禁哑然失笑:“我说,你们也不必这么拘谨好不好,更不必张口闭口‘王先生’,我问句话就说什么‘回王先生’。我方才告诉大家了,我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这样欲盖弥彰,传到御史言官耳朵里,我又不得安宁了!”
从营团军草创之初,朱厚熜就时刻驾幸军营检阅观操,表演这样的仁君好戏,出身营团军的军官将佐们经常有幸得睹天颜、跟皇上奏对,也知道皇上一向豪爽不拘小节,立刻哄笑起来。东海舰队那些出身别的部队的军官们见到他们这样,也跟着哄笑起来,先前的拘谨立时就被冲淡了。
一个一个地问下去,朱厚熜不是拍拍肩膀就是冲胸膛上擂上一拳,道出姓字职务,有的还要问几句家里的情况。不用说,这多亏了平时功夫下得扎实。
以前在另一个时空看那些YY小说,猪脚们只要虎躯一震,立刻就能使英雄服拜、天下归心,到了明朝当上了皇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别看自己现在拍拍肩膀,说上一两句暖心的话就能把这些五大三粗的军官们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有平日下的那番水磨工夫,就是把别人肩膀拍散架、把好听的话说破了天,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蒋介石对自己黄埔军校的门生们,还要记个小本子,把各人的籍贯、姓字、家庭情况、个人爱好都记在上面,召见时翻出本子恶补一番呢!否则的话,谁会替“校长”卖命,谁会在全军覆没之后,为“党国”尽忠?营团军的第一任监军高拱是朱厚熜的秘书,他要知道出身营团军的段勇等人的情况还不是小菜一碟?至于其他那些人,就要靠镇抚司那么强大的情报机构了。
问候过了诸位武将,朱厚熜走到了东海舰队参谋长徐渭的面前:“文长,我得好好地感谢你才是,你发表在《民报》上的那些文章,我一期不拉地都看了,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不但能使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百姓都能知道,有你们这些铁血军人时刻在保护着这个国家、保护着人民,更能使历史能永远地记着,在倭寇肆虐我大明海疆之时,有你们这些大明军人挺身而出,承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甘洒热血,舍生忘死地捍卫着我泱泱中华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
原来,方才被第一军军官们津津乐道的《民报》上的那些精彩文章,都是出于东海舰队参谋长徐渭的手笔——尽管他一开始并不懂得皇上所说的“宣传”究竟有何用处,写那些文章仅仅只是遵上谕而已,但文章登出了一两篇之后,每当东海舰队的船队回港,当地的老百姓都扶老携幼,抬着猪羊米酒,自发地前来犒劳杀敌报国的有功将士;而海军将士们受到百姓这样的拥戴,训练不叫苦,巡逻不喊累,杀起倭寇来更是不怕死。目睹此情此景,徐渭不禁感慨地对戚继光说了一句:“皇上真乃神人也!”从此之后,他写起这些文章,简直比给朝廷上呈报捷的奏疏还要用心,绝世惊艳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民报》销量激增,他那“辱恩报国生”的笔名也很快蜚声文坛,成为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市井里巷、田间地头百姓挂在嘴边上的一个响亮的名字。
当然,也有不少儒生对这样既无圣贤之理、又乏儒学精义的文章不屑一顾,但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不但每一期都买,还要珍藏在家中。只是每每旁人问起他们为何口是心非,他们总是辩解道:“贱内孤陋寡闻,犬子顽劣不学,总对这些乱七八糟的逸闻杂事趋之若鹜,买来应付他们而已,我学生是从来也不看的。”根本忘记了自己方才还拿最新一期《民报》上登出的文章作为与别人高谈阔论的谈资。
皇上如此礼贤下士,徐渭也是无比感动,但多年的儒学修为使他练就了“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兴于野而不动心”的本事,一个立正敬礼,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回王先生,微臣愚钝,当初受命撰述战例,尚不知用意何在,嗣后方知此乃安民心、得民望的一大妙方良策。”
对徐渭这样恪守朝廷礼法、圣人教诲的文臣,当然不能要求他不说“回王先生”,更不能要求他以你我相称,朱厚熜又称赞道:“好!一个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军礼如此标准,回话如此干脆利落,不愧我把你放在东海舰队历练!我大明要是多些象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社稷干城,何愁天下不安、海波不平!对了,文长,你可打算日后将这些文章辑录修订,刻印成书?”
徐渭被皇上说中了心思,不禁有些难为情:“回王先生,微臣确曾这么想过……”
“这个想法好啊!”朱厚熜兴致勃勃地说:“虽说圣人有言:君子述而不著。可都述而不著,你们的丰功伟绩何以流传于世,又何以能让千秋万代之后的人们记得你们这些大明铁血军人为国家为人民所做出的巨大牺牲?书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靖海平倭亲历记》,也不必用什么‘辱恩报国生’这样的笔名,就直接署上你徐渭的大名,再注明官职为大明海军东海舰队参谋长,岂不更有说服力?我敢保证,你徐渭必能因此而名标青史、万古流芳!对了,成书之后,我给你题写书名,让戚元敬给你作序,朝廷出钱给你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