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慷慨请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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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令丰臣秀吉万分失望的是，织田信长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子，摇了摇头，断然说道：“这个方法不行！”
尽管出乎意料，织田信长倒认为丰臣秀吉说的不无可能——以岳父“蝮之道三”的奸诈狡猾，应该会给自己预留退路，从那里发起奇袭，无疑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是，那条连接稻叶山和瑞龙寺山的山道不用说一定是十分艰险，从那里发起偷袭，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又怎能确定斋藤龙兴并不知道爷爷当年曾经修建有那条山道，没有派兵把守道口，防备敌人从那里偷袭？退一万步说，即便斋藤氏家中所有的人全都忘记了这件事情，那么，那条山道一定年久失修，甚至被恣意生长的林木野草所覆盖，能不能够找到、能不能够通行也就很难说了……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眼前这只“可恶的猴子”和他的两位侍从前田利家、丹羽长秀一样，都曾经跟随他一起流落明国，而后又一起远征南洋、一起回到日本复兴家国，多年以来同生死、共患难，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并且，这只“可恶的猴子”在几次关键时刻替他出谋划策、卖力奔走，为他顺利实现尾张织田氏的复国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忍心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让这只“可恶的猴子”葬身于美浓的山崖之中，使自己损失一位得力的助手……
自己和竹中半兵卫两人苦心谋划奇袭妙计，并且将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了无数次，确信成功的希望很大，这才兴冲冲地来晋见主公，没想到只换来了一句“不行！”，丰臣秀吉象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不禁大失所望，不顾礼仪地大叫道：“为什么不行？”
身为主君，织田信长如果流露出对丰臣秀吉超乎常人的重视，丰臣秀吉有可能从此持宠骄纵；也有可能在别人面前吹牛时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引起家中其他人的嫉妒，进而埋怨他处事不公，导致家臣不和。因此，织田信长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给丰臣秀吉，只是简单地说道：“太冒险了！”
“冒险？”丰臣秀吉夸张地大叫起来：“主公，不，尾张织田氏的总大将、立志要谋夺天下的信长公和在下说‘冒险’？在下想请问主公，我们从明国回到日本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们哪一天没有在冒险？无论是诱使织田信友出援，夺回清州城；还是长途奔袭桶狭间，斩杀‘天下人’今川义元，主公的哪一场仗没有在冒险？无论是陇川一益巧夺桑名城，还是在下一夜筑起墨俣城，哪一位家臣们没有在冒险？为什么眼下主公突然对在下说起了‘冒险’二字！”
听到丰臣秀吉话语不但充满了不敬，甚至还有一丝不屑，织田信长大怒，骂道：“你这只可恶的猴子是在指责我吗？”
“在下不敢！”丰臣秀吉虽然嘴上服软，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要说冒险，的确是有点冒险。可是，稻叶山城防备坚固、兵粮充足，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顺利攻克；如果长期围困的话，既耗时费力，可能还会导致近江浅井氏改变立场，出兵救援娶了浅井久政女儿的斋藤龙兴那小子，给主公夺取美浓国增添许多变数。这样的话，不但主公不能顺利夺取美浓国，更有可能影响到主公实现掌控天下的大志。而在下献上的这个计划，是眼下我们唯一能够迅速夺取稻叶山城的良策。如果要说冒险的话，在下认为，这个险，值得冒！”
听着丰臣秀吉慷慨陈词，织田信长沉默不语，心中却紧张地盘算起来：强攻稻叶山城这样坚固的城池，一定会带来很大的伤亡；而长期围困的话，近江浅井氏的确有可能改变立场——近江浅井氏虽然已经和尾张织田氏联姻，可是，浅井久政那个家伙心中一定不是那么乐意让自己的儿子、近江浅井氏的家督继承人浅井久政娶他织田信长的养女，而且那个家伙一向自诩忠义，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当初打着匡扶幕府的旗号，起兵讨伐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纪伊三好氏就是明证。难说他会不会在最后的关头改变立场，出兵救援自己的女婿斋藤龙兴。而“西美浓三人行”刚刚归顺，未必能为尾张织田氏效死用命；墨俣城虽然留下了两千兵士，可城主丰臣秀吉、军师竹中半兵卫和野武士首领蜂须贺正胜都不在城里，势必难以抵挡得住近江浅井氏的兵马。如果是那样的话，尾张织田氏第三次讨伐美浓，又会落得功败垂成、不得不黯然退回尾张的结局，自己的名望、家臣武士们的士气，以及尾张织田氏的声誉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提掌控天下的大志……
见到织田信长沉默不语、皱眉苦思，刚才断然拒绝的态度似乎已经有所松动，丰臣秀吉看到了一丝希望，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记得我们一同随同明国远征南洋、讨伐红毛鬼的时候，明国总大将正是眼下率军驻扎在京都附近的副总大将戚继光戚将军。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带兵宜正不宜奇，用兵宜奇不宜正’。如果我们连个稻叶山城都拿不下来，或者不得不强攻坚城的话，岂不是被他看了笑话？我们尾张织田氏日后也就难以在明国面前挺直腰杆了！”
丰臣秀吉最后的这番话触动了织田信长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浓姬那天在床榻之上对他提出的警告，虽然当时被他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却至今仍萦绕在他的心头。可他得到明国的恩惠甚多：不但之前复兴家国得益于明国资助的三千倭人战俘和五百支新式火枪；就连刚刚与伊势北畠氏和近江浅井氏缔结的两门亲事，也都得益于明国大军有形无形的压力，他不能忘恩负义地与明国翻脸。却又不甘心尾张织田氏乃至整个日出之国沦为明国的附庸。因此，显示出强大的实力，使明国不敢小觑了自己，从而不敢对自己颐指气使，也就成为他眼下唯一的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眼前这只可恶的猴子说的没错，怎样迅速而巧妙地夺取稻叶山城，的确可以收到这样的效果……
沉吟了片刻之后，织田信长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如果你已经考虑周全，就按你说的去办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主公被自己说服，将攻取号称“不落之城”的稻叶山城的机会给了自己，使丰臣秀吉心花怒放，顿时又收起了刚才的一本正经，恢复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笑着说道：“当然有啦！如果不需要主公帮助的话，在下就会自己悄悄地取了稻叶山城，拿来献给主公。我想，主公得到稻叶山城乃至整个美浓国，大概不会责怪我先斩后奏……”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刚刚答应了你的请求，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了！快说，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同时，他在心中暗自慨叹：就连丰臣秀吉这样的武士，只不过是在明国住过几年，如今动不动就会说出“先斩后奏”这样的明国典故，可见受到明国的影响何其之深！更不用说是那些留在明国的女人和她们可能生下的孩子了。浓姬的担忧的确很有道理啊……
丰臣秀吉不知道主公为何突然不高兴，但他也不敢再多嘴多舌，赶紧说道：“主公刚才说的没错，只有我们二十个人潜入千叠台，的确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或许还会很快就被斋藤龙兴那小子的侍卫全部斩杀，也就不能为主公夺取稻叶山城。因此，在下请求主公，当我们顺利地登上稻叶山之后，马上命令本阵各部迅速发起总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那么，在下就可以趁乱杀入千叠台，在那里大显身手，而斋藤龙兴那小子腹背受敌，并且被在下直捣虎穴，一定会军心大乱，稻叶山城便成为主公的囊中之物了！”
织田信长沉吟着说道：“那么，我怎能知道你已经顺利登上稻叶山了呢？”
丰臣秀吉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竹筒，递到了织田信长的面前：“如果在下登上了稻叶山，会用这个东西来给主公发讯号。”
织田信长看着那只竹筒，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丰臣秀吉笑道：“这就是明国人逢年过节的时候燃放的烟花啊！我们在明国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燃放，当时在下就在想，可以用烟花在夜间传递消息。后来我们跟随明国人远征南洋讨伐红毛鬼，见他们船行海上，相互之间传递消息，白天用旗帜，夜晚用灯号，跟我的想法大致不差。所以那一次被主公派到堺港采买火枪，见到有明国海商运到我们日出之国来，就买了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处。由于我们要先乘船渡过长良川，担心被水浸湿，我就把它装在了竹筒里。既是晚上，又在山顶，在下燃放起来，主公一定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主公就可以下令发起总攻了！”
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见这只可恶的猴子早已是胸有成竹，织田信长放心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这样吧！你要知道，我一旦下令发起总攻，无论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也要取得稻叶山城。所以，发出讯号之后，你们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千叠台！”
丰臣秀吉响亮地应道：“得令！”
看着丰臣秀吉兴冲冲而去的背影，织田信长摇头苦笑：这只可恶的猴子还是一副明国的腔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