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弃城“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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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间城本城之中，隆隆的炮声几乎不停歇地在四周响起，许多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处弥散着呛人的硝烟，三好氏的兵士象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拿着从游佐氏武士家中搜罗来的水桶、木盆，被带队的武士呵斥着扑救四处燃起的大火。
原来，昨日三好长庆命令用极其残酷的刑法处死了游佐氏诸位知名武士的家眷，激起了明军将士们的义愤，纷纷请缨，要将禽兽不如的逆贼三好长庆和三好氏一干人等消灭。俞大猷和徐渭商议，于今日发起了总攻。鉴于游佐氏留在城中的家眷或许都已惨遭三好氏杀戮，在游佐贞昌的再三请求之下，俞大猷命令第一军和第二军的军属重炮团对久间城展开猛烈的炮火攻击。久间城原本就不大，明军又早已得到城防地图，重炮团就专门瞄准本城狂轰滥炸，城中那些木制、竹制的房屋被很快就被炮火引燃，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幸好游佐氏当年修筑这座城池之时，为了防备敌人用火箭攻击，在城中四处都掘有水井，三好氏的兵士虽然大部分陷入了混乱之中，被组织起来的人也还不算少，一起汲水救火，才没有使得大火蔓延到游佐氏家主游佐贞昌昔日的城主府邸之中。但是，只要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只怕那里也会燃起熊熊大火。
本城之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是，三好氏的家主三好长庆却浑然不觉，象个木偶一样坐在议事厅里的榻榻米上，一脸茫然。站在他面前的三好氏几位家臣——家老村越十三郎、崛尾孙八郎等人，个个却都是一脸的惊恐之色，不住嘴地说道：
“明国鬼畜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我们只怕守不住二道城……”
“二道城眼下倒还不要紧。关键是游佐贞昌那个混蛋，还有松永大人——哦，不，是松永久秀那个混蛋，都投靠了明国鬼畜，他们一定把久间城的构造和我们的兵力部署都告诉了明国鬼畜。明国鬼畜的炮弹就象是长了眼睛似的，专门朝着本城打。再这么打下去，本城迟早要被轰成一片废墟……”
“趁他们还没有攻城，请主公速速离城！”
“是啊！不能再犹豫了，主公必须马上离开久间城！”
三好长庆茫然地看着口沫飞溅的家臣们，象是回答，更象是喃喃自语地说道：“从纪伊退到伊贺，又从伊贺退到大和。眼下又要退出久间城，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
那些家臣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三好长庆离开久间城，不外乎是担心他一意孤行，困守孤城，最后被明军攻破城池，大家一起跟着他殉葬。听到三好长庆的话语有所松动，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道：
“主公不必灰心。眼下我们的处境虽然艰难，却总是还有希望，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即使阴雨连绵，总还是会有云散日出的一天……”
“说的没错。没有了纪伊、伊贺、大和三国，我们还有河内、和泉、摄津、山城四国，可以先退到山城的本阪城，在那里据守，抵御明国鬼畜的进攻……”
“我们不但可以退守河内、和泉、摄津、山城四国；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退守淡路，那里孤悬海外，与大陆隔绝，就算是明国鬼畜想攻打那里，一时半会也不到了……
身为一代枭雄，对于眼前这些家臣们的心思，三好长庆焉有不知之理，便在心中暗骂道：都是一帮蠢笨如牛又贪生怕死的家伙！什么“还有河内、和泉、摄津、山城四国”——那四国之中，只有河内、和泉是三好氏的旧领，总计不过二十五万石，两国之中连一座象久间城这样的中等大小的城池都没有，如何能够抵御明国鬼畜的进攻？而摄津、山城两国倒不算小，境内也有两三座大城，比如说刚才他们提到的本阪城。可是，那两国原本属于细川氏所有，包括本阪城在内的那几座大城也都被类似于游佐氏这样的领主、豪族占据，去他们那里，如果他们闭门不纳怎么办？即便能够顺利进驻他们的城池，那些人再象游佐氏那样背信弃义、投靠明国鬼畜，甚至和明国鬼畜里应外合，又该怎么办？至于说到“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转进淡路”，就更是荒诞不经——孤悬海外，与大陆隔绝，明国鬼畜就到不了了？他们当初又是如何到的九州？如何到的纪伊？到时候，被明国鬼畜从海上包围起来，大家就更是没有了退路，只好蹈海自尽了！更何况，一个孤岛，领民不过万余，如何能供养得起三好氏逾万的大军？或许明国鬼畜不用劳神费力地前来攻打，兵士们就先饿死了……
想到这里，三好长庆的心中突然泛起了另外一个想法：如果是久秀，就不会象眼前这些蠢货一样，提出如此愚蠢荒谬的建议……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三好长庆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自己摒弃了——三好长庆没有儿子，一直把唯一的女婿松永长秀当儿子看，不顾同族之人的诸多非议和反对，松永久秀年纪轻轻就被提拔做了首席家老，还一直被当作三好氏军师，对他的信任和倚重远远超过了其他家臣。此外，松永久秀还享有十二万石的俸禄，不但远远超过了其他家臣，甚至比许多小藩领主还要丰厚。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和钟爱的女婿，竟然在最危急的关头背叛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即便是把那个可耻的叛徒松永久秀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也难以解消他的心头之恨……
幸好三好长庆尽管学过汉学，却并不熟知华夏历史，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怀疑眼前这几位家臣也和那位令自己万分失望而又恨之入骨的女婿一样，对自己存有异心，学的是“赵高毁秦”的法子，想让自己死得更快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发炮弹落到了距离议事厅不远的地方，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无论是坐在榻榻米上的三好长庆，还是站立在那里的几位三好氏家臣，都被震得仆倒在地。
等到众人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有一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报说道，府邸中炮，三名侍卫和两名足轻被当场炸死；前厅和游廊一带已经燃起大火。
众人抬眼朝着议事厅外看去，只见这前厅那边果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时还有燃烧的椽条从房顶之上掉下来，七八个侍卫正在手忙脚乱地救火。怎奈火势太猛，眼看着就要吞没整个前厅了。
村越十三郎、崛尾孙八郎等人越发惊恐，说道：“主公，府内已经燃起了大火，不能再犹豫了，一刻也不能再犹豫了，赶紧痛下决心，撤出久间城吧！”
“求求你了，主公！为了三好氏的存续，赶紧撤出久间城吧！”
“退守河内，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继续留在这里，即便不被明国鬼畜的火炮炸死，等到明国鬼畜攻进城池，我们就都逃不出去了……”
三好长庆也被那一声巨响给吓坏了。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据守纪伊筱舆城和伊贺决战之时——那两场激战之中，明国鬼畜震天的炮火不但使得他麾下的兵士死伤惨重；更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这些天来他不知道有多少次被那一副惨绝人寰的场景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想到这里，三好长庆再也没有勇气坐在议事厅里，立刻振衣而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对侍卫说道：“传我的命令，所有在本城的人马全部撤出久间城，去河内的本阪城！”
接着，他对着村越十三郎、崛尾孙八郎等人怒目而视，厉声说道：“从大和到河内，都是我们三好氏的领地，身为家主的我从久间城到本阪城，怎么能叫退守呢？应该叫转进才对！正如你们所言，为了纪伊三好氏的存续，为了下一步的打算，我决定转进本阪城，在那里继续抗击明国鬼畜！不打败明国鬼畜，将日出之国从异族铁蹄的蹂躏之中拯救出来，我三好长庆死不瞑目！”
无论撤退也罢，转进也好，主公答应离开久间城，大家就不必葬身在这座小城之中。村越十三郎、崛尾孙八郎等人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声地说道：“对对对，我们要转进本阪城，在那里继续抗击明国鬼畜！”
谁也没有注意到，三好长庆的撤退命令只下达给了驻扎本城的兵士，只字未提守卫二道城的兵士——前日游佐氏反叛出久间城之后，松永久秀为了防备明国鬼畜趁乱攻城，已经将三好氏大半的兵力调到了二道城，足有六七千人之多。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不过，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三好长庆的这一不知是无心的疏漏，还是有意的安排，也不会多嘴提出质疑——一旦宣布全军撤退，久间城中岂不顿时大乱？数以万计的人马都从本城背离明国鬼畜大营方向的那道紧窄的城门中出去，城门岂不拥挤不堪，白白浪费大家十分宝贵的时间？若是被闻讯赶来的明国鬼畜骑兵追上，岂不耽误了主公“转进本阪城，在那里继续抗击明国鬼畜”的大计？再者说来，不留人防守二道城，明国鬼畜势必掩杀过来，衔尾追击，或许大家都到不了本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