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公卿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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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座所谓的倭国朝廷重臣的府邸,比起街边那些破破烂烂的民宅也丝毫好不到那里去——围墙早已垮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摇摇欲坠;屋檐也只剩下了一半,而且同样是破的,上面居然长了些稻穗;院门大概是被乱兵或是盗贼拿树干撞开过,不但歪歪斜斜,上面还有一个斗大的破洞……简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来形容的破败,唯一能让人勉强接受的是,屋子没有倒还倒塌。
汪直大声喊道:“有人在吗?”
没有听到回答,他凑到门上的破洞往里面一瞧,只见到一片黑暗,见不到一点灯光。
汪直提高了声调,再次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终于从黑黢黢的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有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请问是谁啊?”
汪直猜到来人大概是个仆役,却不明白他为何不掌灯,扬声说道:“鄙人是松川正秀,近日回到京都,特来拜访山科卿大人。”
“请稍候片刻,小人这就禀报我家大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位年约六十、瘦骨嶙峋的老仆人打开了院门,说道:“欢迎光临,我家主人正在客厅等着诸位。”
留下几人在门口警戒,汪直和郭江洪带着其他人,跟着那位老仆进了院子,上了玄关的台阶,当郭江洪刚把脚踩上去的时候,脚下突然响起了“咯嘣”一声,似乎是有一块朽木被踩断了。
那位老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的东西都坏了,很危险,真是失礼啊!”
汪直说道:“老人家也要当心一点。”
“没关系,小人已经习惯了。”那位老仆说的不错,看他轻车熟路地走在黑暗的走廊上的样子,确实是早已习惯了摸黑走路。
有人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不掌灯?”
“灯油不多了,府上只是大人在书房读书时才点灯。”
老仆说的很平静,可众人都不由得一怔,随即又有自豪感在心中萌生、涌动:若是在我们大明,别说是朝廷重臣的府上,即便寻常百姓家,也未必就点不起油灯!
老仆带着汪直等人来到客厅门外,说道:“请稍候。”然后躬身告退了。
有人忍不住说道:“快看,屋顶上还有亮光呢!”
其实,众人一进来就看到了屋里反倒比走廊上要亮许多,不过,那不是普通的亮光,而是屋顶上破了好几个大洞,月光从那里透了进来。
片刻之后,那位老仆又走了过来,说道:“我家大人已经上座,请松川先生过去相见,其他人就在这里等候吧!”
听完老仆的话,众人都不禁恼怒了:这些该死的倭国鸟公卿!都已经穷成这个鸟样了,却还要摆什么臭架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实,他们来到倭国五年了,自然知道,倭国原本还有一些田地是公田(注:镰仓幕府建立之后,自称“武家”,把朝廷和天皇称为“公家”,归朝廷和天皇所有的庄园就称作“公田”。),以前还能收到一点赋税,勉强维持皇宫的开支,倘若有点节余,就给公卿大臣们发上一点俸禄。可是,这些年来,公田都被各国的大名、领主和地方豪强霸占了去,朝廷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各国大名、领主为了求取官职而献上的钱财。可是,朝廷所授予的官职毫无实质意义,只是用来装点门面而已,热心求取官职的大名、领主也就少之又少,天皇和后妃的生活都十分困难。据说以前曾经有位天皇穷得要靠卖字画为生,过年都吃不上一顿年糕。象山科卿这样的公卿,就更加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因此,大家都对他们还是如此讲规矩、摆架子大为不满!
汪直明白,这些公卿们宁可饿死,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微微一笑,指着郭江洪说道:“这位贵客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还请让他与在下一同去见山科卿大人。”
那位老仆在山科卿的家里伺候了一辈子,见过不少人前来通过自家主人向天皇敬献贡品以求取官职,便以为汪直所说的那位远客也是如此,不禁好奇地看了郭江洪一眼,但他不敢擅自作主,又去请示了主人,然后才请汪直和郭江洪进去。
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山科卿果然端坐在客厅中央的床榻之上,身旁点了一盏小油灯,夜风从屋顶的破洞中灌进来,昏暗的灯光微微摇摆,使整个屋子里显得异常阴森诡异,不象是一位公卿之家,倒象是偏远山野中的义庄一样。
见到汪直和郭江洪两人进来,山科卿说道:“原来是松川先生啊!听说你前段时间去堺港了,欢迎你回到京都。”
汪直心里明白,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倭国,商人的地位都很低,尤其是山科卿这样的公卿贵族,更是鄙夷商人,他能称呼自己一声“先生”,小半原因是因为自己是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殿下的御家人、幕府管领细川信元的家臣,也有武士的身份;大半原因是自己曾经给他送过钱财,虽说数额当然不能和自己送给幕府足利义辉以及细川信元两人的相比,但对山科卿这样的空架子公卿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因此,他伏身在地,行了个大礼,说道:“多谢大人记挂。前段时间京都不太太平,在下就跟着各座商人去了堺港。眼下想回来看看,第一个就来拜访大人。”
山科卿叹道:“不只是前段时间,眼下京都也还是不算太平啊!平安京、平安京,这么长时间了,又何尝平安过?”
汪直也跟着叹道:“大人说的不错。听说这些年里,许多公卿贵族大人们都纷纷迁出了京都,倒是大人您,还一直守着陛下以尽臣节!”
汪直这句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山科卿,才故意这么说。自从朝廷再也发不出俸禄之后,许多公卿贵族活不下去,纷纷离开京都,去投靠某国的大名、领主。他们的地位,跟那些大名、领主花钱向朝廷求取到的官职一样,也只是用来装点门面而已,说是贵客,其实不过是陪着吃酒聊天、鞫蹴射壶的清客,甚至可以说是顶着公卿贵族的头衔的乞丐而已。只有少数人仍留在京都,隔三差五进宫觐见天皇,替天皇处理一些俗务。山科卿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位。汪直尽管看不惯他的迂腐,却也不能不佩服这个老家伙的风骨……
汪直还在心中感慨,就听到山科卿说道:“对了,松川先生,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先生可否给老朽一点薄面?”
汪直忙说道:“大人太客气了。大人职高位尊,又是在下一直仰慕的人,但有差遣,在下无不从命!”
“这个嘛,这个嘛……”山科卿嗫嚅了半天,这才说道:“其实是这样子的,朝廷要册立皇太子,必须举行相应的典礼,可是,因为筹不出钱来,所以至今尚未举行仪式……”
汪直吃了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在下三年前就听说朝廷也册立太子殿下,怎么推迟至今啊?”
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捅到了倭国朝廷的伤疤之上,赶紧说道:“在下失言,请大人原谅……”
昏暗的灯光下,无法看清山科卿的脸色,只听到他长叹道:“松川先生虽说不是我们日本人,却多次来我们日本,又在洛中住了好多年,对这些情况应该不陌生,老朽也就不瞒你了。就算是筹到举办典礼的费用,那也是不够的啊……”
汪直无意之中瞥见,山科卿虽然是对着自己说话,眼光却一直瞟着另一边的郭江洪,心里顿时明白了,他一定是把郭江洪当成了前来向朝廷求取官职的外藩大名、领主,因为是初次见面,不好直接开口问人要钱,有意对自己说起这些,其实是说给郭江洪听,心里觉得好笑,也就不再客气,说道:“除了典礼费用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太子殿下日常生活的费用啊……”山科卿叹道:“天皇陛下的生计也很困难,不得不把两位年幼的公主送到寺院去出家,太子殿下册立之后,就要搬出大内住到东宫去,他和太子妃今后可怎么生活?如果能有一笔钱财拿来放贷,把收息所得献给太子殿下,这就不成问题了……”
且不说山科卿这样哭穷,正好可以引出下面汪直和郭江洪即将要展开的话题;就算是没有皇上所交付的那个绝密使命,也没有担任大明镇抚司的要职,象汪直这样精明能干、出手阔绰的生意人,也一定会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宗旨,帮日本皇室这个忙;而且,据他估计,一应开销超不过万把两银子,还不如当初在海上走私,搞定一个市舶司太监或是沿海备倭卫所的将官的使费。因此,汪直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些都不成问题。所有的开销全包在在下的身上了!”
听到眼前这位明国海商大包大揽地愿意承担所有的开销,山科卿心中十分高兴,这才转而望向郭江洪,问道:“松川先生,这位是——”
汪直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这位是天朝派来的钦使、大明镇抚司千户郭江洪!”
山科卿象是被吓了一跳似的,坐在床榻上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明国人?”
“不错!”汪直笑道:“贵国皇室、天皇陛下和太子殿下所有的问题,天朝钦使都能解决。大人可否跟钦使郭大人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