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麒出发前往燕京的同时,萧铁奴也扬帆前往津门。此时狄喻赋闲,折彦冲装病,曹、杨、欧阳、阿鲁蛮等人都不在津门,他便隐隐然成了津门公开场合中的最高首脑,一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也都找上了他。其中最引起他兴趣的莫过于一年一度的东海擂台决赛!
辽南武风极盛,杨应麒深知文武二德各有所偏:尚文之利在便于培育文明,但文人相轻,过分尚文会流于邪狭,所以在武德受到抑制的社会里,文士容易闹出小肚鸡肠的互相算计;而尚武之弊则在容易流于野蛮,但武士那种光明、直爽、勇敢的风尚却极为可贵,任何一个开拓进取的国族都必须拥有!
武风形成不易,杨应麒深知一个社会武风过盛有时虽会造成许多问题,但断不能因噎废食。对于尚武的风气,不能抑止,只能疏导,而杨应麒建立的疏导方式,主要有三:第一是鼓励禅武学校的兴建,将忠、孝、仁、义、礼、智、信藏于佛学之中,以学济武,以教济武,企图使整个社会崇尚武德而不是纯粹的暴力;第二是促使民间形成有序的比武形式,既让暴力有个发泄的地方,又引入擂台赌博让商业经济沾润部分没有其它谋生技巧的武夫,使之不致于沦为盗贼;第三,便是将各种选拔中脱颖而出的武士引入军队,成为军队的新血,同时也以比武的形式来检验和刺激军队的武技,以避免其堕落。
大宋宣和二年时,由杨应麒设计、林翎投资、悟明和尚主持的东海擂台正式开擂,东海擂台才开擂就在辽南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观众如山,赌众如海!擂台的冠军不但享受到折彦冲亲自颁奖的荣耀,而且还能拿到够他享用半生的巨额采金!管宁学舍甚至派出专人来给排名前十的高手立传!而在赌博中赢了钱的津门市民则纷纷出钱,将这些传记铭为碑文立在东海擂台第一次决赛的赛场上!可以说,谁能在这个擂台上屹立不倒,那他就成了津门市民眼中的英雄!成为各说书人口中的超级武士!
这种巨大的名利诱惑不胫而走,迅速引起东海各国武士们的注意!所以从第二届开始,东海擂台便不再是汉部内部的擂台,而是吸引了大宋、大辽(那时中京还未陷落)、大金、日本、高丽无数武士的国际擂台,甚至连西夏、吐蕃也有人参赛!
这种跨国规模的比武大会带来的超乎预料的经济效应,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商家投入其中,但每年一次涌入津门的庞大人流也给津门的治安带来了巨大的隐患——尤其这些人大多是桀骜不逊的武夫!
为了因应这种状况,除了官方直接派兵防止暴动以外,由禅武学院牵头而组织起来的民间维持秩序的队伍也逐渐成型,并显示出比官方军队更有效的治安力量。由于杨应麒的预料走在事态发展前面,所以比武大会的隐患在爆发之前就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此时折彦冲尚在“病中”,所以这一次比武大会的颁奖就由萧铁奴代替——在津门说书人的宣传下萧铁奴此时已成为参赛武士心目中“天下闻名、汉部有数的名将”!所以由他来颁发象征着天下第一的刀(刀战第一)、枪(枪战第一)、弓(箭术第一)、马(骑术第一)、弓马(骑射第一)、船(水战第一)、铠甲(团体战第一)等由商人赞助的奖品,武士们感受到的荣耀并不在折彦冲亲自颁发之下。
而萧铁奴则在颁奖中暗暗垂涎这些单打独斗连自己都没把握的武士,有意要把他们招揽到萧字旗下——但这个念头随即让他悟出这个东海擂台背后暗含着深远的政治意图与军事意图,他发现这个擂台不但发掘出大量具备单兵战斗力的人才,而且还培养了辽南民间的组织力量!经历过对辽、对夏战争的萧铁奴私下品评,觉得津门民间的各支维持治安的队伍无论组织力还是战斗力都不在辽、夏精兵之下,一旦有警,这些人只要由他稍加部勒马上可以开赴战场!事后萧铁奴打听了一下,果然发现这些队伍背后都要接受汉部政府的节制。
“老七说什么汉部只有两万精兵,但现在看来,他手里的存货可不止这区区两万人!”
在前去见折彦冲的路上,萧铁奴心中盘算着如果把津门的这些武人也包括进去,汉部对女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心中还没算定,便见到了折彦冲。
“大哥!”萧铁奴单膝跪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狡黠:“铁奴来了!这几天想死我了!”萧铁奴来津门后因事务所阻,两人都是靠传话来沟通,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没有化妆的折彦冲看起来十分精神,对于萧铁奴流于肉麻的言语毫不见怪,笑道:“起来起来!怎么样,东海擂台好看么?”
萧铁奴站起来道:“很不错,单个儿打的话,我只怕任何一项都拿不到天下第一。”
折彦冲哈哈笑道:“那是,我也不成。”
萧铁奴道:“但武技和打仗,既是一码事,也是两码事!武技是打仗的基础,但这些人要拿来打仗,还得经过部勒才行。”
折彦冲点头道:“应麒的心思,果然让你一眼就窥破了。没错,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人确实是很不错的后备。这几年部内许多文官都觉得办这比武大会利弊参半,认为除了带来的那点税收对汉部稗益有限,而出几个‘天下第一’的武技高手,对军国大计也并无帮助。但他们却不懂得:汉部多几个天下第一确实无关痛痒,但因‘天下第一’四字激励起来的尚武之风却是万金难买!”
萧铁奴道:“是啊。我看台下眼红着天下第一四字的武士,少说也有千把人,这些人组织起来,也是一支精兵!”
折彦冲笑了笑道:“说到打仗,除非是大军兵临城下,否则还用不上他们。”
萧铁奴愕道:“为什么?”
折彦冲道:“你到辽口后就知道了,辽南北线一带的防御军力,用以自保的话差不多也够了。”
此间没有他人,但萧铁奴却仍把声音压低了两阶道:“若是进攻呢?”
折彦冲笑了笑道:“进攻!进攻!六奴儿你这点最合我心!应麒和广弼别的都好,就是进取心不如你!广弼是整天念叨着‘苟能制侵陵、何必多杀伤’的人。应麒却是太过追求全胜!他见不得自己人流血,总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去取得最大的战果——当然最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当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时候很难。”
萧铁奴眼睛一亮道:“那大哥的意思,是有意进取了?”
折彦冲摇头道:“不!现在条件也还不充分。如今我们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但胜算还太小。再等等吧,过个五六年,形势想必会更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广弼他有时候太保守了,但你有时候又太急了!凡事要稳住,若是总这么冲,我怎能放心把辽口军务交给你?”
萧铁奴一听这话心脏差点跳了出来:“辽口?大哥要把辽**给我?”
“怎么?”折彦冲道:“不敢接手么?”
萧铁奴单膝跪下道:“都是在大哥手下驱驰,有什么敢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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