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一夜, 天亮方见到人烟。
打听了她现在所在地, 又跟村里人买了些自织的、未染色的布匹,针线,农人家中的厨具、调料, 不过在这里耽搁半个时辰,便又重新上路。
这一次再行, 便是有目的选择了方向。
因不知道阮灵瑛到底什么时间点去接的人,所以, 她总要在她到之前, 先找到阮林。
一路急行,并不投宿。饿了就打猎烧烤,或采摘野果。休息便进空间, 她还趁着进空间时, 给自己做了一身男装。再出来,也将自己打扮成了男子模样。
这个世界, 女子地位低下, 男女大妨还很严重。七岁不同席,若是哪个世家女子被男子轻看了去,便找不到好婆家了。抛头露面,更是绝不能做的事情。所以,阮灵瑛以后将会女扮男装, 跟众皇子玩朋友兄弟情,让他们先接受了她。等到她一遭露了身份,个性又特别的她, 便成了与众不同……当然,这种规矩都是越往上越严些。在乡下,农家妇人亦要下地干活。生存且不易呢,哪有力气管这些。
可她却是要进城的,所以,还是男装更适宜些。
行了两天,她便来到了阮林所在的小村子。她到的不巧,来的是中午,阮林跟那位老农去了城里。不到晚上不能回转。
她扮作游医,挂了医铃,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看了两个病人。顺便也打听到了阮林的情况。
阮林寄养的那老农叫葛老汉,年近五十。说老到也不算,可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年轻。他中年丧妻,隔了两年又丧子,结果到老了,孤苦无依。阮林如今改名叫葛林,对外都说是他抱回来,将来给他养老送终的孙子。
这事儿在农家无子的人家相当常见,农人无力再娶,自家无子,要么到旁家过继。要么就是到外面抱一个回来。虽然大多数都是抱个更小的,从小养着,免得养不熟。葛老汉到底老了,养个小的太不便。
因此,抱个大些的娃娃到也正常。
关于阮林的话题不少。
有人说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怕是被人拐了来的。因为他一来的时候,白白嫩嫩的。声音跟这里的人也有些不同,怯怯的,一看就是被拍花子虐待过。
也有人说,是富人家宅不宁,给祸害了。本是要丢了性命的,葛老汉心好,捡了回来养的。
还有人说,哪个大富人家犯了事,一家老小都被判了刑,托着下人把小孙孙给送了出来。
最夸张的说法就是,老天爷看葛老汉可惜,苍天送子……
哪一种都被说得很热闹,季颜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听了十来个版本,个个都像是亲见。到了晚上,葛老汉带着葛林回来了。
季颜得了系统通知,正好跟他们走了个对面:“咦?”她直接拦住疲惫的两人:“这位老伯,你病的可是不轻啊!”
葛老汉看到她游医的摇铃,很是小心问道:“这位小大夫,不知您看出了点什么?”
“老伯是不是夜夜咳喘,喘不过气来。心口手脚心俱是发热……夜夜惊梦,冷汗不止。”
季颜的话一出,葛老汉更加信服:“这位小大夫,不知可否到老汉的破屋里略坐一坐?”
“自然,这是医者本份。”
季颜成功进了葛老汉家。一路上,也没少看这一次的任务目标――阮林。
在原主的记忆里,阮林应该白白胖胖的小胖子,很是机灵。可这才多长时间,小家伙瘦了两圈,一双眼睛大大的,满眼的惊惧和不安。
突逢家变,亲人一个都不在,难怪如此。
“老伯,不如让在下给你把个脉,你看如何?”
“那,麻烦小大夫了。”葛老汉嚅嚅道:“不知可否请小大夫先给我这个娃子把个脉,他这些日子,吃得极少,夜里总哭个不住。”
“自无不可。”季颜给两人全都把了脉。结果十分明显:“这孩子是惊惧之症,至于吃的少,怕是饮食不惯,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好了。”阮林原来可是阮家唯一的嫡孙,这个世界嫡庶之别极大。他在家里时,养的那叫一个精细。且阮老爷子还是御医,在养生上十分重视。他突然到这里,自然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
不过小孩子么,饿急了,自然什么都吃。
“到是老伯的身体,需要细细调养才好。”五脏俱衰,心肺功能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一把年纪了,不该费那样的事。只要让我撑个几年,把这娃子养大,也就足够了。”葛老汉嘿嘿一笑,十分纯朴。
“您若不好生治疗,只怕等不到将他养大。”季颜这是实话。有这毛病的人,非得细细养着,否则一场小风寒,就可能引出重症,以这个年代的医药,根本救不了。
“这……”葛老汉到是被这话给吓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小大夫,不知要治这病可该怎么个治法?”
“此病不易治,可若要治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要花费的时间极长,非一朝一昔之功。”季颜这话却并不假,她虽意在阮林,却也没准备杀人劫人。
“这,这却如何是好?”农人家中有余粮便是富户,葛老汉虽得了阮家给的金钱,却是半分也不准备用在自己身上。可这治病用药全都需要银钱,他思来想去,这病怕是无力医治,唯等死了。他死到不惧,只是留下这个孩儿又该怎么办?
季颜想了想,又道:“老伯你看,我本是游医,居无定所。可巧我最近一段时间要在山中采药,无处安身。不若老伯你将屋舍借于我,再替我晒晾药材。我则替老伯你治病……你觉得如何?”
“小大夫仁心,小老儿感激不尽。”
就此,季颜便在葛老汉家住了下来。
葛老汉家只有三间土屋,一个院子也是木栅。原来这屋子里,有一间是堆放着杂物。此时全都清了出来,给季颜使用。
阮林跟葛老汉住在一起,最后那一间,便用来吃饭待客两用。至于厨房,仅是个窝棚。
季颜白天进山采药,晚上回来。每次都能带上些猎物,野果。到是将一老一小的生活改善不少。葛老汉的药也在她过来的第三天开始用起来。
有她在,想保葛老汉不死,还是可以的。
至于到底要拿阮林怎么办?她却还没想好。
本来刚知道任务时,是想带他离开。她能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但看到现在的他,却又不确定了。
他虽然年纪小,可却极为敏感。他知道,他所依仗的一切,全都没有了,他甚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在这里生活的极不习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不好……可他现在又黑又瘦,又惊又惧,却从来不哭。
只因为他知道 ,哭亦无用。
而他现在已慢慢的适应了这里的一切。跟葛老汉之间也有了感情,若是此时再将他带走,对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且,她又用什么理由带他走呢?姐弟?她这个姐姐还只是小孩子呢。且她现在并不想出现在阮灵瑛的面前!也不想让她知道,她还活着,且走在她前面。那位白领小姐,对她可没什么姐妹情深。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什么都不做。
让葛老汉活着,有他在阮林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锦衣玉食没有,粗茶淡饭总是管饱。他好歹是男孩子,将来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还得看他自己。
时间悠悠而过,转眼就到了葛老汉该病死的日子。
那一天,季颜哪都没去。她在院子里翻晒药材,阮林在边上帮着她一起。
他虽还小,可到底出自医药世家,很多东西没学过却已耳濡目染过,只看她做,他就能模仿的七八分像。
“想学么?”季颜蹲在他面前,轻声问。
“想。”阮林用力点头:“想学。”
季颜伸手揉着他的头,“那,拜我为师可好?”
“要爷爷同意。”
“好。我们去问你爷爷。”
刚要去找葛老汉,就见一个青年带着个少女走了过来:“请问,这里是葛老汉的家么?”
季颜转身,看向来者。
少女年轻漂亮,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高傲和冷淡。她的视线落在季颜身上,满是审视。似乎确定她没有威胁,才看向她腿边的阮林。一看到他,她的脸上便带上了些许喜色:“你是小林是不是?小林,你还记得姐姐不?我是你瑛姐姐,你还记得我么?”
季颜没想到,她来得这么早。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阮林虽然直直的看着她,却并没有认。她以为,阮林离开家人,面对亲人时,会毫无防备,迫不及待的相认。
“爷爷。”阮林猛的转身向着屋里冲去。
季颜没阻止,而阮灵瑛则防备的看着她:“这位小哥,你也是这家人吗?不知道怎么称呼?”
“季颜。”季颜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许吕。按着情节,他现在应该十八岁,面对陌生人还有些紧张。这才多久,为了阮灵瑛就敢于来到陌生地方,跟陌生人接触了。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季颜?”她的视线在院子里的药材上扫了一圈:“你是大夫?”
“我只是略懂医术。”季颜的视线转向屋里,葛老汉拉着阮林的手走了出来。
他的视线在阮灵瑛身上看了又看,眼底有着怀疑,显然,他并不信任她:“小姑娘,你找谁?”
“葛老伯,我是阮家的人,是阮林的亲姐姐。我想来接他到我那去……”
“老汉不知道什么阮家人,这里也没有阮林。小姑娘还是哪里来回哪去吧。”葛老汉脸一板:“别以为我们乡下人就好骗。”
阮灵瑛没想到接个人还这么麻烦,干脆不跟葛老汉说了,直接找阮林:“小林,你真的不记得姐姐了吗?风筝,对,姐姐曾给你做的风筝,老鹰模样的,你说最喜欢的,你不记得了吗?”
阮林直接躲在葛老汉腿后面,连面也不露。
葛老汉腰板立刻挺直了,拿了扫帚就开始赶人。
“滚出去,拍花子太猖厥了,居然敢到人家里来拍孩子……”
“我不是,阮林,你真的不记得姐姐了吗……”许吕在她身前替她挡着,但他天性善良,只拦着却不还手。因此,两人到底还是被赶了出去。阮灵瑛恼了:“阮林,你个小白眼狼,你给我等着。”
葛老汉一直把两人赶出村子,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一回到家里,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阮林很不安,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季颜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的来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小神医,老汉准备带着娃子搬家了。”
“是因为刚才那两个人?”
“老汉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就在棺材里。可娃子还小,这两人来得蹊跷,我怕他们会对娃子不利。这屋子就留给小神医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季颜笑了起来:“身为医者,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老伯你的身体还没好,这会儿停药可不行,我总要将你这身子调理好。这样吧,反正我采的药也够了,我就跟着你们一起搬走吧。”顿了一下又道:“正好之前我还说,林娃子对学医到有些天赋,正想问您老,愿不愿意让他跟着我学医呢!”
“学医?那感情好!”葛老汉半点也没犹豫,立刻就应了下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拜师的事,就等到了新地方再说吧。”
季颜到是喜他的用心,再无不可:“我帮着老伯一起收拾东西,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成,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