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夜晚。他能听到外面高明的蛐蛐声,但是帐篷里点着明亮的油灯。
“晚上好,兰斯。”
艾米利娅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说:“你的体力似乎恢复的很好啊,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要乱蹬被子。”
兰斯惊了一跳,继而挠着头尴尬地说:“有吗……唉,我没意识到啊。”
艾米利娅“噗”地一下笑出来,说:“你还害羞啊?”
“为什么是你呢,艾米?”兰斯将被子裹得紧紧地,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谁让你这么让人担心呢。我一到这里,就听到士兵们说有个骑士从莫尔斯侦查回来,受了重伤,所以赶忙来看是不是你,果然。”艾米利娅走到旁边的木桌上,端起一个盘子,向他走来,“你受了很重……也不能说很重,就是很棘手的伤。到底是跟谁交手了呢?”
艾米利娅将盘子递给他。兰斯接过来一看,上面乘着一块山羊奶酪。
“哦?还有准备好的夜宵?……这是你的夜宵吧。”兰斯单手端着盘子,愣愣地说。
“是晚餐,给你处理伤口的后续,刚才才完成,所以忘记吃了。”艾米利娅微笑着说,“现在是深更半夜,也不好去炊事营地取食物,你先填填肚子吧。”
“呃,我可不能。”兰斯将盘子塞回艾米利娅手中,说,“把你饿坏了凯尔会找我算账的。”
“好了固执的骑士,我一顿不吃总比你三天没吃好。”艾米利娅索性用餐叉切下一小块奶酪,向兰斯嘴里喂过去。
“……唉。”兰斯想到艾米利娅为他做的伤势处理,又这么耐心地以喂小孩的方式喂他吃的,他的脸像被火烧灼了一样。但是,他还是只得乖乖张开嘴,将奶酪咬进口中。
“这才对嘛,病人要听医师的话。”艾米利娅抿嘴笑着,继续切乳酪。
“这么说,你是接到我的信以后,就赶忙地从北方赶过来了?”兰斯实在是羞愧得不行,只好转移话题,“我只是想知道圣徒们会不会前来帮忙,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老师允许我来的。这三年卡尔托区域一直不大太平,虽然没有恶魔领主再次降临,但是小恶魔和鬼魂倒是经常出现。老师把他的移动教堂部署在卡尔托,处理这些驱魔工作的同时,我也协助老师帮助潘丝完成圣书者的继承。”艾米利娅一边喂他,一边娓娓道来,“你还记得吧,白蔷薇潘丝。”
“嗯。和白一起干坏事的那个小姑娘。”兰斯点点头,说,“卢克西斯在消失让我感知到了她的记忆。如果我是裁决者可能反而不知道怎么办,看来你的老师是原谅她的罪过了?”
“当然没办法原谅,潘丝让许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但是圣书者不可或缺,而潘丝同样也需要继承圣书者的工作来赎罪。起初她一心想死,克里斯达拉老师花了好多心神来开导她,才让她想通。”
她一边说,一边凝视着盘子上的乳酪,仔细地将它分作小块。兰斯觉得她的细心似乎一点也没变,三年的岁月,似乎让艾米利娅更加成熟也更加典雅了。她越来越像一个正经的圣徒了,但是兰斯不希望她像那些牧师一样整天板着面孔。
“你为什么不说说自己呢,兰斯?”艾米利娅抬起眼,微笑地望着他。
“我……我也没啥好说的。”兰斯说。
“我可听说你做了不少惊人的事呢?”艾米利娅虚着眼睛看着他,摆出一副十二分不信的神情,“竟然结识了赫洛的大将军默尔克,并且让尼塔拉最先提出战争的斯奈尔将军和国王雷诺兹意识到停手的必要性。这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侠骑士能够做到的。我到现在都不完全信呢,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兰斯被她问得谦虚都很难办了。他尴尬地摇摇头,说:“那是运气好而已……我最初只是旅行到赫洛生活了一段时间,在一次意外的动乱之中救了默克尔将军的女儿,才有机会见到默克尔将军。后来在战争上和他聊得很投机,不经意间就和他讨论起尼塔拉和赫洛的战争了……”
“啊,你还是个潜力无穷的外交家呢!”艾米利娅笑道。
“不不不……你听我说……”兰斯使劲摇着头,说,“这场战争扩大之前,本来只是小冲突,就是因为一些懵懂者的误解引发了几次激进的事件,这就成了致命导火索。我接触了赫洛人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这么痛恨尼塔拉。”
“嗯哼,你很厉害嘛,大家都在干巴巴地痛恨着对方的时候,你却能去耐心地了解实情。但是尼塔拉这边,国王也不会给你这个被除名的骑士什么面子吧。雷诺兹国王似乎一直都想消灭掉赫洛的呢。”
“当然不可能直接给国王传达赫洛人的想法。这就是阿拉米斯团长的功劳了。”
“阿拉米斯团长?”
“嗯。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给国王分析得头头是道,国王最终才下令停战收兵的。阿拉米斯团长从来都是全盘为尼塔拉考虑的,听了我的一些琐碎的观点之后,他就开始想办法停止这场战争了。总的来说,还是两个国家之前巨大的误解和偏见,尼塔拉向来是以传播神爱与正义、守护生命与和平为己任,而赫洛则是以贸易致富、赚取钱财大兴土木为目标——说起来可能更加复杂一点,我不擅长描述这些,不过……唉,有时候这种‘大事’,实质反而很单纯。”
“骑士团的历代团长都是这么可靠,”艾米利娅莞尔道,“曾经的山姆·索克团长,我还见过他几次呢,也是个非常可靠的长辈。”
兰斯点点头。
“凯尔也在小莫拉河防线么?”艾米利娅忽然问。
“是的,不过他在影子侍卫团那边。影子侍卫团和骑士团的营地是分开的。”兰斯说,“他这三年没去找过你?”
“他开始本来说来找我的,后来写信告诉我,影子侍卫团那边负责地牢侍卫培训的一个导师忽然因病去世,他不得不去承担起这个重担,所以这三年只能与我书信联络。”艾米利娅无奈地耸耸肩,说,“自从那次我们分开以后,似乎都一下子忙起来了。”
“哈哈,自己给自己找的事呢。”兰斯叹道。
“兰斯,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和谁交手了,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艾米利娅问。
“……说起来你或许不信的。那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并且自称卢伊塔……伊利斯特王子卢伊塔。”兰斯说,“他的刀刃比死神的镰刀还要凌厉,我跟他交手两三下,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和逃遁的想法。不过看来我的害怕是理智的,如果我再跟他多打几下,可能命就不保了。这下终于知道,之前骑士团和侍卫团派出的侦查精英为什么都没能回来了。”
“……伊利斯特?你确定是伊利斯特这个词?”艾米利娅惊讶无比,不自觉地摈住了呼吸。
“我和你的惊讶一样,艾米。我想我没听错,伊利斯特——我们祖先的名字。尼塔拉王国这块土地上,千年前的居民就是伊利斯特人。莫非那个人是伊利斯特另一分支的后裔……一直将自己视作伊利斯特人的后裔么?”
“谁知道呢,但是这么危险的人,似乎是和敌人一伙的。如果他转守为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阻挡他……他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普通的人类了。”兰斯摇着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阿拉米斯团长说,你一开始就意识模糊地说了些他听不清的话,然后就昏迷过去了,看来这些情况,我还是第一个听你讲的吧。”艾米利娅拍拍他的被子,“休息一会儿吧,你失血有点多,不过这两天也帮你进行了强度治愈。快点康复吧,他们都很需要你。”
兰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