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怔怔地瞧着我,许久才道:“从没有人向我说这样的话。到今日我才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实在很如意。可这些话,你为什么没有在欧阳克面前说?”
她的情绪已经明显不再那么激愤。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接受了现实,说明她也成熟了。
我没有隐瞒:“这只因为,他比我更清楚这些。也因为,我一直害怕向任何人坦承我内心的想法。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原来你果真不是第一天才这么想,”黄蓉轻叹一声,“你这孩子气的外表可骗了不少人了。别人都当你是没长大,虽然成了亲,却仍然是这世上最单纯、最天真、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或许终其一生,都如同你的阿爹老顽童那么开心快活。有时候连我都会觉得,你的日子过得令人羡慕,却哪里知道你心底的孤独与煎熬?”
我问:“你会觉得我欺骗了你,是个不诚实的人吗?”
黄蓉已转过了身子,仰首望天,突然一笑:“莫非我算是什么诚实的人吗?我黄蓉骗过的人,八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会觉得我骗了你吗?”
我摇摇头,两人默了一会儿。
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我和欧阳锋的联系已经画上了句号,黄蓉突然道:
“该死!我把你们大理国的状元宰相给丢下了,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刚刚我们一道来的,途中遇上‘三头蛟’那一伙人,他叫我先走,由他断后。我本来要找我爹来帮忙的,偏偏撞见了你……”
时不待人,我和黄蓉一路狂奔。朱子柳大叔虽然武艺精湛,可是他长期研习书法,精力有所分散,武器也是巧劲有余、威力不足的毛笔,论实力应该还超不过丘处机去。既然连丘处机都没法以一人之力搞定赵王府的前幕僚――那几个丑八怪,那朱子柳大叔要想顺利突围实在是很悬。
行至一座破庙左近,黄蓉偕我隐蔽在树从中,道:“就是这了,叫做什么‘铁枪庙’的,那群人就在这里歇宿。”
我既吃惊又伤心,原著中杨康的葬身之地,难道就要变成朱子柳大叔的遇难之所?
就在此时,从里头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似乎正在欢饮,觥筹交错地开party,根本就不像是打过架的场地嘛。
彭连虎高声叫道:“裘帮主,您老人家身为两湖第一大帮铁掌帮的帮主,威名在外,我等却是头一次得睹尊容,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什么,大恶人裘千仞也来了?
“三头蛟”附和道:“彭寨主所言差矣,铁掌帮岂止是两湖第一大帮,应当说是天下第一大帮才对。”其他几人也有帮腔。除了梁子翁那个老东西,其他的人都在。
“众位老弟客气了。裘某不过就是个小门小户的管家,岂敢称什么天下第一啊,哈哈。”
裘千仞这厮倒是挺谦虚啊,还跟那几人打着哈哈。奇怪,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说话的语气,尤其是末尾的那声“哈哈”,更是……不对,这哪里是裘千仞,分明就是朱子柳大叔嘛。那就是说,他现在正在冒裘千仞的名,正在骗人?呸,那些不是人,是坏蛋,骗就骗了。
黄蓉道:“你们的状元宰相惯会骗人,我自愧不如。不过,那群人也真是猪脑子,裘千仞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连我爹爹都说要服老了。”
忽闻一阵轻微的人声脚步声,过不多时,约有十数人来到庙前。当先的一位,是个二十七八岁,系一件蓝色披风的女子,肌肤微丰,容颜端丽,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之气,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王熙凤一类人物。
这女子才抬脚进去,就听灵智上人道:“裘帮主,敢问这位是什么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看?”
朱子柳的声音竟然十分淡定:“这是我的第七房妾室。”
ohgod,第七房妾室,什么时候盖的金屋藏的娇?不对,朱子柳大叔现在是以裘千仞的身份在那的,那这个女子应该是裘千仞的小妾才对了。或许朱子柳大叔只是很巧地认识她,因此她才没出声揭穿吧。怎么裘千仞这么好色吗?老婆至少有七个那么多。完全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啊。那他将来要跟着段皇爷出家的时候,舍得下家室吗?
众人忙向这位七夫人请安问好,起哄者有之,拍马者有之,不一而足。那七夫人却一直没有作声。
朱子柳道:“诸位若有要事,不妨先去忙。裘某还有些事情要和七夫人商议。”
众人连声称是:“那么裘帮主辛苦,七夫人辛苦,你们二人尽管商议,我等先行离开便是。”接着便鱼贯而出。
等那些人走远了,那女子才说话了:“我竟然不知道,铁掌帮主裘千仞会有这么年轻的。”
朱子柳道:“过奖,过奖。”
蓝衣女子道:“我听说裘千仞裘帮主,好像有一个妹妹呢。”这个我也知道,不就是公孙止的极品老婆裘千尺吗?
朱子柳似是不以为然,只“嗯”了一声。
蓝衣女子道:“我还听说,他这个妹妹的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不是吧,莫非她就是……好恐怖!
朱子柳道:“这个我当然清楚。她现下就在嘉兴,正和她哥说话呢。”然后就听“哐啷”一声门响,朱子柳大叔像一支利箭般窜了出来。
蓝衣女子紧随前后,一个利落的空翻,拦住了他的去路,怒叱道: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家兄?为什么要骗人?”妈呀,她果然是天下第一号字的凶婆娘裘千尺。
朱子柳道:“我没有骗人,只是骗鬼,一群丑鬼而已。”
咦,既然裘千尺根本不认识朱子柳大叔,刚刚为什么不在那堆丑八怪面前揭穿他呢?明明只要她吭一声,那些家伙就会群起而攻之,把朱子柳大叔拿下了。
也许,大概是她以前没见识过这等胆大皮厚,吹牛不用打草稿,撒谎好比吃白菜的人物?或者是她看朱子柳大叔还算倜傥风流,人物潇洒?不对,那么凶残的裘千尺怎么可能会心软,她一定是自负武功,不屑与那些家伙为伍,所以打算一个人收拾他。
裘千尺的实力的确很可怕,她根本没有叫她的那些跟班过来帮忙,一个人和朱子柳大叔斗了几十回合,还没分出胜负呢。
朱子柳大叔叫道:“裘小姐,算我理亏,您就高抬贵手吧。再这么斗下去,各人都要出一头一脸的汗。在下满脸流油,有碍观瞻不说,裘小姐您如花似玉的妆容也要化了。”
裘千尺道:“那你是认输了?”
朱子柳道:“虽然这几成事实,但裘小姐你也不能伤害我自尊心啊。在下毕竟痴长了十几岁,还是要留有几分面子的。就算是平手吧。”
“你这人脸皮真厚!”裘千尺嗤笑一声,突然面孔一板,“不行!你若不认输,还得打下去。分不出胜负,打来作什么?”
我大叔他都这么低三下四了,她还不放人,这女人真难缠。
朱子柳丝毫没有动怒,笑吟吟道:“其实认输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何况败在一位这么漂亮的小姐手上,可以让她绽放笑容,变得更加漂亮。在下何其有幸。”
凶残成性的裘千尺就这么琼瑶附体了,微微一笑,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说吧,你到底是谁?”
朱子柳答道:“敝姓朱,字子柳。今日一事实在是事出凑巧,在下为了保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裘千尺问:“君家在何方?”
不会吧,她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南帝高足?不过说起来,南帝都出世隐身二十来年了,那时候裘千尺还只不过是个小女娃娃,不知道是完全可能的。
朱子柳言简意赅:“四海为家。”
裘千尺问:“家中的父母妻儿不惦记你吗?”
朱子柳眼珠子一转,笑道:“裘小姐是要为在下做媒吗?打听我家中有几口人。”
裘千尺双目圆睁:“谁要做媒了?你想得倒美。”
朱子柳道:“可怜在下孑然一身,家中并无妻儿,裘小姐若是有合意的人选,不妨……”
裘千尺有些不耐,挥了一挥手:“你去吧!一个男儿汉,怎么恁地拢课颐恍乃几愠墩庑┒鳎甙桑
朱子柳拱了一拱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裘千尺伸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接着去找,一定要找到相公。”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带着随从撤了。
公孙止这厮跑了吗?听裘千尺这口气,仅止担忧,无涉仇恨,似乎这两口子还没有闹掰。那就是公孙止单方面躲藏起来了?可千万别让她找到啊。如果他两个破镜不能重圆,这世上就根本不会有公孙绿萼这个人了。太好了!世上少了一个受苦的人。我一直认同一种观点,即对一个人最大的戏弄,就是生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