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的一处偏僻处,淮馨仪被拉着走得飞快,她使劲往回缩手,奈何却抽不出来。
拉着他的中年男子一张四方的脸很是威严,见她挣扎个不停不得不回头看着她,语气严肃:“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居然胆敢跑到宫里来杀人!”
“那个人冒充公子申,他该死!”淮馨仪愤愤地说道:“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以后可怎么办!”
“你吼什么吼,这是在宫里,再说有你这样同父亲说话的吗。”淮卿使劲拉了淮馨仪一把:“赶快跟我走。”
“我带的那些人呢?”淮馨仪抽不出来手,被淮卿拖着往前面走:“父亲,我那些人呢?”
淮卿真是生气了,今日要不是收到了消息来得及时,他这个女儿恐怕就要被人逮住了,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事情还没有闹开,方才他让人给白子承递了消息,应该不会出问题。
想到淮馨仪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能不被发现直接在宫中找到被关押的人,这次这件事,也不知公子申在里头做了多少算计。淮卿沉着脸说道:“那些人,就做你的替死鬼吧,也算不得枉死。”
回头瞪了淮馨仪一眼:“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淮馨仪心头恼怒极了,那些人是她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花了许多心思与金银,可恨竟然折了,咬牙道:“都是那个申治,绝对是他搞出来的事,他就等着那个位置呢。”眉目一凝:“父亲,那个位置是公子申的,你一定要帮他夺到那个位置。”
淮卿拉着她脚步一刻不缓。一个有野心,有远见,有谋略,有胆识的人,才能顶起这楚国的天。
大冀王朝一直瞧不起身处南方的楚国,即便是赏个封赐都是最末等的爵位,连带着各个诸候国看楚国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好在历任楚君算得上是明君,可近来楚国内乱不断伤了元气,若接下来的君主不争气,岂不是要被别的国家欺负到死。
“听见了没有嘛,父亲。”淮馨仪晃了晃被淮聊紧握着的手臂:“父亲!”
他这么多年一直就是申弘的人,本来打算将关系更进一步,没想到两家结亲这件事申弘只与他商讨过一次就再没有了下文,但此人如今还有布局,一切看似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头也不回地答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为父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你少惹点祸就行了。”上一次居然还想着毒杀申西,要不是申弘的人挡下了,后果真是难以想象,他忍不住说道:“公子申自有谋断,你别坏了他的事。”
淮馨仪一喜:“父亲可得记住自己说的话。”
淮卿心里频频摇头,也不知淮馨仪这样死心塌地有没有好结果。
好在,该死的人死了。
申西愣愣地看着地上被砍得稀烂的人,后知后觉地在申治的吼叫声中回过神来,声音有些稳不住地发颤:“查,快去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中杀人。”说着又害怕地后退两步:“这样子哪还看得出来是不是二哥啊。”
申治猛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善:“我说过了,他不是申弘!”
申西摇头,怯怯地说道:“大哥,这件事关系到咱们申氏,你说了不算。”
“怎么才算?”申治冷笑一声:“难不成还要亲自去一趟吴国确认?”
申西眼睛一亮:“如此甚好,我修书一封,大哥,你便带人去一趟吴国。”
申治呼吸一窒,狠狠瞪向申西,看对方像兔子一样跳到无极身后,只觉得这事情怎的越来越不顺了。
宫中一通大找,倒是捉到了好几个生面孔,却不知怎的,在带回牢房的路上各个瘫软下去,不多时便死了个透,事情至此变得扑溯谜离。楚宫提前关了宫门,在宫中的臣子一律不允许再出宫,各个排查。
淮卿在宫门正对着的大街转角处探身看着落了锁的宫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瞄到身边一脸无畏的淮馨仪,气不打一处来:“你先回去。”
淮馨仪手底下的人死了,心里还有气,没理她父亲,也没理站在一旁的白子承,阴沉着一张脸转身便走。
“我把这孩子给宠坏了啊。”淮聊不好意思地看向白子承:“文忠,你可别放在心上。”
白子承但笑不语,心道这个淮馨仪倒是为申弘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只需援个后手,便轻松解决了此事。见淮卿还盯着他看,哈哈笑着勾了对方的脖子:“走,喝一杯。”
与乱作一团的宫内相比,城中安定有序,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在这日头西移的橘黄天色下慢慢渡步离开,不知说到了什么,传来白子承豪爽的一阵笑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院角的那些小苗已经抽出了枝叶,还是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惹人怜爱,俣娘子用竹竿在土里搭了个架子,方便那些菜藤到时候可以有个依附。
转头看过去,南宫钥今日似乎睡得格外的久,那锅她煮好的粥已经热了一遍,可一向早起的南宫钥却没有起床。
俣娘子走到窗边静静地听一了会儿,习武之人的耳力很好,听得到屋里绵长平缓的呼吸声,她抬头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想着南宫钥近来焦心的样子,觉着她能多睡睡也是好事,这头日夜里收到的好消息待南宫钥醒了再来说也不迟。
屋子里的人睡得十分踏实,双目紧闭,一脸安然,显然还是熟睡之中。然而她整个人似乎魂不附体,似梦境似思绪都由不得自己,模模糊糊的被一团冰凉之物包裹着,那些冷冰冰的触感抽走了她全部的生气,她沉陷其中不得自拔。
潮湿的林中,雾气将眼前的光景变得影影绰绰,有一种迷离的感觉,但是周朝知道这条路,他走的这条道路的尽头有一幢小木屋。
只是他很奇怪,明明前一刻他似乎才听到了轻叩房门的声音,可此时此刻,像是一下子,他就站在了这里,四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唯见白雾丝丝缕缕从林间穿插游移。
可是他又觉得,他本来就该在这里。顺着小路一路往前,仿若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直到他眼中出现一个昏黄的灯点,直到那个围着篱笆的院子出现在他眼中,心里有些激动,他似乎知道是谁在那屋子里等着自己。
“阿钥。”他呼唤着,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屋子里果然有人在等他,一身赤红的阔袖长裙,高高束起的中衣领子上用金线绣着成片的芙蓉,手里握着一束粉白的芙蓉花,正要将它们插到小木几上的瓶子里。
听到身后的声音,南宫钥转头盈盈一笑,挽在脑后乌黑的发丝上簪着的一支金簪垂落下长长的金流苏,随着她转头过来映着烛火耀耀生辉,衬着她更是明眉皓齿,娇媚迷人,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饱含情丝,看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细心地摆弄她手中的花。
“寡人是不是又做梦了?”周朝朝她走去,伸出双手打算圈住她,却又顿了一下,见她又回头给了一个迷人的笑,这才从背后将她圈住。
一股清淡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周朝将头埋在她的长发里,声音闷闷的:“寡人起先觉得是真实的,可是寡人记得你被申弘给带走了,寡人知道这是个梦,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又让人怀疑这是真的。”
南宫钥转过身,伸手勾住周朝的脖子,与他四目相望:“自然是真的,但确实是个梦。”
周朝摇头浅笑:“什么?”
南宫钥松开手,轻轻推了推周朝:“我送你的链子还记得吗?”
“自然。”周朝从怀中拿出那条坠着红豆的链子:“时时带着,不敢再负。”
南宫钥脸一红,搂着周朝的脖子将脸埋进他怀中。周朝轻扶着她的后背:“原来又在梦中相见了,是梦又是真。”
南宫钥点了点头,抬眸看着周朝:“现在才又得了帮助能见到你。”
周朝语气一滞,尔后道:“……那,寡人该到何处寻你?”
她的手柔柔地攀上他的肩头,用了些力,有些怕失去的样子。房中的烛火跳了一下,她像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很安全,眼下,王上倒是应该趁胜追击,将周盖杀了。”
杀周盖……周朝的眉头慢慢锁紧:“杀不得。”
“为什么杀不得?”南宫钥握紧周朝的手:“王上不杀了他,他有一天再翻身上位怎么办?”
周朝不太想与她讨论这些,再加上两人已经许久不见,便想抱着她温存一番。南宫钥却轻轻推开他,啧怪道:“王上也不想想以后。”
他怎么没有想以后,想过他的以后,也想过他二人的以后,有些许的不悦,松开了圈住她的手,掀起衣摆坐下。烛火从背后照过来,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到有些微凉的声音:“那寡人便先回邑城占了王位。”
南宫钥好似看不懂他的脸色,仔细地想了想他的话:“王上不能放着他不管,周盖一定已经同晋国联系了,王上若不快些,怕是不好。”
乘胜打击他不是不懂,可是让他杀掉周盖那就不一样了,他不是不敢杀,而不能杀,周盖是名正言顺的大冀天子,而他不是,一想到这个,周朝便觉得心被谁所捏成了一团,有些呼吸不畅的感觉。
“王上在担心名声的问题?”南宫钥跪坐在他的下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如今这仗已经打了起来,我也不懂,但不是有种说法叫做‘成王败寇’吗,且王上是先王意定的天子,只是……所以王上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周朝心头一再闪过许多想法,轻轻拉她起身抱入怀中,在这柔软馨香中细细思索着,眼中是化不开的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