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钥心下如流入一股冰水,此种异端不过二月她的担心便成事实,黄诚提出要纳妾,原因是琴安有了身孕。
纳妾一事于富贵商户来说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天下之大,此事正值流行,皇亲贵胄就没有一个不热衷于纳妾的,这本就已是盛行之风,若是不纳才会坏了规矩,偶尔还会成为笑柄,所以在这么冠冕堂皇的道理面前纳妾实属人之常情。
但是咋一闻此事,慕雨仪犹如被雷电劈中,一件新的悲剧将她从旧的悲剧中生生扯了出来,可这是一个恶循环,黄诚的背叛让她心寒不已。
她将这件事挡了下来,但她心知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过不去的只是自己心里那一关。
夏风悠悠,拂过池面一塘粉荷,老树上的知了一声接过一声地鸣叫,同树下跪着的琴安的哭声一起吵得人心烦气燥。琴安边泣边述:“夫人请你原谅我,夫人,只要您一句话,我肚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慕雨仪握了握手中的团扇,南宫钥感到她心中闪过黄健的影子。
她到底心善,想到若不是琴安也会是别人,即是如此何苦再做这个恶人。可脸上还是一片冰冷,看琴安的目光中透出陌生与疏离,声音像从远方飘来:“你先下去吧,等我问一问黄郎。”
琴安千恩万谢退了下去,刚退了两步就有一个老嬷嬷上前来将她扶住。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家中的老夫人和老大人虽不好当着面说些什么,但到底琴安肚中有的是他黄家的子嗣,各方面还是照顾有加 ,且自从此事说开琴安便搬了出去独宿了一处叫梦溪的院子。
依溪入梦,真是个好名字。她眼角微红,脸上却含着一丝笑意,问她新来的婢女:“陆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陆儿跪在她身边:“夫人,此事已成定局,您万万看开一些。”
她笑出声来,将团扇放在膝上,眼角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那团扇一副鸳鸯戏水的画上,浸润开一笔浓墨水彩。她偏过头去,固执地拭去脸上的泪痕。
还未及她差人去传,黄诚于当晚戍时主动来到慕雨仪房中,他已有二个多月未来见她一面,此时出现慕雨仪自然知道是为哪般。虽然心中酸涩但仍保持仪态,与略显尴尬的黄诚相比似是若无其事。
四月草木知春,夜风寒凉,孤月当空,慕雨仪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绕着茶杯画了一个圈。她当初认定他是她命定之人,真心实意地守了她那么久的可托付之人,可才不过短短四年多的时间便已物似人非。
她面容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翻云覆雨,淡淡地道:“你今夜找我何事?”
其实他不来找她她也会差人寻他过来,只是不知为何,偏要说些话来让彼此都不愉快。
黄诚除了尴尬还多了些恼怒,他是听了琴安说慕雨仪要同他说纳妾之事,顺带抱着和好之心前来。哪知道这一趟却没有好脸色给他看,想到她之前的拒绝怒气一冲上头不好听的话脱口而出:“我料不到你如此没有容人的雅量。”
她闻言一愣,心中凉意更深,手指微微有些发抖,脸上却故意浮出笑来:“容人的雅量,说到这个,我自认为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今夜来找我就是要同我讨论雅量这个词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那些甜言蜜语还在耳边,嘴里说出来的却已经变成伤人的语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我也不想这样,可事情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当看在那孩子的份上。”
她语气放缓,却依然很淡:“你也知道孩子,可我的孩子呢?你已经将他全忘了吧。”
黄诚竭力压下的怒火从声音中溢出:“我怎么会忘,可健儿已走了一年了,如果你能早一点看开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她双目一滞,声音中也带出些颤意:“你的意思是说,所有的错都在我?”
泪水滑落,她偏头不去看他。她不说话,因为她觉得黄诚说得对,所有的错都在她,如果不是她黄健不会死。
他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慌忙上前拥住她,这才感觉到她瘦弱的身躯颤抖得如同秋风中即将飘零的落叶,心中愧疚顿生。他将头窝在她的肩颈中,声音软了下来:“仪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由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你啊。”
这句话让她心中的酸楚如滚滚浪涛涌了出来,她渐渐哭出声来,越哭越大声,将她的委屈和伤心统统释放了出来。
黄诚紧紧抱住她,如初婚之时般珍重。过了一年多,二人心中的疙瘩却在这样一场争吵中解开了。
不久,黄诚纳了琴安入门,可从此以后再没有踏入过琴安的梦溪院。这件事可能让琴安寝食难安,厚着脸皮到慕雨仪这处来了好几趟。可慕雨仪并不想见她,只让人将她委婉地拒绝在了门口。
倒不是她刻意为难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见而以。一看到她慕雨仪就会想到她背着自己同黄诚的那些事,为免彼此难堪最好便是拒绝。
琴安的身孕有六个月时,慕雨仪也传来了好消息。黄家大喜,黄诚推了好些生意,几乎日日都陪在慕雨仪身边。这件喜事传开不久,琴安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将慕雨仪堵在了花园中,看似不经意间碰到,可她自从肚子大了从不在下午出门,所以此次的偶遇南宫钥觉得绝非偶然。
慕雨仪与之寒暄了几句后便要打退堂鼓,琴安紧跟其后提着从前种种让慕雨仪烦不胜烦。路过一处坡地时慕雨仪加快了步伐想要避开,南宫钥看到跟在后面的琴安伸手想将慕雨仪推下那湿滑的坡去,那一下吓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不停喊着慕雨仪回头,却不料琴安肚子太大脚上不稳竟拽着慕雨仪一起滚了下去。
这一下,琴安肚子里怀了六个月的孩子没有了,那是一个已成形的男婴。因为月份大了,这一摔不仅摔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而且听大夫的意思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而慕雨仪因为掉下来时被先着地的琴安挡了一下反而没有什么大碍,南宫钥看到琴安的手指在听到大夫那句话时紧紧抓住了床上的被子,眼含怨怼地看着慕雨仪。
老夫人轻轻拉住慕雨仪的手,温声嘱咐:“要小心身子啊。”回头又温声对琴安说道:“琴安这处的平安扣我就先收回去了,这是无名大师云游归来时求得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位大师。待会我让厨房给你送些参汤过来,年轻,很快就好了。”
说完温和地看着琴安,琴安愣了愣,脸上装出些笑意,伸手从中衣掏出一枚系了红绳的平安扣解了下来伸手递给老夫人。见老夫人接了后转手又交到慕雨仪手中:“那位大师的东西难求,你且好好收着。”
慕雨仪觉得有些不好,眼含歉意地看向琴安。琴安前一刻还恨恨地盯着慕雨仪,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立刻堆出笑来:“姐姐就拿着吧,说来这平安扣只求得一枚,原本姐姐有喜了我就打算给您送过去的。”
此刻也不好说什么“你有心了,好好养着啊”之类的话,慕雨仪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玉扣,嘱咐琴安好好休养后便跟着大家离开了。
临出门时南宫角借着慕雨仪的眼风瞟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琴安面色犹如修罗,双眼只剩嫉妒与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