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沉睡者,世界悬挂在树梢,早起忙碌的劳动者,告别醉生梦死的马屁精。当光的栅栏大片塌陷,除了敏捷的骑手人人都要跌落马下。
马蹄激荡着飞尘,叫骂。
“拦住右面!”
铁制的球棍相互碰击,球飞起。
“混蛋!落后了!”
缠布的手背偶尔打在别人的球杆上,手指也发青。
“不要小看人!把球截住!”
球棍擦球而过重重落在结实的头盔上,骑手的身体在烟尘中翻滚。
“意外!没事吧?继续……”
※※※
有的时候球赛也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天天打。
“不能再继续了!最近老大火气很大……”
有的时候事情从赛后余生开始,会牺牲很多人。
“你还能爬起来吗?想到了,我们需要牺牲一个人,女人……”
有的时候祸从天降,这话真是一点儿没错,没有任何怨恨或是理由。
“就从校花开始!”
“咪咪——!给我们滚出来!”
※※※
“啊——?”玫瑰郡贵族官学的某教室大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校花咪咪正在和她的好友们欢天喜地研究能够滥竽充数的平民布料。
本地最有权势的贵族少爷们鼻青脸肿走了进来,挥舞着铁制的马球棍,老师害怕地躲在墙角,转眼之间咪咪就从人堆里脱颖而出,变成形影相吊的一只孤雁。
“我什么也没干!不——不关我的事!”咪咪害怕地发抖,无助地望着周围的同学,平时每天跟在后面发誓爱她一生一世的高大男子此刻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般低着头,女生们就更不要指望了。
“没说你干了什么!”一个小爵爷用发青的手背抹了一下正在往外冒的鼻血,凶神恶煞地说,“跟我们走!有事要你做!”
“不要——”
终于有男生肯站起来:“你们还有王法吗?领主大人不会饶了你们的!啊——”已经被一棍抡倒在地。
“白痴!”对这种愣头青众人惟有用“勇气可嘉”来概括,有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你就是咪咪没错吧?”
“是……”
“我们这里最出名的美女就是你?”
“这……”咪咪知道什么叫做被盛名所累了,但是否认也很不甘,只能轻轻从牙缝里往外挤出,“救命——”
“岂有此理!我们又不杀你!”恶霸们已经很没有耐心,一把将她拉住向外拽,“我们只需要你的身体和脸蛋!”
有的时候,事情一开始就很激烈,是福是祸谁也搞不清。因为,那还是光神大陆上一个不大公平的年代。
一股春风无意中吹动了柳条,将柳条上怯懦的黄莺也惊飞了。五陵城堡深处用十二色玻璃镶嵌的彩窗内,有人抗议。那是四肢修长的健硕青年,他面貌英俊,眼神明亮而深邃,但是衣衫的华贵的魅力还在眼神之上。纯金打造的衣扣和考究而不夸张的花纹,这样的服装如果出现在菜市场上,人们会为了每一块布料的碎片打破头。
“没有搞错吧?爸爸,”年特表示坚定拒绝,“我们家难道不是富可敌国吗?难道您不是陛下最信任的爵爷吗?为什么我非得去尽忠报国不可?我现在已经是子爵了!我们家的领地不是世袭的吗?战伐有功业?很危险的!”
“你这个没出息的……”
“我想走了!我约了人打球,晚上还要替你签文件,忙得要命,也算对家族贡献巨大。那些书麻烦放回架子上去。啊——对了,”年特伸出手,“借我几万金币零钱。”
“滚——!”
“是你让我走的,不要说我不听话。晚饭别等我了。”年特顺手拎起墙角的马球棍,躲过亲爹雷霆万钧的扫膛腿,一溜烟不见了。
罗斯门德的领主赛格大公爵只能干瞪眼。不过,瞪眼早晚都有时限的,瞪完之后,赛格大公就自豪地笑了:“这小子,都还有些门道……要是每天回家吃晚饭就更好了。”
赛格大公把书放回架子上,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了不起的英雄,但是年特认为那是愚蠢的念头,在他也渐渐开始相信自己有点儿顽固不化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
“爵爷!”管家气喘吁吁来报,“门外有人来告状。”
“嗯?为了什么?”
“不知道!因为……”
来到庭院里,赛格大公原谅了管家,因为来告状的人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醒,脸上有清晰的马球棍的印子。
“(混小子!)咳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跤摔倒,正撞在十字镐上……”赛格大公顺手捡起院子里的十字镐摆在旁边,“十字镐就不要他赔了,送他回去,给他一些医药费。”
“是这样啊!”管家茅塞顿开,招呼人把倒在地上的人抬走了,“爵爷,您老是不在家,跟你一天,都觉得长进不少……”
“别废话!我精得跟猴一样!准备马匹,我要出去巡视一趟。”赛格大公是一根老油条,而且很喜欢自己的领地。
※※※
年特拎着铁制的马球棍雄赳赳地骑在马上,小白马轻巧地踩着有节奏的步伐奔走在城堡外五陵城的街市上,所过之处领民纷纷低头行礼。正所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那马蹄一踏上五陵城的街道,大街就热闹起来了。
※※※
在光神世界里,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人类的文明发达起来了,陆地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个无以伦比的强大国度——莱特尼斯。
人们在教会的引导下侍奉光神,听从神的意愿而生活,崇拜色彩,崇拜歌声,终于有了比较富足的生活。丛林的危险,野兽的威胁,饥饿,为一亩三分地的战争,都已经成了过去。
然而,光神教会的普及程度并没有遍及边远地区。当时在莱特尼斯,靠西方边境的偏远地区,有一块被称作罗斯门德的巨大领地,虽然偏远并且缺乏信仰,却是十分富庶,以盛产金矿和满山遍野的野玫瑰出名。包括数座连绵的山脉,八十万亩土地,十五座城堡,二十个大城市,一百六十个村镇。
罗斯门德,就有“玫瑰盛开之地”的意思,这块领地就是有名的玫瑰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赛格大公被称为玫瑰公爵。而他的独生爱子年特,就是号称出门从不带银两的小诸侯了,(只带金子)他出生之日,莱特尼斯的老国王正在玫瑰郡做客,当时也一起振臂高呼“万岁”了,所以他就起名叫“年特”。
年特的钱并不是乱花的,他有花钱的资格,除了生为子爵之外,他从十四岁就学习理财,主管家里的大半生意,经营三座金矿,每天签署大量文件。虽然这些文件都是经过各位主管审批好几道后才送上来,对于他这样的名门子弟来说,就算难得了。而且,他是一个这样的少年。
“拜托你!和我交往好不好?”马球场外,一个非常清秀娇柔的小姐低三下四地请求,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害不害臊的问题了。(好像如果不能让他答应我就会被贵族学校开除,带去菜地每天被人欺侮,父母被牵连,栽个罪名抄家灭门,我的狗——小西也被拉去阉割,连外祖母仅有的房子也不能幸免——那些鼻青脸肿的有权人家的少爷确实是这么说的……)
“啊?”年特丝毫也不知情,他只是最近很烦,经常用马球棍表达出来。日子太乏味,有时候是会这样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成长的烦恼。只不过,他的问题是总把烦恼留给别人。
一群鼻青脸肿的小爵爷,也是他的队友兼死党,正在远处的树丛里偷看。
“老大的郁闷期太长了,而且最后遭殃的是我们。”所以,一天前刚刚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出炉。
“老大还没有倾心的姑娘,不如我们帮他一把,叫他把精力分散转移一下,说不定会变温柔。马球嘛,一周打一次差不多,天天打马球,是打球还是打人啊?这是危险运动,我们要不行了……”
年特打量着眼前的小姐,认识,同一所贵族学校的校花,父亲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是把她教育得很好。只是这太突然了,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年特有一点儿摸不着头脑,所以回答:“咪咪,你不是有喜欢的男生吗?而且我也不想……”
“啊,不——!我已经把他忘了!拜托你!我喜欢的就是你!”
死党们在树丛里:“我们是不是把她吓得太厉害了?咪咪在剧烈发抖啊?她都分不清是吓唬她的?”
“你胡说些什么啊?你是怎么了?”年特没有注意到咪咪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做这些奇怪的事!回去吧!”
咪咪:“不,我不回去,求求你,我保证伺候得您满意!你对我干什么都行,玩腻了扔掉也好,有孩子我自己养,我绝对没有怨言,求求你……”话说了两句,就已经非常离谱了。
年特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捏住少女的脖子猛烈摇晃:“你是不是在梦游——!”
“不——”咪咪只觉得天旋地转,(我的人生,我不要被强暴,爸爸,妈妈,对不起……)昏倒在地。
“喂……”年特冒汗,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受人崇拜,有小姐被拒绝就要昏倒,四顾无人,只好把她抱起来放上马背送回家去。
死党们从树丛里爬出来,面面相觑:
“竟然失败了!”
“没有搞错吧?老大不喜欢?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就是咪咪了,大家公认的啊!”
“她已经很卖力了!那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都有些受不了。看来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比较健康的,不要昏倒!”
“真正会se诱,还要真心喜欢才行吧?”
“想到了!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
第二天,同一个地方,年特被人拍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个很熟的骑士的女儿,经常一起玩,十分可爱并且活泼。
“喂!年特大哥,和我交往吧!”
“小小你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喂,我在求你耶,我是女孩子!”
“那,那又怎样?”
“我很崇拜你耶!你骑马打球好帅!我就喜欢看你一棍打在对方的头上!”
“嗯,有时候他们的头和球是有点儿像。不过……”
“让我看看!好结实的肌肉,”小小拉着他的胳膊捏来捏去,“哇,我就喜欢胸肌厚实的。”
“不是,我是说……”
“我发育得也不错,不会让你失望的!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的胸部很大,而且保证还是处女。”
“让我把话说完……”
“不要害羞嘛!”小小用结实的臀部拱了年特一下,年特猝不及防,失足一头扑进泥坑……
※※※
一个小时后,死党们和小小在城墙根下蹲坐围成一圈。
“老大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很有可能,我听说中性人都很残暴。”
“有没有搞错,连我也要打!我是女孩子啊,吓死我了!”小小为自己的遭遇忿忿不平。
“谁叫你把大哥拱倒了!”众人頽丧,“我们的能力就到这里了。听天由命吧!”
有人转向小小:“既然大哥不要你,我们试试怎么样?”
※※※
年特回到家,管家克鲁说有个书记官正在和赛格大公谈话。
“知道了。”年特想:“是为了我送咪咪回家道谢吧?”他不想理会,径直走进了办公室,每天都会有一大摞文书等着他签字。家大业大,佣人再多仍然有些事是别人不能代劳的,“告诉厨子,不用等我吃完饭了。我饿了自己解决。”
然而,今天的办公桌上除了文件之外,还有一个很大件的杂物。咪咪横躺在桌子上,用要哭的声音说:“求求你!”她本是非常清秀纤弱的类型,这会儿看上去不免有点儿不搭调。
“我……”年特气结,“给我下来!”
“求求你,我很健康,我什么都能做……”
“你明显贫血!不要哭!”年特觉得世道一定有什么问题,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会无故哭哭啼啼地躺到自己的桌子上来,而且——好像没有穿内衣。要解决这个问题,看来先要让她明白这么做没有什么意义。
年特拉了一下桌子旁边的绳子,传来“叮”的一声铃响。六个漂漂亮亮像水仙花一样,看上去也很规矩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拿着毛巾或是茶点和扇子。
年特往大椅子上一坐,说了声:“照旧吧!”立刻有人给他捏肩捶背,有人给他脱鞋倒水洗脚,有人点上檀香炉,有人用毛巾给他擦脸,有人坐在一边“叮叮咚咚”弹起悦耳的竖琴来。剩下一个端着茶点候在一边,随时等候吩咐。
咪咪从桌子上半坐起来,看到给年特洗脚的少女发育得让她自愧不如,而且似乎很专业,洗完脚就抱着年特的腿在胸口拿捏,又细心又熟练。
特十分享受,懒洋洋地对咪咪说:“她们四岁就选出来送到我家专门服侍我,受过各种训练,可以满足我的任何需要。过来——”
年特一招手,一边弹琴的姑娘放下琴走过来,有瀑布一样漂亮的卷曲长发,年特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摸索,亲昵地和她接吻。
对方不但毫不反抗,而且似乎很期待,长吻过后,羞答答地回答:“少爷,家里规定要晚上十点后才能特别伺候您……”
年特放开那姑娘,戏謔地看着咪咪:“你说你还能为我做什么?”
“我——”咪咪已经完全傻了,丫头们围成一圈用蔑视的眼光望着她,情急之下她回答,“我会写字!”
“拜托……”年特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丫头们也笑了起来。虽然这个时代会写字能受教育的人不多,但是在领主家里看门的也能写一手好字,“好啦,你们出去吧!帮我把茶点留下。咪咪,你先从桌子上下来。”
年特当着咪咪的面在姑娘们的服侍下换了柔软的衣服,把她们送走了,又找了把椅子把咪咪从桌子上卸了下来,塞给她一块点心。
“咪咪,别想奇怪的事,我们虽然不熟,也算同学,我不会欺负你。吃过茶点,等你父亲来找你就跟你父亲回去吧。”
咪咪还是想哭,拿着点心也不敢吃,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虽然年特说不为难他,但是谁知道威胁她的人会不会放过她,别的人他们家一样惹不起。这次可不是她自己跑来的,是她爸爸在她醒了之后吓得脸色发白,一晚睡不着觉,夫妻抱头痛哭,今天亲自把她送来的。
年特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在他而言,那些担忧是非常可笑的。他已经不想管她,搜寻良久:“我的文件哪儿去了?”
“啊!那摞纸是文件——我放在窗台……”咪咪扭头一看,窗户没关,一半都被吹飞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很可能随着穿堂风去了窗外,登时再次昏倒。
年特真的烦了,瞪起眼来,想狠狠地教训她一番,但是她实在是娇气,很可能立刻死掉。万般无奈之下年特只好再次拉铃:“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文件落在地上!”等仆人急急忙忙走了,年特按住她的光滑的肩头狠狠扇了她两个小耳光,“醒来!”
“对不起——!”咪咪反应倒是很快,一醒了就哭。
“别哭!丢一张把你卖十次也不够的!”年特没空理她,把剩下的半摞文件放到桌子上开始签字。今天名副其实烦到了“家”,更不想看文件的内容,每一张都是扫一眼就签字了。
“(执勤喝酒?)杀头!(偷窃?)绞死!(房子贬值?)卖了!(边哨岗位迟到?)统统鞭打!就这么办……”
“杀头!绞死!卖了!鞭打!……”咪咪听得胆战心惊,面无血色,昏倒多次之后倒是也有了免疫力,仍能淑女般地坐着,跟着重复了几句,突然牙齿打起架来。
年特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在说怎么对付你!”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我死定了!哇……不要把我卖到妓院!我什么都干!”咪咪嚎啕大哭,“求你放过我爸我妈……”
年特没法干活了,耐心荡然无存,拍桌子咆哮起来:“我捏死你爸你妈——!来人!把她给我……”
“呃——”咪咪没有听完就再次昏倒。
年特倒是真的拿她没有什么办法,“轰出去”也说不出来了。丫头们跑进来,年特无可奈何地吩咐:“给她捏捏,她吓昏倒了。”扭头看了咪咪一眼,微微晃着头,倒也由衷地赞叹:“真是绝技!”
考虑了两秒钟,年特决定把咪咪的父亲请来,这种绝技不会是遗传吧?到了客厅,想不到那芝麻绿豆的小官已经走了,赛格大公一个人在吃晚饭。
“怎么?我还以为你正在爽。什么时候学会强霸民女了?人家的爹亲自送上门来,你有点儿过分哦。”
“干我屁事!而且她老是昏倒,我怎么爽得起来!”年特不喜欢解释,“她父亲呢?我要把她送回去。”
“啊?我已经同意把她买下来了,小姐我见过了,好歹也是出身不错,刚付了他父亲一千金币。万一怀了孕……留下来息事宁人吧!”
“见你的鬼!”年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每个人都有点儿神经,“我什么也没干,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大概只是有人开个玩笑罢了!”
“什么?”赛格大公知道搞错了,但是要把自己的面子保住,“都怪你到处打人,领民都不敢多说话。他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书记官,很尽职。今天突然跪在那里,说是把女儿送给你,求我照顾,说些什么一辈子效忠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丫头的模样气质挺不错,多一个使唤的也没什么。”
“一定是你听到效忠之类的话就心花怒放地把人留下了。”年特很明白老父作为领主的心理特征,“但是那个咪咪是我的同学啊!和别的丫头不同!这种事传得很快,我没法去学校了。”
“你有去过吗?”
“偶尔。”年特开始考虑怎么使唤她,但是一想到那个胆小的糊涂父亲不禁好奇,“她父亲负责什么工作?”
“她的父亲?哦,书记官嘛,而且我看中他有鉴别字迹的特殊技能,早就打算提拔的。他把女儿送来,也算聪明。”
“是蠢……”年特丢下老父转身离去。
赛格大公却突然想起一事,急着用手帕擦了擦嘴:“等一下!我向哈马斯皇帝陛下要过荐信,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在现在的学校了,去以诺读军事学院吧!将来为国家……”
“你还不死心,不去!”年特头也不回离开了。“父亲是文书啊,怪不得跟我说会写字,书法想必不错。”
回到屋里,咪咪已经醒了,胆战心惊在那里等着惩罚。桌子上重新摆了半打文件,是佣人把散乱丢失的部分重新收集起来的结果。
“你已经被我家买了,自己知道吧?”
咪咪点点头,年特把她拉过来,按在椅子上,找了张废纸:“写几个字来看看。”
咪咪瞥了一眼旁边的文件,在纸上画了几个字,年特拿过来一看,猛然吃了一惊。咪咪写的是他的名字,但不是在写字而已,实际上是在模仿他的签名,只是直接写字迹就已经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当面看着绝对分不出来。
“对了,会分辨字迹多半也会模仿。”年特明白她说“会写字”的意思了,原来是说这种会写。这倒是绝对不能小看的本事,在那年代需要特别重视。年特觉得幸亏把她留下了,不然想捣乱的话,在金票上随便签个名也受不了。而且——对他特别有用。
“哈哈!我终于轻松了。”
※※※
咪咪拿着笔,脸色发白:“杀头?不要让我签好不好……你真的看过吗?”
“看个鬼!除了结婚契约,没有什么我不敢签的。闭着眼签就是了!那上面各位总管已经审了八道,不是有批注在上面嘛!西面的金矿关系重大,盗窃是一定要杀头的,没有怜悯的余地。每天都要杀个两三人,就是这样私藏黄金和抢劫都屡禁不止。还有外省来发横财的,我每天签上百份文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签吧!”
“对不起了。”咪咪签了字,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看了看下面,第二张一样不敢签,“损失两万金币的风险?你真的看过吗?”
“签吧,零花钱而已。”年特觉得还不如自己签痛快。不过这样也好,咪咪胆小,所以很认真很可靠,而且不厌烦,可以整晚研究公文,他就解放了。
“重要的文件大多还是送到我父亲那里,你可以放心,有争议或是比较重要的文件是那种纸……”年特把比较重要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费了些力气叫她相信不会把她卖到妓院。“难道我们家很残暴?把你吓得这个样子。是哪几个王八蛋开这种玩笑,你也当真?多看看法律文件,**就是贵族也要阉割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你们有权有势,不知道我们这些小官吏家庭的辛苦,随便是谁我家也得罪不起。”咪咪一晚上斩了两个大盗,勒死一个贼人,剁掉两只手,开除三十人,卖出三家店铺,买了三百万金币的田产,渐渐镇定了,但还是不敢说出是谁威胁她。
年特开始意识到她虽然胆小,但是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贵族学校你倒是没有白上。”看看已经很晚了,年特考虑到她其实并不情愿留下来,让人嫉恨感觉并不好,所以起了放她一马的念头,“你回家吧。金币算我送你家的。”
“不——”
“那就不要后悔!我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信,不要后悔!”年特不想罗嗦了,把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里。“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也不懂温柔,对你这种女人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老是要崩溃,没完没了,昏倒的话趁现在。”
※※※
“为什么我这么空虚?”年特醒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开心,“我生活很糜烂吗?很纨绔吗?如果是那样应该乐在其中吧?为什么我不开心?”
年特扭头看看枕边的咪咪,昏睡中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她敏感得异乎常人,紧张过度就会昏倒,对男人而言有一种不可多得的效果。但是即使很开心,年特还是觉得空虚,似乎生命中缺少些别的。
“这个咪咪倒是蛮提神的,稍微对她好一点儿,以后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吧?我有女人,随便就有。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我的珠宝堆满屋子,私人的马匹可以供给军队,皇帝陛下缺钱就来找我家,在领地内谁也不敢惹我,我要哪个贱民死他就得死,我什么都有,但是我似乎没有什么乐趣……”
“少爷,擦脸。”有贴身侍女给他穿衣,年特却仍未从思潮中解脱出来:
“我对她们也是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说日久会生情吗?为什么我几乎没有感觉?”转身看看昏睡不醒的咪咪,“她还好点儿,至少很新鲜,但是我竟然没有任何稍微强烈的感觉,看来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我是缺少些什么吗?缺少追求?那是穷人的自我安慰吧?”年特早就想过那些比较奇特的念头,特地找个地方去吃苦什么的,最后觉得那类念头根本就是犯傻。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觉得烦。
“也许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喔,对了,敢在我背后搞东搞西,去找他们算账。”
年特抄起马球棍,冲出了家门。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什么人在胡闹,除了和他一样的贵族死党们,谁也干不出这种事。
临出门遇到了管家克鲁,年特想起了交代了两句:“给新来的咪咪一件好一点儿的房,每月零花一百金币,还有,她的工作很重要,而且以前是我的同学,注意她应有的待遇。”
“知道了!少爷,您这是去……”管家想多说两句,年特已经消失在马棚,一匹小白马奔出来踏了几下碎步,驮着他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
※※※
“咪咪已经进他家了?既然当初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还要躲在树丛里?”
“不会看天色也不会看脸色吗?如果有效他应该抱着咪咪在家里半个月不出来,把精力发泄到褥子上。看来咪咪多半把我们出卖了,女人不可貌相啊,老大拎着棍子正在找人,出去会被打!”
“找不到人不是更怒?”
“不如你先出去……”
年特觉得今天精力十足,和往常一样需要发泄:“滚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跟我好好打一场马球我就饶了你们!”
树丛唰唰作响,一个脸色苍白的高大青年冲了出来,大声呼喊:“我和你打!如果我赢了请你放了咪咪!”
年特和树丛里的各位罪魁祸首都是一惊,没想到树丛里有还有别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这是哪棵葱?”
年特听到声响一扭头:“滚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小爵爷们从树丛里站起来的时候,那棵葱站在原地有些发抖,便显得绿油油的。旁边突然又多了几根面色蜡黄的庄稼,正拉住他想逃走:“你疯啦!快逃!领主想杀你用不着理由!”
“我不逃!”那青年鼓起勇气挣脱了同伴的手,气势汹汹地对年特说,“你敢不敢和我打?我们赌咪咪,一对一,我赢的话……”
“好啊!”年特不等他说完就策马过去,一球棍抡在他胸口,将他打翻在地。
旁边几个人树倒猢狲散,很没有义气地自己跑了。那人在地上狠狠翻了几滚,停下来已经大口吐血:“你好卑鄙……”
“卑鄙?贱民!是你说要打,又没有说是打球还是打架。”年特大怒,球棍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我还以为你有点本事!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年特正在气头上,出手甚重,虽然知道是有这么一号人,一来讨厌这种自作多情的家伙,二是讨厌这种拿女人做赌注的事情。虽然人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作为赌注性质就不同了,罗斯门德家的传统就是决不以人为赌注。咪咪从来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他出现得也晚了点儿。
“住手!”
一道闪电劈在马球棍上,年特的马球棍是金属的,顿时脱手而出,全身都麻了,连带胯下的小马也跟着遭殃。一声嘶鸣,年特在众人惊呼声中摔下马来,那小马受了惊,一下踏在年特的腿上。
年特一声惨叫,一条小腿骨折了,疼得几乎晕过去,但是凭着一股狠劲硬是坐了起来。周围的大少们七手八脚把他架了起来,有人把他的腿用半截球棍绑好,有人抄起球棍把那人围在了当中。
“你是什么人?”年特咬牙望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副银白的铠甲,也许是完全用纯银打造的,像雪一样发着灿灿的白光。看不到面貌,头盔上有飞鹰雕饰,肩头大红披风上别有一朵金色的蓝铃花搭扣,正是一个高级教廷骑士,光神教会的捍卫者。
大概是艺高胆大,那骑士丝毫不把围着他的人放在眼里,轻蔑地一笑:“光神赐我勇力!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子还不退下!”说到退下的时候,那人抽出腰间的长剑,挥舞间白光闪烁,狂风大作,瞬间周围的人全被击出几米开外,“这位兄弟有勇气向你提出打球定输赢,你却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袭击,腿断了是神给你的报应。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要太狂妄了。”
“狂妄?”年特丝毫不惧,疼痛使冷汗从他的头上不住流下来,但是高傲或者说就是狂妄,使他依旧能够镇定地说话。回复以冷笑,年特对那个教廷骑士说道,“你知道我们打马球的规则吗?我听说教廷的骑士都有点儿愣头青,很少有什么勇士,本来不信。今天看来,差不多是这样了。”
“你说什么?”那教会骑士修养不错,控制着怒火,把浑身是伤的冒失鬼从地上扶了起来,“顽劣之徒,看来教训得不够。蔑视教廷,如果是在以诺,我可以杀了你!”
“很遗憾你是在玫瑰郡。”年特哈哈大笑,面无惧色。“看你的出手其实真不怎么样,你们教廷的骑士就会仗着神的力量发威,如果没有魔法,只不过是些懦夫。懦夫,你自己的力量呢?你到我们玫瑰郡来干什么?”
“你找死?”那骑士森然一笑,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一剑劈来,突然有电光闪起,扶着年特胳膊的好友无法躲避,中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浑身因为电光而抽搐。
年特却不摔倒,他早就有准备,单腿支撑着,轻轻地扶住旁边的树干,嘲弄道:“被我说中了不是!顺便告诉你,在我们玫瑰郡,你已经犯了死罪。你以为你还能潇洒多久?哈哈,放箭——!”
骑士愕然,突然侧面的树丛里站起一整排巡逻兵,弩箭像暴雨一样放了一轮,然后士兵们呐喊着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抄刀向教廷骑士砍去。
那骑士顾不得分析这个神奇的树丛,瞬间念起咒文,周身白光大盛,弩箭叮当乱响,在他铠甲上弹开,等有刀砍到的时候魔法防御已经完善,乱刀纷纷向四面弹开,竟然没有刀可以架到他的脖子上。
“我是教廷的骑士,有权执法!”那教廷骑士拿出一面徽章,“住手!”
“你执过头了!”巡逻队的小队长抄起一把破墙大锤,狠狠抡在他背后,将他整个掼倒在地,像一颗鸡蛋在滚动。有网子从天而降,将骑士严严实实勒住,乱刀大锤一起砸下。
“别费力了。”年特吩咐,“挖坑,将他活埋比较快!”
“住手!你们没有王法吗?”那教廷骑士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喊叫,却没有人理会,那个被他救了的冒失青年脸色苍白趴在地上,还爬不起来。猛烈的攻击之下,教廷骑士根本没有还手的空隙。
已经有人开始用刀挖坑,年特吩咐:“到那边去挖,这片树丛太好了,我要把它留下来。”
巡逻队长刚刚得空向年特敬礼:“报告!第六大队准时巡逻到这里!”
“你做得不错。”年特正想夸奖他几句,背后突然起了变化,那个教会骑士眼看性命不保,发起狂来,突然拼命翻滚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卷轴,念动之下,拉着网子的士兵突然觉得手被什么东西刺了,不约而同放开了手,齐声大叫中,周围拿着武器的人也松脱了手。
那教会骑士趁机挣脱网子,捡起了宝剑,一道雷光开始在剑上凝聚,他知道这些普通的小兵已经不能把他怎样,狂妄地笑了起来:“来呀!再来呀!”
“受——死— —!”一声大吼由远而近,马蹄声渐渐如同雷鸣,大地似乎也在怒火中动荡。
那教会骑士被马蹄声所震慑,脸色发白,在那雷霆怒涛中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一柄巨锤借着马势将他整个砸飞,像马球一样飞进了球门。不幸的是网子刚刚被巡逻队卸了下来,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温柔地停下来,可怜的骑士在地上滚了又滚,魔法也帮不了他太多,等他终于停在地上的时候,头盔离体二十多米,正好被奔马踏在脚下,顿时成了铁饼。
“将军,来得正好。”
“见过少领主!”那将军扔掉手里的巨锤,慌慌张张跳下了马,“儿子——!”
刚才扶着年特被闪电劈中的正是将军之子,那将帅世家的子弟这会儿刚刚抽完筋,很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挣脱父亲的胳膊,抄起马球棍朝昏倒在地上的教会骑士走过去,看来比年特还要恼火。如果让他走过去,那昏阙的骑士想不断脖子也难。
“喂,算了,慢慢收拾他。”年特在人搀扶下骑到马上,叫住了怒火中烧的同伴,“先把他扔进大牢,这家伙搞不好是杀不得的。”
“小心您的腿。”士兵们帮他牵着马,指了一下好不容易坐起来的冒失鬼,“这个怎么办?”
“给他医药费放他走。”年特来到对方面前,看了两眼,“看在咪咪分上我不杀你,你不见我们也是打球到鼻青脸肿?也许你们平民打球的方式比较斯文,有空来看看再说我卑鄙,我们打球向来是这样的。”
那人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突然在年特背后大喊:“我早晚成为维护正义的教会执法骑士回来找你!你不杀我,不要后悔!呃!”周围的士兵大怒,狠狠踢了他肚子一脚,拳脚交加。
“住手。”年特返回来看着他,轻蔑地一笑,“想报仇?等着你!”
“你记住!我的名字是——”
“那对我毫无意义,我不记蠢货的名字。”年特缓缓丢下一句话,“无礼贱民!我是想告诉你,不是我冤你,你对咪咪而言什么也不是,以后别去自讨其辱了。”说完,策马绝尘而去,留下对方喷血倒在地上。
白马穿过吊桥进了城堡,年特丝毫不理会迎上来的慌乱人群。一阵凉爽的风穿过高墙吹在脸上,断了一条腿,却在清凉的风中感到一丝愉悦。
“今天有点儿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