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信手捻起那崖边的小小雏菊,年特敲响了换班的小钟。清脆的钟声回荡在山谷,很快就会有人从下面的宫里赶来帮忙。辛苦了一夜,在温度惊人的丹炉旁汗流浃背,山风清爽的感觉扑面而来。望着手中的雏菊,谁敢相信山下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
那搧风的差使果然辛苦非比寻常,难怪李聃特意等了十几年。这里的人手本来不多,收集药草已经是非常庞大的工作,体力又不见长,一旦熄火,前功尽弃,所以宁肯等上十几年,直到他们前来履行契约。
他们十来个人一组,在温度惊人的炼丹房里挥汗如雨,沿着丹炉所放置的次序拼命忙碌,有的添柴,有的搧风,四十九个丹炉哪个也不敢松懈,都知道稍不留神一切就都毁了,那时不但拿不到契约,浪费了那么多珍惜的药材,也不知道如何赔法。
来这里有一个月了,每天都是半日工作,半日学习,余下的时间像死猪一样睡觉。学习就是听李聃讲课,和其它的同门一起讨论深奥的道理。这里可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年特读了《道德真经》和《庄周列国记》两本书,文辞艰涩,大部分的道理都难以理解。
他已经知道李聃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十几年前从另一个世界“飞升”来的,称为“道家”弟子,李聃可以称为是道教教主,但是他本人不这么说。
这里的人起名字都爱用“子”字,李聃称“老子”,庄子原来叫庄周,其它的师兄有各种子……但是他们说自己这帮人是插班生,借读的,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相对普休斯教会而言,道教确实是异教徒,但是李聃老师也带领大家在这里愉快地生活了十几年,还在魏王哈马斯的刻意保护下建立了宫殿,可见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按李聃老师的话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似乎他在等待着什么时刻到来。
至于魏王哈马斯为什么费这么大力气保护道教的存在,道理很简单,骑士如果学习了深入的魔法,就难免会倾向于光神普休斯的教会,所以作为国王骑士培养基地的幼狮骑士学院没有和教会合作开设魔法系,而是弘扬以骑士的意志为根本,这就是国王骑士和教会骑士最根本的区别了。
国王骑士固然强大,遇到强大的魔法也必然伤亡惨重,所以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和光神大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道家仙术的出现简直就是应运而生。哈马斯陛下有了这个杀手锏,就有了和教皇决裂的本钱。
得知这些之后,年特偶尔会烦恼,暗自希望自己不要扯进那倒霉的夹缝里,成为王权和神权之争的牺牲品。他是希望教皇倒台,但是突然之间,自己已经冲得太靠前了。他也曾希望能够未卜先知的庄子能给他一点儿提示,但是庄子只是笑着告诉他“水到渠成”,叫他不要多虑。
这里需要学习的东西哪怕不吃饭不睡觉也学不完,等到四十九天限期一过,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年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烦恼,只得相信庄子。
庄子对年特很好,经常一语道破年特的迷惑之处,他总能看破年特的想法,省去了许多难以表达的口舌。而且,毕竟关于年特所读的《庄周列国》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每一天,年特的思想都更为深入。
道家对世界的阐释和普休斯教会很相似,因为有关创世之力的理论是几乎一致的,对物质世界也通过五种元素和光暗来划分,充其量叫做阴阳。但是在读过两本道家基本著作之后,他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着迷了。
光神教会说,信徒死后可以进入天堂,勇者的灵魂可以成为星座,但那都是死后的事了。相信神的存在,利用神的力量去打倒对方,虔诚的程度是强大与否的根源,那自己的力量呢?今生今世呢?虽然理论基础是一样的,但是对待问题的看法就截然不同了。
年特渐渐觉得,神的世界终归要离人而远去,老子说“人定胜天”的时候,年特也对自己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吧!”但是,不要流血吧,年特不希望看见那样的场面,何况教会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姑娘……
※※※
从值日的师兄那里要了几颗丹药,年特吃下一颗,疲劳和饥饿都一起消失了。这里的食物倒不是只有丹药,但是对他而言,时间太宝贵了。匆匆来到大殿,正赶上早课开始。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老子的声音悠长而朴实,听在耳中就会很奇妙地记住,如果听懂了就很难忘记。这一课是专门为他们这些入门者所开,讲的正是《道德经》中的难点,可以说是精髓所在。
众人均说:“好难——!”
惟有年特、阿滋和斯芬克三人若有所悟,年特问道:“何谓谷?何谓神?何谓不死?”
老子颔首微笑:“以其虚,故曰谷;以其因应无穷,故称神;以其不屈愈出,故曰不死。三者皆道之德也。”
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谷”和“神”两个字是不能连读的。阿滋又问:“即如此,体现于人自身又当如何解释?”
老子答:“谷,就是浴;谷神,就是养神。玄牝,就是天地;中虚故曰谷,不测故曰神,天地有穷而道无穷,故曰不死。”
众人方才领悟到要通过闭目养神来从人体的玄牝门——也就是天地根来修养道德之力与外界交流的道理。斯芬克又问:“存蓄之间,应当如何把握尺度呢?”
老子大喜,答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答毕亲自下台来帮助三人运气,之后又问三人感想如何。
年特说:“绵绵微妙!”
阿滋说:“似存而非存!”
斯芬克回答:“正如用之不见!”
老子听罢仰天大笑,当下说:“你三人随我前来!”径自舍下大殿一干人等,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年特三人心中狂喜,当下收敛心神跟着去了。各位师兄不住投以嘉许之意,庄子也鼓掌三声,才替那些挠头的人补课去了。
三人来到老子房内,老子端坐在榻上,吩咐三人也上榻围坐成一圈。
“我有五术,山、医、命、相、卜,今日授予你三人,日后勤加修行,自当领悟。”
自此,三个人用养神打坐代替睡眠,除了轮班工作的时候,都守在老子身边学习,其进境一日千里。
五术包罗万象,光是“山”就分为食饵、筑基、玄典、拳法、符咒,其中最玄妙的,当数“山”中的符咒术,“卜”中的选吉术,既《奇门遁甲》,其他的尚可以慢慢领悟,这两项却是道家的精髓,非透彻不可。
老子花了十天的时间把该记的东西说与他们知道,那些知识便深深地烙在他们的脑海当中。余下的几日时间,老子便欲特地传授符咒和《奇门遁甲》的细节给他们。
那一日,庄子在庭内踏罡步斗,为他们示范步天罡之术。当下手持一桃木剑,手捏决,口念咒:“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顿时地裂生雷,漫天俱是雷火,云层亦被击穿,天空仿佛漏了一般,旁观者皆跌坐在地。庄子大喝一声,地面合拢,雷火才渐渐消失。
年特三人纷纷喝彩,庄子和老子却面露担忧之色,良久才叹了口气。
三人均不解,年特说:“刚才大师兄那招威力无穷,闻所未闻,却为何叹息?”
庄子苦笑:“刚才那招本该收发自如,可是飞升之际,许多条件都改变了,我已经研究了十几年,想不到仍然控制不好,几乎惹来大祸。”
老子斥道:“切莫乱了阵脚!万物有序,任如何变化,人之构均与自然相通,人有精神,则自然界的一切无不有精神在。既能以气声相求,一切重新寻来便是!”当下向三人讲解其中的奥妙,传授将人的精气和自然之精气会合炼化成符的方法,嘱咐大家要谨慎使用。
年特明白庄子的尴尬之处在于两个世界星座环境全都不同,因此步天罡无法准确代表九州和北斗的位置,才出了乱子。当下牢牢记住方法,不敢妄自使用。
方才那一击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幸亏庄子能够及时收手,若换了自己,恐怕就要酿成大害。纵是如此,新得绝技的欣喜也不绝于形。
年特试着感应旁边一棵老树的精气,和自己的精气相容,喊了声“疾!”那老树立刻就长出绿叶,还开出花来。但是只瞬间,那老树便又凋零,竟然反而枯死了。
老子用拂尘一甩,助那老树恢复了生机,并不责备年特,只是嘱咐道:“天地之间精气均有穷尽,若道不足而妄用,便是拔苗助长了。你三人十数日来用尽了他人数十载之功,都要回溃在你我身上,我自损道行百年,尔等道行不足,便要受苦了!”
说话间,年特三人突然觉得困倦起来,想起这些日来根本不曾睡眠,想必是现在应该补上。不及多想,三人便倒在地上酣然入睡,这一睡,竟一连睡了八日。
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宫内钟鼓齐鸣,人人欢声笑语。奔出门来,峰顶万道霞光直冲霄汉,原来已是丹药出炉之日。
但见清风皓月,烟霞流注,五气三元结秀,升腾处云辂交加。瑞光缥缈之处,盈座散下香花。正是堪夸真妙用,仙丹一粒,洞焕东华。满太虚寥廓,清境无涯。
年特松动筋骨,忽觉浑身松畅,拍打衣衫之际,诸多烦恼如同烟尘散落,精神充沛,前所未有。扭头看时,阿滋和斯芬克都是喜不自禁。众弟子径向奔走,收集丹药,清扫丹炉,三人也不敢怠慢,取了紫金葫芦前去帮忙。
那四十九炉丹药集天地之精华,炉中所剩灰烬亦是宝物,众人按各种功用分类,小心翼翼地装进不同的葫芦,贴上标签,一直忙了半宿,天亮了方才收拾停当。各炉丹药共计四百余种,有的做养生之用,有的做治病之用,足足装了近千葫芦。
待到最后一炉,有人“咦”了一声,众人看时,发现偌大的丹炉里,竟然只炼出十余颗小小的弹丸,闪动着金光。
“怎么会这么少?”大家均怀疑出了什么纰漏,却不敢说出来。
清点数目时,最多的仁丹一炉就炼出了十万多粒,最少的培元丹一炉也有三百多粒,这炉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只得到十几颗。
正迟疑着,老子和庄子一起飞奔赶来,用拂尘一甩,丹药自行飞起入了葫芦,庄子喜道:“不枉四十九日之功,这牛黄大解丸终于练成!”和老子呵呵笑着,一路小跑离开了炼丹房。
众人连同一干老弟子尽皆狐疑,跟随在后面看个究竟,却见两人一人一颗,然后便进了茅厕,畅快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如此!”有弟子悟得其中奥妙,对众人解释,“自从入了师门,便不曾见过师父和大师兄有漏气之举,想来是常年修炼,有辟谷之能,肠胃沉淤达几百年之久,形成超严重的便秘,非牛黄大解不可!”
众人一起点头,表示极是!但是此举不免有损道行,不知这般大阵仗到底是为何。茅厕内“嗯啊”之声久未平息,须臾,庄子在里面弹剑,老子拉得痛快,竟然唱起古韵来。
老子:“道可道也,(咚咚……)非恒道……”
庄子和声:“名可名也,(锵锵……)非恒名……”
歌声和弥漫的气息一起飘出,众弟子尽皆倾倒。
良久,两人满面红光走了出来,老子怀抱那葫芦,呵呵傻笑,怡然自乐。庄子却面色凝重,轻挽袖口,并起食中两指捏了个剑诀,大喝一声:“疾……!”立刻有一道剑气绕空盘旋;庄子炼气为符,甩至地上,立刻有雷精出现;庄子又试了诸多法术,落瑛缤纷,无不得心应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喝彩也忘记了。
原来,自从飞升到这个次元,万物星座尽皆不同,庄子虽然努力迎合万象的变化,却始终无法做到与自然之气融会贯通。苦思之下,认为是腹内有前世所带的沉淤对现今所处之世有所扰乱。
如今尽皆排出体外,体内气息清净有如新生,顿时能够与外界气息相同,再无阻隔,法术便得心应手了。看老子的样子,只怕那壶牛黄大解仙丹立刻就会被藏进藏丹房最深处,当做至宝一般保管。
翌日,老子召年特三人入殿,取出风之契约交给年特,又取出一个红色的葫芦相赠:“这是丹炉内所得三昧真火,可用做炼化火符。如今契约已满,你我师徒缘分至此,速速下山去吧!”
三人恋恋不舍,拜倒在地大哭,老子隐身不见,惟有声音传来:“你三人年幼,纵有道理,却无道基,不可妄用道法为世界徒添累赘,日后各有磨难,好自为之!”
三人只得再拜,告别众位师兄,下山去了。临别时,众位师兄恋恋不舍,相处虽短,感情至深,各有礼物互赠。有人取出先前他们所失的马匹物品,直送到山脚。
“日后便要天下大乱了,我等也要封起山门,再想回来可不容易。遇到难处,也只能自行解决,不要希望依靠师门。这个世界能否渡过劫难,全要靠你们的努力了!”
众师兄挥手告别,渐渐不见,方圆百里草木依阵而生,雾气四起,瞬间形成一道屏障,将路掩去了。
年特不住回头凝望,目之所及一片云雾,连山峰也不见了,只得叹了口气,带领大家往以诺策马疾驰。
兜率宫里,老子掐指叹息,对庄子说:“他三人应劫而生,能否扶平乱世,还是未知之术。纵然一日幡然醒悟,年纪轻轻,心中所受之苦甚于常人千倍,非坠入魔道不可。”
庄子点头:“即如此,毁天灭地之时,我等再转乾坤,现今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
银白色的日子里,那一天,正是新年第一天的清晨,经过了整夜的狂欢之后,人们走出来彼此拥抱。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守城的骑士指挥着部下吃力地推开城门,附在门板上的雪就簌簌地落下来了。
抖落斗篷上的雪花,扮演洒脱的时光贼子,一队骑士学员在第一时刻穿越宏伟的城门,让马蹄践踏在新雪上。新年的气氛扑面而来,融化了寒风,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庆祝的歌声从每一个街角传来,神官给他们温暖的手和不分彼此的祝福。
“好不容易才赶上了。”本城三霸相互拥抱,“每年就等这一天,可以满足任何愿望的压岁钱……”
“别丢人了。”众人相互道贺,分别在城门口,各自享受欢乐去了。
年特拎着土特产的腌肉竹篮出现在利诺的店里,迎接盛装打扮的利茨飞奔拥抱。“过年哟,这是礼物。不好意思,沿路只能买到这个。还有没有年夜饭剩下?我可是饿得要命。啊,为什么只有白菜汤?”
“大过年嘛!你以为我是个奸商?”利诺拎出老酒,“今天我店里的东西一律八折!毛巾、床单、腌咸菜,一律甩卖!将来成为高级骑士也一定要买我的盔甲!”
※※※
深夜里,年特醒了。
“可恶!闹了一天,好疲劳啊!白天酒喝得太多了!”年特爬起来,迷迷糊糊去找水。突然脚下一绊-
“啊……!”年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落地的时候两脚朝天,好不狼狈。有人又拍手又笑,正是蔻蔻。
“蔻蔻!又是你吧?今天我可是特地陪利茨玩了很久呢!”年特躺在地板上并不爬起来,蔻蔻在楼梯上面穿着睡衣,一副再次得手的样子。
“我知道啊!”蔻蔻的声音非常可爱,“利茨告诉我了。你还不错!”
“今天不怕被人听见吗?”
“没关系!我施了魔法,他们和猫猫会一直睡到天亮!”蔻蔻瞬间移动到年特面前,拉着他的胳膊,“起来啦!也陪我玩一下嘛!”
“哎哟。”年特爬起来,“你和利茨可以见面的吗?”
“嗯,我们在梦里可以相见。对了!我也要骑马!来嘛!来嘛!”
“现在是晚上啊,马已经睡着了!”年特虽然解释了,但还是被她拉着到处走,“等等!我要喝水!好渴……”
“看一看也好嘛!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这间屋子!”蔻蔻用力拉扯着,“来嘛!来嘛!不然我打你喔!要不你当马让我骑!”硬是把年特拖回了屋子里,“以前这是我的活动场所耶!自从你来了我就又少了一块空间!”
“没这么夸张吧?到大街上在近处转转也无所谓啊!哎哟!”说得不好被蔻蔻狠狠掐了一把。
“被巡逻队抓到怎么办?被熟人撞到怎么办?”蔻蔻似乎很生气,“你没有脑子的吗?”
“脑子啊?”年特在蔻蔻身上扫视了一番,若有所得,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你是不会穿衣服才不敢上街吧?”
“你胡说!”蔻蔻红着脸,“我,我只是不冷!”
“那穿给我看。”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哈哈,被我猜中了,十岁了都不会穿衣服。”年特指着蔻蔻大笑,“来,哥哥教你!呃!”
突然头上出现了一支大棒子把他打倒在地,蔻蔻用力踢他的脸:“去死吧!去死吧!”
年特捂着头,蔻蔻的拖鞋掉了,仍然踢个不停。年特忍着一把抓住她的裸足,往起一掀,蔻蔻“呀”的一声倒在年特身上,踢累了,喘着气休息。
年特把她抱起来,并不生气:“蔻蔻,真是温柔啊!”
“啊?我不是刚打完你吗?”
“其实是因为担心利茨的身体负担太重,才不能经常出来吧?连剧烈的活动都不敢做,但是衣服是应该穿的,如果你病了利茨也一定会很难过。”
年特说着,拿起被子把蔻蔻裹了裹,抱在怀里,温柔地看着蔻蔻。虽然蔻蔻的脾气坏得可怕,但是他一样很喜欢。利茨温顺得近乎胆小,蔻蔻却正相反,如果她们中和一下不知是什么结果。利茨没有受惊吓以前应该是非常完美的性格吧?
年特这样想着,非常怜爱地摸着蔻蔻的头,然而,“呃——!”
年特头上又挨了一棍,倒在地上晕过去了。蔻蔻披着被子趴在他身上,喃喃地说了一句:“不许摸我的头!笨蛋!”然后往年特胸口钻了钻,睡着了。
※※※
“师母!请转告校长,我们把风之契约拿回来了。”
前去报信的本城三霸没有注意墙角有教会的执法骑士在远远地观望,还兴高采烈地敲着玛丝塔家的大门。
师母不动声色:“他现在不在,晚上让他到教室去找你们。”
“喔,那我们今晚等着。”
教会的执法骑士带着整队人马在四周监视了快两个月了,也不见玛丝塔出门。神官诚心想让玛丝塔丢人,而玛丝塔心里明白要丢脸就连国王的脸也一起丢给教皇了。如果他的名声毁了,幼狮的招生率就会一落千丈,王权的根基就会动摇,哈马斯不会饶了他。
所以他天天装病,和教会执法队较上劲了,执法队受神官机宜,自然也不放松。让执法队纳闷的是,玛丝塔从不出门,却似乎亲自办了很多事。他们知道玛丝塔是在装病,但是又拿不到把柄。
夜深人静,玛丝塔吃完晚饭,“啊,梦露,倒垃圾时帮我看一下。”
“不用看了,他们还在,捉贼也不见他们这么认真。”
“没办法!真不想爬地道。”玛丝塔揭开地毯,竟然有隧道,“哈哈,盖房子时我就想好了,早晚有用。”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么胖?”师母递过一盏灯,“不要再迷路了!”
玛丝塔家的隧道竟然直通城市下水道,还有暗门和锁。玛丝塔很嚣张地出现在河道工面前:“大家晚上好!熟悉这里的除了你们还有我!”
河道工人撑着小筏愣住了,玛丝塔大摇大摆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已经在学校外面了。
很快……
“太棒了!凭着我祖母的名字起誓,”玛丝塔拿着风之契约,“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可以把契约拿回来的!不枉我多日的教导!……你们要干什么?啊……!救命!”
“我们已经受够了!你训练我们就是为了替人干活!”众人突然一拥而上,缴下风神剑,把玛丝塔用棉被盖住,一顿拳打脚踢。
“冤枉啊……!我是本着老师的本分严格要求你们的!”
“本分?”众人想起背沙包的日子,“半年没给我们开过其它科目的课,如果不去学校里转转,还真不知道别的班生活那么多姿多彩!”
“别罗嗦了!让他死!”
“陛下会把你们扔进大牢的!我保证!”玛丝塔挣扎着,从棉被下面探出头来,随即被年特狠狠敲了一下。
“快说!发誓!也凭着你祖母的名字好了,立刻让我们过正常的校园生活!”
“敢威胁我?你们有没有见过精钢战甲的硬度?我玛丝塔是绝对忠于哈马斯陛下的!”
年特打了个手势:“死硬!把他抬过去!”
“干什么?”玛丝塔被人五花大绑抬到外面的楼梯旁,有人将一只垃圾桶从二楼推了下来,翻滚着砸在地上。
“吓唬我啊?”玛丝塔大声喊叫,“我就教你们什么叫做荣耀,你们就是把我从上面推下去十次我也不会妥协的!”
“不是!”年特说着,走到楼梯顶,用力撬下一块砖,然后拿到一楼,摆在垃圾桶撞地的地方,“玛丝塔校长亲切和蔼,大过年仍给我们特别指导,但是不幸二楼的楼梯有一块砖松了,玛丝塔校长不幸摔倒,浑身是伤也就算了,正好头撞在这块砖上——就是这块砖。”年特放下砖头前特意在玛丝塔头上比了比,露出残酷的笑容。
玛丝塔环顾四周,众人围成一圈,都是这副不良的笑容,还有人乐出声来,从牙缝挤出“嘿嘿嘿”的声音,似乎全都非常盼望。
年特一挥手:“行刑——!”立刻有人举起棉被,有人举起棍棒。
“……”玛丝塔大叫,“我发誓!我发誓就是了!凭我的良心起誓——(我的良心早就卖给哈马斯陛下了!)”
“在上面按手印吧!”
“这是什么?”
“当我们白痴啊!你又不是什么有信用的人,光发誓有什么用!风神剑也由我们保管了,上面都写得很清楚!如果你失约就会名誉扫地。”
“你们够恨!”玛丝塔乖乖按了手印,“行了吧?放开我!”
“一式两份嘛。”年特假惺惺,“绝对公正,你自己也留一份作纪念……”
“不用了!你们是从哪儿学来的?”
“啊,我们可都是官家和商家的子弟啊!签文件、签合同都是这个样子啦!”年特把玛丝塔的手印交给阿滋收好,阿滋又说:“应该让他再按一张空白银票,万一他反悔,我们就让他倾家荡产……”
“对啊!”众人纷纷附和,“不愧是世界首富世家!”
“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风神剑你们拿去好了。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帮个小忙,很小的忙,是公益事业。对你们也很有好处的,也可以说是很有必要的社会活动。”
※※※
今天天字一班不上课,在城里张贴“不许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的文明标语,号称为班级提高知名度,树立良好的民间形象,为今后成为品德优良的骑士打下坚实的基础。
“真看不出那个死老头还有这份公德心。”有人赞叹,“真的自己手写了五千张,全都是他的笔迹。”
“倒是有些道理,”年特说着,把一张标语抹上浆糊贴进公告栏里,“凭我们这些人间极品,一定可以很快成为骑士的!确实应该做些好事建立自己的形象!”
“把他们抓起来……!”
“嗯?”年特一回头,教会的执法队来了,为首的骑士气势汹汹:“帮助玛丝塔违背法律的执行!这是对教皇大人的蔑视!全部抓起来!”
“等一下,难道贴公益标语也有错吗?”
“当然没错!问题是这些应该由玛丝塔本人来贴!这是法庭的判决!”那骑士似乎十分愤怒,“玛丝塔连续装病一个多月,害得我们天天去他家执法,年也过不好!我们每天都盯着呢!你们竟敢这么多人公然替他张贴,就是蔑视法庭!蔑视教会!”
“等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打工的,每贴一张四分钱……”
“你们是他的学生!我已经知道了!休要狡辩!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中招了!”
天字一班集体中招,分批从全城被抓,带上手铐招摇过市,知名度瞬间上升,步入城里最出名的骑士学员行列。
“什么时候审问我们啊!”
“神官大人回家过年去了,恐怕……”
“等出去要把他活埋!”
“闷棍打死!”
“做咒术试验!”
“做肥料!”
“我们先离开监狱再说吧!”
好悲惨的新年,监狱里传来高昂的“打死他!”的口号声,狱卒敲打着铁栅栏:“闭嘴!再吵不给你们饭吃!”年特和天字一班的同学们迎来了意外的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