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之后,六月十四日的清晨,马克西、奥兰、尼克和福雷斯四个教会学校的特招生,在王都西南城门附近的集市里再次于麦辛汇合。马克西和奥兰两个还是穿着老爸们二十多年前的衣服,身上的东西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只有那两柄价值六百金币的罗杰剑被换成了普通货色,他们两个身上也多了一份骑士学会开具的武技等级证书。
“巴鲁巴尼斯.拜奥露普?”麦辛瞪圆双眼,检查马克西递上来的羊皮卷轴,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你居然有七级的武技?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啊~这个……”马克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对这份证书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要化名做巴鲁巴尼斯?
“你这个名字……跟以前我家隔壁那位哥哥一模一样哦。”小尼克奇怪的问道:“你们果然是亲戚,可前几天你不是叫做马克西吗?”
“那是昵称。”马克西有些狼狈:“你还是叫我马克西吧。”
“是吗。”尼克道:“前几天帮我刚走流氓的那位狄莱爷爷,和隔壁邻居的那位巴鲁巴尼斯哥哥很熟悉哦。”马克西心想,这事情果然和那个狄莱老头有关系。
福雷斯说道:“七级啊,你果然比我厉害。”
“贝奥夫.奥兰.卡多蒙斯。”麦辛看着尼克的证书,有两份:“武技四级,还有……四级的魔法评定。”奥兰的确有这样的水平,虽然他胆小、滑头又怕死,但从小被马克西和加勒安督促着锻炼,个人能力上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果然是捡到宝了。”麦辛说道:“待会教会的一位红衣主教阁下会从城门路过,他要前往萨尔斯堡参观,你们六个就跟着一起走。”
麦辛给了马克西一封介绍信,说是让他们自己去加利拉德的教会学校。他带着四个新学员来到城门口,等待红衣主教的到来。
在家里的几天里,加勒安曾经和马克西谈过几次,谈话的内容让马克西十分郁闷。
“马克西,上位的权利者你可以看不起他,可以鄙视他,但是这些都只能在背后去做,手中握有强权的人是不能随便得罪的。”
加勒安难得的严肃。
“你殴打的太子是皇后的独子,皇后那个疯女人是拉古公爵的女儿,你揍了塞内特,皇帝可能会认为不过是侄儿和儿子之间的小孩子打架,只要没出大事未必会放在心上。但皇后那边却不同,帝国的皇后大都是从几个大门阀家族中轮流选取,目的就是平衡几大家族之间的势力。比如当今皇帝就是我表弟,皇帝也倾向于我们佩索家族。
塞内特皇长子将来是很可能成为皇帝的,他就是拉古家族未来的最大保障,你所作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如果把你留在这里,依靠佩索家的力量保护你,势必造成两个家族之间的内斗升级,如果担心内耗影响太大,皇帝一定会处置你来平息拉古家的不满。所以现在能进入教会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你能成为教会的一份子,那谁都不敢动你。但如果你被教会给踢了出来……”
加勒安顿了一顿。
“教会的选材条件是非常严格的,你最多只有一半的机会通过,如果你失败了,我会安排你去北边的欧路菲利亚帝国。”
“欧路菲利亚?我们不是在和他们打仗吗。”
“正是因为在打仗的敌对国家,拉古家族的势力延伸不到那里。”
马克西站在城门附近,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回忆着加勒安的话。
“去欧路菲利亚……听说那里的气候非常寒冷。是不是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爱琳了?”
快到正午时,一对武装到牙齿的近卫骑士团赶来,清理了道路。喧哗无比的城门口立刻鸦鹊无声。随后,一队豪华的车驾缓缓驶来。
这几日,马克西在远处多次看到了来访的圣殿骑士和瑟德大主教摩根.福里曼,圣殿骑士们的英姿让他心口砰砰狂跳,奥兰……嗯,现在开始叫贝奥夫了,贝奥夫则觉得,这些圣殿骑士看上去和帝国的骑士们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身上的铠甲还不如近卫骑士团的华丽。
摩根.福里曼红衣主教现年七十八岁,身材高大,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骑着马出现在马克西视野中时,马克西发现,帝国皇帝多络塔六世竟然亲自送到了城门口。
贝奥夫低声笑道:“皇帝也来了,这位大主教阁下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多络塔六世在城门口止步,就此和摩根大主教告别,麦辛趁此机会上前晋见,将马克西他们四个新学生交给摩根。摩根大主教满脸春风,看来心情不错,顺手又将这四个教会学校的新学生介绍给了送客的皇帝等人。
尼克和福雷斯见到皇帝都是战战兢兢,马克西和贝奥夫则极其尴尬。皇帝认识他们倒也罢了,但是禽兽皇长子塞内特的老妈海梅林皇后,与塞内特的外公帝国宰相拉古公爵也在送客队伍中,这几个人突然见面脸上都是颇为古怪。对马克西的处罚决定已经下达,不过是在内部,并未公开的写在帝国的邸报上,虽说是为了掩盖塞内特干的丑事,但皇后还是对此大为不满。
“啊~你们四个就是今年的特招生?”多络塔六世微笑道:“你叫做马克西?呵呵,好好好,果然少年英才,呵呵,好好。塞内特……嗯,哈哈,还在卧床……呵呵,干得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嗯,努力啊。”
含糊不清的几句话说出来,摩根大主教听得莫明其妙,马克西和奥兰却是出了一脑门和一脊背的冷汗,连跟在皇帝身后的军务大臣殴露凡勋爵,也是脸色变得雪白。
海梅林皇后瞪视马克西,眼中如同要喷出火来,说道:“陛下,您要他们继续努力?是不是觉得他们做的还不够好。”那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是不是他把你儿子打的卧床不起一星期你还觉得不够,要他继续努力,直接将塞内特送到皇陵里去?
“呵呵、呵呵。”多络塔六世对老婆的话不置可否,扭头叫道:“波亚达姆!”
“臣在。”近卫骑士团的副团长达拉波恩伯爵波亚达姆上前道:“陛下。”
多络塔六世道:“此去萨尔斯堡路途遥远,这四位教会学校的新学员没有坐骑,用脚来走只怕是过于辛苦。波亚达姆,你去皇宫里选四匹好马,送给这四位小朋友。”
达拉波恩伯爵一愣,眼神偷偷瞥了海梅林皇后一眼,只见皇后殿下一双美目中犹如火山爆发,波亚达姆的目光几乎被她灼伤,连忙收回眼神,说道:“陛下,此刻回去宫中挑选马匹,来回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是太费时间了。”皇帝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你想个办法,现在就拿出四匹好马来。”
“这……”波亚达姆道:“近卫骑士团的高级军官们,所骑乘的都是上好的马匹,不如……”
“就这么办。”多络塔六世道:“三位副团长都在吧,连你在内,把坐骑牵过来。”
“是。”波亚达姆不敢再说,回头牵马去了。
多络塔六世牵过自己的坐骑,交到马克西手里,微笑道:“好好,这匹马就送给你吧。”马克西把缰绳拿在手里,面容惊愕又呆滞,觉得此事大大的不妥,但皇帝送的东西他又不可能拒绝。
身边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马克西和周围的几个人觉得地皮一跳,几乎立足不稳。只见海梅林皇后面带微笑,脚下长裙裙角附近碎裂了数块青砖!
摩根大主教微笑道:“皇后殿下,腿上好厉害的功夫。”
原来皇后殿下怒不可遏,又不能当众发飙,只能狠狠的跺了一脚地面,来宣泄不满。
“她的确能把那密室的大门给踹飞。”远远跟在皇帝后面,和加勒安站在一起的撒路博古如此这般的对加勒安说道。
波亚达姆牵了三匹马上来,还拿着一副马鞍。皇帝的坐骑上使用的各种事务都是皇帝的标准,常人是不能用的。波亚达姆心细,临时找来了稍微普通点的货色。
多络塔六世笑道:“摩根大主教,一路走好。”
现年七十八岁的瑟德大主教摩根.福里曼,成为教会的红衣主教已有数十年之久,阅历丰富无比。多络塔六世开口要送四匹好马时,他只以为是皇帝客气,给足自己这个红衣主教面子,但随后就发现事情有古怪。但任他人生阅历再丰富十倍,也想不明白这事情究竟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觉得现场的气氛越来越古怪、火星味越来越浓。他终究是客人,不便开口询问,也不想参合进去,听到多络塔六世开口告别,连忙回话答应。
穿过城门,渐渐离开王都,马克西和贝奥夫不住回头张望,不是怀念故乡,而是对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
老摩根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没有!”贝奥夫满脸惊慌,说道:“我们能有什么事情?是吧,马克西!”
马克西点头,老摩根心里头明白,这两个小家伙身上一定有什么事情,但是看他们这副德行,问了也不会说,反正不管自己的事,他干脆就不问,自己省点事情,不过他立刻就发现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马克西,你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
“项链。”马克西一愣,将这条吴尽送的项链说了一下,又转述了拉姆扎对这条项链的看法。老摩根对项链的价值给予了不错的评价,但对拉姆扎所说的上千金币的价位有些意见。
“这条项链如果拿到拍卖场里去,也就是一千金币的价格。”老摩根说道:“因为里面没有多少人识货,而要用实际用途来衡量的话,的确也不能卖到更高。”
马克西听到老摩根的话,似乎对这条项链的评价颇高,不由得来了精神。
摩根道:“但是预言系魔法本身是个近乎于失传的魔法体系,这条被永久加持了预言魔法的项链,在魔法研究中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如果是碰到西蒙那种疯子……”老摩根的声音忽然变小了许多,说道:“……如果是碰到那种疯子,你就是要他拿命来换这项链,他也会给你。”
“这可真够疯狂的。”贝奥夫道:“这个西蒙是谁?”
“是光明法师团的前任最高导师。”旁边的一位圣殿骑士兰斯回答了这个问题,最高导师就是法师团的最高首脑,这位西蒙最高导师已经在今天三月份去世。
兰斯和亚伦,是护卫摩根大主教的圣殿骑士的两个小队长,都是只有二十二岁,五十四名圣殿骑士中,相当一部分都比他们两个年长。这两位英姿飒爽的骑士,给了马克西非同一般的刺激,因为他们两个都拥有十六级的武技。
马克西自认,即便他今后在武技的锻炼上,能够一年提升一级,在二十二岁时最多也就能达到十三级,何况他不可能达到这种像坐火箭一样的提升速度。于是,他开始认真的接受,自己的确是个庸才……
“这条项链上好像还加持着一个魔法?”摩根对马克西说道:“感觉上像是侦察术,马克西,你施放一个魔法让我看看。”
“好的。”马克西答应了,但是项链上附加的这个魔法,他也没有使用过。在魔法道具上永久加持一个魔法,以后道具的持有者只需向道具里注入魔力,就可以迅速的启动这个魔法。这种魔法道具在使用时非常方便,但是在制作时难度非常高,而且魔法有个冷却时间的问题,一次使用之后,会在若干的时间无法再次使用。
‘这里面是个侦察术,那是个什么样的魔法呢?’虽然第一次使用这种魔法道具,但马克西曾经在贵族学院的魔法课本上看到过相关介绍,知道如何操作。
马克西双手握住了项链,将体内的魔力缓缓聚集,涌到了双手上,最终传递到了项链上。
“喔?”
魔力瞬间激活了被加持在项链上的魔法,虽然肉眼看不到,但马克西立刻感觉到了他双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球状物。马克西惊讶无比,他发现这个魔法球中所蕴含的威力几乎十倍于他刚才释放出的魔力。
‘难道魔法道具的增幅作用就那么强吗?以前在学院里学习火球术的时候可没那么厉害呀。’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老摩根说道:“把它抬起来,选个地方,扔出去。”
“哦!”马克西小心翼翼的将魔法球举了起来,老摩根笑道:“这个东西几乎没有重量,不用那么费力。”马克西举起魔法球,奋力推了出去,手一外,魔法球砸在了福雷斯的背上,砰的一下炸开了。
“哇!”受到突然袭击的福雷斯大叫一声,在马上一阵摇晃,几乎掉下马去。大家都吓了一跳,马克西急道:“福雷斯!你没事吧!”
福雷斯摇摇脑袋,摸摸后背,说道:“吓了我一跳,好像被人突然推了一把,不过一点都不痛。”
“侦察术是没有攻击力的。”老摩根说道:“马克西你感觉了什么?”
马克西看看双手,答道:“好像……没什么特别感觉。”
“是吗?”老摩根有点失望:“那就算了吧,这种加持在道具里的魔法,和正常修炼的魔法不一样,无论你再如何锻炼,也不会获得提高。”
马克西点头,又看向了福雷斯宽大的后背,一段古怪的意识波动突然出现在马克西意识深处的识海之中,它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透彻,似乎是直接刻在了灵魂上一般。
福雷斯.甘,武技十九,魔力三。
‘这!……这就是侦察术!?’马克西心中大惊,扭头看着抿着嘴憋笑的贝奥夫,一段类似的意识波动立刻出现。
贝奥夫.卡多蒙斯,武技十四,魔力十三。
“奥兰的武技有那么弱吗?”想想自己也许久没有和贝奥夫一起练武了。不过,他明明叫做奥兰.佩索,为什么自己感觉到的是才用了不久的化名贝奥夫呢?
扭头看去,其他几个人身上也出现了相应的信息。尼克.马歇尔,武技三,魔力三十五。
‘好厉害……’马克西心中暗自感叹,到底是十一级的。
兰斯,武技六十二,魔力十四。
摩根.福里曼,武技五,魔力一百五十五。
再往远处看时,却没有收到更多的意识波动,随后,身边几个人身上的波动也消失了。
‘范围只有十米左右,好像魔法持续时间也短,大概我的能力太弱了?’
马克西意志有些消沉,毕竟和别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请问,麦辛先生上哪去了?”尼克怯生生的向摩根询问。一行人中有五十四名骑士,摩根主教,四个学员和两位领路的皇帝特使,麦辛却是没有看到。
“麦辛啊。”摩根说道:“他是伊瓦利斯教会负责采购的人员,现在押送救济物资去了。”
“救济物资?”
马克西想起来,那些车上拉着的的确是粮食。
“教会每年在伊瓦利斯都要发放四百吨的物资,救济贫苦的教徒。”
“四百吨!”四个家伙吓了一跳。“用得了这么多吗?”
“不多。”摩根说道。“一点都不多,你们知道一个普通人,一年要吃多少东西吗?”四个小家伙一起摇头。
“住在城市里的人运动量少,仅是粮食的话,一年大概也吃不了一百五十公斤,但算上蔬菜、肉食、酒等等在内,一年估计要三百五十公斤以上,而从事重体力活的工人对粮食的需求会更多。这四百吨的粮食,合四十万公斤,教会每人只发放一百公斤,让人饿不死就是了,这样也只能救济四千人。”
四个家伙默然,一旁的兰斯插口道:“其实伊瓦利斯算好的,挨饿的人少,而且还能买到粮食,换了其他国家,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教会在各国都有救济行动。”摩根说道:“在大陆东部,也只有伊瓦利斯能比较容易的买到粮食,教会每年都会在伊瓦利斯买上几批,运送到周边几个国家去救济当地平民。”
“买了再送到其他国家?”马克西问道:“伊瓦利斯的粮食,不大都是进口的吗?”
“自然是进口的,不过你知道详情吗。”兰斯道:“伊瓦利斯矿产丰富,军工发达,用武器和其他国家换粮食。他国的贵族老爷们为了军备,大肆掠夺平民的口粮来交换,伊瓦利斯挨饿的人少,因为他们吃的是周边邻国人的粮食。”
兰斯这话对伊瓦利斯有着强烈不满,马克西听了后心里很不舒服,贝奥夫道:“伊瓦利斯的皇帝只要顾忌自己的臣民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去管其他国家的人?”
“是了。”亚伦冷笑道:“这是什么?这就是自私,极端的自私!保罗教宗创立光明教会时,要拯救的是所有人类,而不是现在这样赶跑了异族之后,各个人类国家间互相残杀。同样都是至高神的信徒,但下起手来却比粗野的比蒙还要凶恶!
这些贵族整天就知道打仗,去掠夺更多的权利、更多的财富。没有士兵就抓农民,发跟木棍就去打仗。农民们在战场上死光了,没人种地,军队没有粮食,就杀人来吃。人吃光了,最后把自己也饿死!
那些掌握了一个国家的国王、皇帝,隔几年就发动一场战争,一场大战下来,战场周围几百里的地方,人都找不到几个活的。几十年的打下来,人们就全都变成贝奥夫你这个样子!?”
亚伦指着贝奥夫的鼻子。“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就行了,哪怕能多活一天也好,其他人,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摩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亚伦止住了话语,把脸侧过一旁,拉拉缰绳,走到队伍前端去了,兰斯摇摇头,策马跟了上去。听了亚伦激烈的言语,身边的几位圣殿骑士脸色都很难看。
“你们日后将会是教会的一员,四千年前教宗所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
四个新学院默然不语,在思索亚伦言辞激烈的话,摩根向尼克递去一本书。
“尼克,这是维格拉夫教授委托我转交给你的。”
“是给我的?”尼克接过,是一本封面、封底都已经不在了的破旧书籍,连书名都看不出来是什么。
“维格拉夫.佛卢斯教授,是瑟德大陆知名的历史学者。”老摩根说道:“他认为尼克你在魔法方面有很大的潜力在等待挖掘,现在我也认同他的看法。维格拉夫以为,尼克你还缺乏一些基础的魔法知识,所以送你一本基础课本,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
小尼克拿着维格拉夫的礼物,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他的确很喜欢魔法,不然也不会有耐心自学了十年之久。现在终于得到了一本梦寐以求的课本,虽然它残破了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马克西和贝奥夫两个,却没有尼克那份激动加感动的心情,因为他们认得那本破破烂烂的书。那的确是本课本,是贵族学院的魔法课本。虽然外形是惨不忍睹,但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得自己曾经的课本呢?
“这个维格拉夫教授还真会做人情。”贝奥夫低声对马克西说:“他自己连回学校的路费都没有,还好意思拿出这种破烂来送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以前用过的。”
维格拉夫.佛卢斯也是伊瓦利斯人,他是《瑟德通史》的编辑之一,并曾经担任过五年的主编。瑟德通史是由教会发动,汇集全瑟德人类各国合力编纂的史书。各国用来教育下一代的历史课本,基本上都是摘取通史中的部分资料而来。伊瓦利斯王贵贵族学院的历史课本上也有维格拉夫的名字。
马克西和贝奥夫,见面时没意识到维格拉夫是何许人物,事后才逐渐想起,原来这个满脸微笑的中年人有这么大的来头。
这一天队伍行进了三十公里,傍晚时进入了路边的小镇多塔,准备在这里过夜。吃过饭后,马克西像个苍蝇一样围着一群圣殿骑士绕来绕去。能和偶像们近距离接触,他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幸好一帮圣殿骑士们都是从他这个阶段过来的,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领头的兰斯提议和这四个小家伙交流交流,骑士们全都点头答应,但具体要如何沟通,又犯了难。
这些圣殿骑士对向往骑士团的马克西很有好感,但这次派遣出来的五十四人,有不少是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思想意识还停留在被长辈指导、训斥的阶段,面对把姿态摆的很低的马克西,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人人都挨训了这么多年,忽然跑出来几个伸长脖子渴望被训的傻瓜,谁都舍不得放手。一堆年轻的圣殿骑士讨论了半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亚伦嗷嗷叫着喊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先用拳头跟他们沟通沟通好了!”
不等兰斯反对,一帮圣殿骑士们轰然叫好,吃过晚饭后,美其名曰练武的比试开始了。最低都是十一级的一帮骑士们,把四个新学员揪到了旅店后面的场地里,三两下就把四个小家伙打的屁滚尿流,出手的只有四位骑士,看到四个靶子早早的就被打趴下,剩下的几十个骑士不干了。望着这群自己四个一齐上都摆不平一个的骑士嗷嗷叫着要扑上来,尼克小嘴一扁,坐在地下哇哇大哭,一帮骑士顿时傻眼。
听到喧哗声后摩根主教满脸苦笑的现身,把尼克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在庆幸躲过一劫的马克西三人望着红衣主教消失的背影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在两个小队骑士的包围圈中。
“这就是你的偶像吗?”贝奥夫颤抖着询问马克西。“我怎么觉得,跟我们在学校里欺负低年纪学生的情景很像?”在贵族学院里殴打同学时威风八面的马克西则冷静异常,回应以看破红尘的言语:“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不过他们惧怕的群殴还是没有发生,兰斯驱散了心怀不满的圣殿骑士们,留下几个放哨的,让大家各自回旅店房间睡觉。他和亚伦则留了下来,亚伦轮到值夜班,兰斯则想对马克西他们进行一点指导。
“马克西的技巧很好,但力量还嫌不足,实战经验也不够。你年纪还小,力量上还没什么办法,再过个几年长得壮一些,会有很大的提高。你们有可能的话,可以去参加武斗大会,对个人实力的提高会很有帮助。”
“俺也要参加那个什么武斗大会!”福雷斯听到熟悉的词语,大声叫了起来。“俺要让战士营里的那群傻瓜看看,谁的拳头才是最大的!”
兰斯不由得苦笑。
教会举办的武斗大会在瑟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十年一次汇集全大陆所有强者的比武大会。而它的本体,其实是十年一次为至高神举办的大型祭祀中的一项活动。在亚纪9379年,教皇下令,要在当年的祭祀中举办一次大规模的比武大会,并将教会拥有的圣剑‘光的变奏曲’作为胜利者的奖品。
这样醒目的奖品引来的无数强者,但没有人认为有谁能从教会手中拿走圣剑,因为教会的强大世人皆知。结局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一位不知名的剑士渥鲁玛鲁夫.霆戈尔,以高超的剑技击倒了所有对手,包括教会的两位圣域强者,最终夺走了圣剑并获得了剑圣的称号。
流星般划过夜空的剑圣就此永远的消失在了瑟德的历史中,就如同他出现之前一样,仿佛从来就未曾存在过。而教会的武斗大会,依旧十年一次的举办了下来。
马克西问道:“兰斯先生,还有艾伦先生,你们很快就要进入五阶了吧?”
两位十六级的骑士摇摇头,兰斯道:“这很难说,据说晋二十一级五阶的难度非常大,有个难以逾越的瓶颈。而我晋十六级已经一年多了,不要说什么发现武技上的难关,连晋级十七的路都还远着呢。”
用词虽然谦虚,但兰斯和亚伦一样脸上神采飞扬,毕竟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心气高得很。两位年轻的骑士对福雷斯的评价也不低,但都认为他不适合使用双手大剑。
“哪怕你小子的武器是斩马刀,那也是一个剑士。”亚伦说道:“剑士的战斗方式是重视攻击与回避,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敏捷。你力量足够,应该是严重超标!但脚步却慢,剑士不适合你。”
看着沮丧的福雷斯,兰斯说道:“你的条件是天生的重步兵,披上一身重铠,拿上一面大盾,就是一个无法撼动的战斗堡垒。用剑是需要很高的灵敏,你还是换成战锤吧。”
有了奋斗目标的福雷斯很兴奋,挥舞着自己的大剑。马克西和贝奥夫则在心里摇头,重步兵靠的就是那一身重铠,伊瓦利斯产的重铠质量优良,但价格就……福雷斯怎么买得起。
兰斯对贝奥夫的评价更高。
“贝奥夫你脑子灵活,心思敏捷,成为至高神在地面的行走者,将神的光辉播撒到整个大地,将是你最好的选择。圣城里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教士,连我们团长和教皇陛下也不敢对他们有丝毫的无礼。”
贝奥夫听了几乎吐血,那分明就是说他练武是没前途了,魔法也一边去吧,还是老老实实作文职算了。
然后亚伦发言,他针对马克西想要进入圣殿骑士团的向往,提出了以下的置疑:
“年轻的骑士,从此以后你只能喝清水,不准喝酒,不准吃肉,不准买新衣服、新鞋子、新袜子、新裤子,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接受导师的虐待……啊不,接受导师的严格训练~!唱歌跳舞更是绝对不行,泡妞那是幻想!这些你能做到吗?”
“……,我、我想我能……,我一定能!”马克西大声喊道。
亚伦犹如一根标枪,……,歪歪斜斜……的……栽在年轻的马克西面前,板着一张扑克脸无比严肃的说出了这些话。其实亚伦也很年轻,但是马克西比他更年轻,至少年轻了五岁,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称为年幼。年龄上不大的差距让亚伦感觉十分的古怪,在离开圣城保罗之前,他还不过是圣殿骑士团里刚刚成为正式骑士的、年纪最小的那一拨,忽然之间却碰到了一个对圣殿骑士团有着狂热崇拜和向往的小家伙,这感觉……
‘那帮死老头子和不良中年人,训我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亚伦面无表情,内心却古怪无比的看着马克西,正琢磨着应该如何模仿骑士团里的那帮前辈,来训导训导这个小家伙,兰斯却在背后泼了他一盆凉水。
“你又说错了,亚伦。”
“兰斯,我说错了什么?”
“你刚才所说的,是苦行僧的修行。圣殿骑士是可以吃肉的,也可以饮酒,更不禁欲,只要你不滥交就可以了。”兰斯转向了马克西。
“年轻的骑士,如果你是以圣殿骑士团为目标,那么,你必须有坚定的意志,强健的体魄,最好和酒、色、金钱这些容易使人腐化堕落的东西不要太过亲近,还有……离这个叫亚伦的家伙远一点。”
“兰斯!为什么要离我远点?”
愤怒的亚伦叫了起来,但冷峻的兰斯双眼一瞪,他立刻老实了。他和兰斯都是二十二岁,年初刚刚获得骑士称号,教会对兰斯的评价一直都比亚伦要高,不是在武技方面,也不是关于品德,而是性格。
“走,我的副队长。”兰斯道:“今天晚上由你值夜班,不准打瞌睡,现在你勘查地形去。”
众人散了,亚伦带着几个骑士去巡视四周,兰斯回去睡觉,福雷斯拉着贝奥夫去摩根的房间找尼克,马克西还留在旅店的后院里,他说要想些事情。
而摩根红衣主教的房间里,短暂的交流之后,老摩根对天才魔法师尼克已经另眼相看。“……,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吗?”老摩根揉了揉额头,尼克对魔法知识的贫乏,与他强大的魔力一样实在让人吃惊,十句有关魔法的问题问过去,倒有九句半是不知道的。尼克涨红了脸,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窘迫之时,几个同伴适时的出现了。
福雷斯推开了房门,摩根笑道:“该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亚伦的声音?”兰斯说道,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开了门正要进去。
多塔镇距离王都约一百里,在王都通往欧路菲利亚大路的边上,四周都是森林,位于镇口的这个旅店就包围在一片树林之中。在三十多年前,伊瓦利斯与北方的欧路菲利亚开战之前,这条大路是两国间通商的重要道路,多塔镇临近王都,甚是繁荣,旅店也有许多。战争爆发后,通向欧路菲利亚的商队虽然消失,但这条路也是伊瓦利斯西北部通向帝国腹地的主干线,依旧繁忙。
旅店很大,一栋四层的楼房,全部木质。四周都是森林,多塔镇的建筑也多为木质。旅店有一个巨大的后院,边上修了马厩,再向外就是树林。
马克西站在后院里发呆,抬头望着星星,信步闲逛。
想成为一名骑士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从小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净化自己的心灵,对君主的绝对忠诚。十四、五岁后,要成为某位上位人物的骑士扈从,年满二十一岁后,才有资格得到骑士称号。马克西现在,就是加勒安.佩索伯爵的一名扈从。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月光下,马克西默默背诵着骑士的誓言。他脚下一绊,踢到了一块石头,差点摔倒。马克西摇摇头,据说帝国以前有一位著名的星相家整天只知道抬头看星星,结果有一个晚上抬头散步兼仰望星空时掉进了塞伦河里,就此尸骨无存,成了帝国的一个笑话。
马克西弯下腰,把那块嵌在地山的石头拔了出来,远远扔掉,地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坑。
见到了心中的偶像,圣殿骑士的出现几乎让他激动的无法呼吸。但一日的旅行后马克西却发现,这些骑士们与平常人并无太多不同。与其说是一个个遥不可及的人物,倒不如说是……
“就像贵族学员里的那群家伙,我和贝奥夫个子长高以前,经常欺负我们的那帮混蛋。一个一个的来就够厉害了,还喜欢一大帮的群殴。”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圣殿骑士们并没有机会在马克西面前展示他们高尚的品格� �但却给予了他足够的亲切感。心情不错的马克西,看着后院另一端正带着几名骑士巡视四周的亚伦,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惊栗感。
那年马克西十一岁,和奥兰两个偷偷溜进了拉古公爵的果园里。帝国五大家族在王都都有自己的府邸,拉古公爵在家里还修了一个十几亩的果园。爬在树上了奥兰兴致勃勃的往下扔着一个个丰满、滚圆的果实,望风的马克西在树下利索的聚拢他们的收获。
忽然!
一股战栗的恐惧感自后方传来,马克西觉得左半边后脑勺直至左边眉毛,根根毛发直竖而起,左边身躯突然僵硬,半边头上的头皮由于过度紧张已经失去知觉,只是一片麻木。马克西急速扭过脑袋,脖子上的肌肉和颈骨对主人施加的暴力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在马克西瞪圆的双眼中,一张血盆大口扑面而来,雪白的獠牙森森发光,腥臭的涎水已经飞溅到了他脸上。
粗大的铁链将凶恶的身影固定在马克西面前,距离最多只有十厘米。
“啊!”僵硬的马克西已经无法发出声响,奥兰惨叫着从树上坠落,拖起马克西狼狈逃窜。那是从沙漠异族手里买来的巨型鳌犬,马克西后来想明白了,果园看守人多少也认识自己,否则那大狗早扑上来咬人了。
自此以后,马克西对大狗带有了巨大的恐惧,隔着老远就绕道而走。加勒安沉思之后,四处收购了许多大型狗狗养在家里,于是马克西有数年的时间,练剑的对象不是活人,而是一条条饥肠辘辘的恶狗。就此苦练数年后的结局,是让马克西一旦见到对自己呲牙的大狗就不由自主的给它一下。这所谓的‘一下’,是指手里的东西,如果是佩剑,就是一剑;如果是板凳,就是一凳;如果是苹果,那就是一苹果扔过去……
“这就是你的训练?”撒路博古对此哭笑不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更加的怕狗了?”
此刻,多塔镇的夜空下,马克西再次体会到了半边身体僵硬,半边脑袋上毛发直竖,传来强烈、麻木的感觉。
“这是死亡的预感。”撒路博古曾经对此做出过自己的解释,只是当时他口中的语言,与他满脸的微笑格格不入。“我在战场上也有过几次这种感觉,当巨大的危险来临时,人是有可能出现这种预感的,也算是直觉的一种吧。”
撒路博古笑道:“不过,人的直觉还真是很弱,动物们的直觉可要比人要强得多。比如强大的魔兽所出没的附近,就很少有其他外来的动物敢靠近。据说一位骑士,从来都只能步行去屠龙,因为他的马是不敢靠近巨龙的。这样说来,直觉倒很像是动物的本能?”
加勒安说道:“你说的就是本能吧。”
“应该不是。”撒路博古想了想,说道:“人面对猛兽时都会恐惧的,也会害怕得发抖。不过这恐惧更多是来自心里,先要你意识到了危险,才会在身体上作出反应。”
“那就是说,人类的身体反应很迟钝?”
“别打岔,这种直觉大概可以这样理解。在你的意识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之前,你的身体已经对此作出了反应。这个反应可能在你刀剑及身的前一刻才会产生,但却可以用来救命哦。”
多塔镇的星空下,马克西腰部肌肉一阵剧烈的收缩,狠狠的弯下腰。
一支羽箭无声无息的擦着他头发飞过,带动的气流让他头皮发出了剧烈的疼痛。羽箭飞过宽大的后院,射在旅店的木质墙壁上,几乎破墙而入,只留下箭尾还露在外面不住晃动。
马克西大口喘气,这一箭居然威力如此之大,若是他动作慢了些许,现在脑袋已经变成串羊肉了。
树林中隐约发出一声怒吼。
“冲上去,干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