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站在皇宫的钟楼上眺望远方,整个王都都在他眼中。作为王都最高的建筑,五十年间钟楼修缮了数次,依旧在使用。
露天的地面上,有莉莉娅布置下的魔法阵,用来召唤罗兰。她若是不来,马克西就什么都碰触不到,但启动魔法阵之后,莉莉娅就回家准备晚饭,没有留下来陪儿子。
马克西看着王都,五十年的时间,一座城市应该变化很大,可惜他离开时还未满十七岁,对自己生活长大的城市,根本就没有过深的认识,即便王都变化得再大,他也识辨不出来。此时他俯视着城市,也没有太多的思乡之情,只是想排解排解心中的郁闷罢了。
似乎有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事,但就是不告诉他。
那莫名其妙的世界末日,居然又在老妈口中被提起,马克西听得出来,母亲知道些什么,好像还知道很多东西,但并不准备告诉自己。而母亲的理由居然和吴尽师傅一样,说什么等你对世界末日感兴趣了,再拆信。吴尽给的东西,是决定改变命运改变人生时、或者被逼迫得狗急跳墙时才能使用。
“嘿!”马克西干笑:“世界末日?比蒙的预言,食人魔的预言,说什么9999年是最后的时刻,现在都什么时间了?”
莉莉娅说了很多安慰他的话,不停的给他打气,絮絮叨叨的几乎说了一个中午,最后才带他来召唤罗兰。召唤罗兰需要个魔法阵,还需要那条沙漠中的解语花。莉莉娅说,罗兰这混帐很难说话,虽然欠自己人情,但要找他帮忙并不容易。关键时刻,可以把红宝石项链给他,他就无论什么忙都会帮。
项链有这么大的威力?马克西怀疑之余,却不想交出项链。原因无他,这是爱琳留下的东西,有属于他的回忆。
日头渐渐偏西,一个声音从马克西背后传来:“是你启动的魔法阵?”
马克西转身,穿得正二八板的罗兰出现在身后,略显疑惑的看着自己。他穿得已经不像个乞丐了,马克西心中忽然有了不满,因为罗兰身上的衣服全是莉莉娅做的。马克西自己身上这套,也是莉莉娅做给罗兰的!自己才感受了一天的母爱,眼前这混蛋居然……
“你比我,更像是我妈的儿子。”
罗兰一愣,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马克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很让人惊讶的没有察觉到马克西话语中的敌意,思索了半天后说道:“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认我做你哥?”
马克西:“……,说实在的,这是我的荣幸,不过地下的列祖列宗未必会答应。”
罗兰奇道:“这和你家祖宗有什么关系,你……你母亲又是谁?”
马克西有点奇怪的摇摇头:“不说我母亲的事,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不认识,你不就是那个谁谁谁吗?”
“认不出来就不要胡扯了!”马克西展示脖颈上的项链,又取出分成两片的岁月之匙,其中半截镶嵌在项链上很久,还是罗兰给弄下来的。罗兰眨巴眨巴眼睛,看到半截岁月之匙上还留着条透明胶布后终于恍然大悟,叫道:“是你!马克西,都七十多年过去了,这胶布你还留着?”
七十多年?对马克西来说,不过是天翻地覆的几天而已,他答道:“我一直把它当成你的遗物妥善保存。”
罗兰叉腰,皱眉:“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马克西冷笑:“我问了一下,七十多年前你抢我们家的结婚戒指,一直就没还回去。”
“七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么多!”罗兰道:“不说这个,你怎么会知道呼唤我的魔法阵?”
马克西阴沉着脸,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罗兰一说。
罗兰笑道:“原来你是莉莉娅小姐的孩子,说起来不知是我几十辈的孙子了。原来尤特娜也找上了你,我就说呢,当年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天。”他一副高深莫测,老子什么都知道,但是没打算告诉你的表情看着马克西。马克西一阵心烦,抬手就把王牌亮了出来。
罗兰看到红宝石项链,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胸脯挺得老高老高,下巴微微上扬,竟是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
“马克西,我的子孙,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罗兰道:“不过你要明白,发现问题不等于能够解决问题,有些事情你知道以后,会比什么都不知道时,更加烦恼。”
马克西收起项链,转身就走:“你说得没错,你就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知项链在我手里。”
“站住、站住!”罗兰手忙脚乱的拉住马克西胳膊:“孙儿,有话好好说嘛。问,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马克西想知道的是两件事,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幽灵,如何复原?
“这个解释起来很困难,也不容易理解,我自己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的。”罗兰道:“用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来说,这是个户口问题,或者说是身份证,居住权,总之……还是户口比较恰当。”
马克西道:“我想我是有伊瓦利斯的户口的。”
罗兰摆摆手:“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不完全一样。你知道,户口的用途是用来管理的,没有户口的话,最大的问题是无法获得相应的社会资源。有的国家还不太明显,但在英、美那些管理严格的地方,没有户口、没有绿卡什么的,你就找不到正式工作,连医院都不收你。时不时的,还会有移民局的来捉你。
在国家之间是这样,不同位面之间也是如此。比如召唤魔法,可以从其它位面召唤一些强大的魔兽来帮助战斗。但魔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和魔法材料,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原因就在于此。如果无法获得一个位面的户口,任何人都无法在该位面长期存在。
你和我碰到的就是类似的问题,我们在整个尤特娜世界的户口,被尤特娜注销了。”
马克西不太听得明白,或者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罗兰道:“其实这并不是尤特娜想干的事情,她想做的是把我们直接抹去,让我们彻底消失,归为彻彻底底的无。但幸运的是,我们身上……这个,这个要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等我想想要怎么说。”
马克西低头,揉脸,他很难形容心中的想法。归根结底,就是触怒了尤特娜的后果,他当时拒绝尤特娜的邀请,到底是不是错了?
罗兰在脑中组织了一番词语,对马克西说道:“任何事物都是由各种各样的东西组成的,最初级的是十八种属性的元素,往上则有很多。比如你身上的衣服,有棉布,有木头做的纽扣,有羊毛的线,有装饰用的银线,还有从植物和矿物中提取的染料。这些东西全部凑在在一起,才组成了这件衣服,少了一件,衣服都不完整。你和我也是一样的,由各种东西组成。有些来自尤特娜世界,有些则来自尤特娜世界之外。现在尤特娜把属于尤特娜世界的那部分抹去了,我们身上剩下的,只是来自外面的那一部分。你,听明白了吗?”
马克西茫然茫然的摇头:“我怎么可能听得明白!”
“我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搞明白,也没指望你一听就懂。”罗兰道:“你只需明白,你依旧是你,依旧是个完整的个体,但已经与尤特娜世界无关了。尤特娜原本是要把我们从根本上抹去的,从身体到灵魂,乃至于和我们有关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要全部清除掉。如果我们身上没有普勒尔的血脉,她就成功了,那这个世界上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曾经有过你和我的存在。但我们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就这样。”
马克西:“那、那……”
“怎么解决,是吧。”罗兰道:“第一,向尤特娜低头求饶,求她原谅。就算你愿意干,也已经晚了,你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她,找到了她也未必会搭理你。第二,离开尤特娜世界,但我不知道尤特娜世界究竟有多大,哪里是入口哪里是出口哪里是中心哪里是边界,我不知道怎么离开。即便离开了,我也不明白,现在的我究竟拥有什么地方的户口,去了个新的世界后,会不会继续像个幽灵一样的到处飘荡。”
马克西无语。
罗兰道:“还有第三个办法,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马克西知道,罗兰就是这么做的:“你当初找上撒迦利亚并不是意外,就是蓄意要抢本源神器,成为上位精灵使?”
罗兰点头:“当年我拒绝尤特娜后,有人给我出了主意,随后和撒迦利亚的感情纠纷,是个意外的收获。”马克西道:“谁出的主意,他怎么知道你会碰触得到本源神器呢?还有,为什么会有人能见到你,也能见到我,比如我母亲。”
“有人能碰触我们,因为她们原本就不说尤特娜世界的人。”罗兰道:“就像你我身上不属于尤特娜世界的那一部分一样,我的父亲,你的那位老祖宗,恩佐大帝,本来就是个普勒尔人。我是他的儿子,身上有他的血脉,这一部分尤特娜是无法抹去的,她的力量仅限于尤特娜世界而已。你的母亲莉莉娅小姐也是普勒尔人,所以你现在还能存在。”
马克西追问道:“普勒尔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母亲不是卡斯吉尔特的公主吗,她怎么会变成了普勒尔人?还有恩佐大帝……”
“这事情我也只知道一鳞半爪,所以没办法向你解释。”罗兰道:“上位精灵使与本源神器,是外界之物,目的是制约尤特娜的力量,让她不至于为所欲为。如果你想知道个究竟的话,可以去找当年给我出主意的那个人。他在萨尔斯堡城郊的蝙蝠森林里,知道很多东西。”
“就是我们伊瓦利斯的三根支柱之一的那位?”
“你也知道支柱的事啊。”同为支柱之一罗兰笑道:“你要去的话先做好心理准备,那家伙可不好说话。”马克西还想再说什么,罗兰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抢过红宝石项链,说道:“够了,东西拿来。”
沙漠中的解语花,放射出夺目的七彩光芒,在黄昏中犹如一枚七彩的太阳,将整个王都卢萨丽亚照耀的五彩斑斓!马克西眯起双眼,看到一柄长度不到一米的精美权杖从项链中浮现,罗兰抓住权杖,用力抚摸,亲吻,哈哈大笑:“命运的捉弄,哈哈哈,终于拿到手了!”
预言系本源神器,命运的捉弄!?
马克西吓了一跳,项链居然是个储物道具,里是这种东西!撒迦利亚与比蒙都想找它,现在却回到了上位精灵使的手中。罗兰拿着权杖高兴的快要跳起舞来,马克西看他就要走人,心中猛然想起一事,大叫道:“罗兰,你等等!我听说,我似乎被命运的捉弄打中过!”
罗兰凝视他片刻,说道:“不错,的确如此,你母亲莉莉娅小姐,真是个疯狂的人。嗯,也罢也罢,我会兑现我的诺言,马克西,你将拥有我永恒的友谊。这次,就不算违规吧?”七彩光芒从权杖上射出,融入了马克西体内。罗兰带着得意的大笑,消失在钟楼上。
“这就玩完了?”马克西活动身体,伸伸胳膊踢踢腿,好像也没改变什么:“我运气为零的毛病是不是消失了,莫非要我买几张彩票看看?”
钟楼上的魔法光芒让王都里很是轰动了一下,马克西也没心思留下来做解释,直接回到了家里。吃晚饭时撒路博古还是没回来,派人来说钟楼上出了点问题,正在全城警戒。马克西挠头,心说这是自己惹的麻烦。
莉莉娅对马克西的事并未开口询问,让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马克西稍稍松了口气。吃过晚饭后他独自来到僻静的后花园,在上午修理琳斯特拉的那个地方,摸出东西来想对策。
与罗兰的交流让他弄明白了一些东西,但似乎增加了更多的疑惑。蝙蝠森林的那个人一再被提及,似乎真的应该去拜访一下。沙漠中的解语花完好无损,只是里面的东西没了,但这对马克西不重要。
两片半截的岁月之匙拿在手里,马克西愁眉苦脸。上位精灵使他见过好几个了,压根就没想过要谋人家的位置。本源神器手里就有一件,这东西总是在不停的折腾自己,如果有可能,实在是砰都不想砰它们。
但自己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从罗兰那儿得到的办法,只有一条行得通,如果不走,就维持现在的状态,只有母亲见得到自己,只有母亲亲手制作的东西自己才能碰触得到,只有在母亲身边,其它人才能看得到自己。那么,将来把母亲她们接到艾塞尔姆里做神仙去?两千万比蒙供奉着,貌似也不错吧。
马克西摇头,这种事情,他不愿意。
可要成为上位精灵使的话,该怎么做呢?手里拿着本源神器,却对它无计可施。
想不出办法来,就会希望有人帮忙。可马克西一想到找人帮忙,就想起之前跟在身边混吃等死的那帮人来。貌似貌似,以往碰到什么事情,都是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嗯,不对。”马克西说:“有过一次的,至少是有过一次的。”
在地狱第七层面对冥神匹投尔斯的连环二选一时,是魔杖罐头给的建议。
『这次我没办法。』已经变成了漂亮钻戒的魔戒罐头道:『别指望哥,哥就是个传说。』
“没人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马克西把两片岁月之匙放在地上:“我只是发现,事情总是有相似之处。”
罐头道:『什么啊?』
马克西拉开裤子,准备往岁月之匙上尿尿!
『喂!』罐头叫道:『马克西主人,你会被雷劈的!』
“雷劈?我已经有耐药性了!”马克西瞄准地上的岁月之匙,大喝道:“出来!不然就把你扔到厕所里去!”
两片半截的、黑漆漆的小钥匙上,淡绿色的光芒微微一闪,两个淡绿色的美貌女子,带着满脸怒色,出现在马克西面前。
马克西用力睁大双眼,他认识其中的一位。
“赫斯珀瑞斯,司掌黄昏之时间系中位精灵使。”一个女子自我介绍,另一个道:“狄希思,司掌傍晚之时间系中位精灵使。”
马克西张口结舌,两位中位精灵使,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赫斯珀瑞斯道:“这位勇者,你发育的不错啊。”
狄希思眼睛下瞥,点头:“很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