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还未完全亮。
庞统起身后,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 拿着水桶出门去不远处的河边去打水,这是他每日必做的早课。
一桶,两桶。
他的步伐很稳健,大大的水桶里面盛着满满的水,却丝毫都没有溢出来,可见他的力气之大,手之沉稳,来来回回好几趟, 终于将院子里的水缸给打满了水, 他这才收了水桶, 拿起木盆到旁边沉淀了一天的水缸里打水洗漱。
洗漱完换上万花常服,穿上木屐, 将头发高高的束起脑后, 带上万花惯戴的银饰,整个人立刻从刚刚的乡下小子变成了满身风流的儒雅姿态。
拿起竹简,走出门,找了棵垂杨柳, 站在下面背书。
内容俨然就是阿婉让曹铄纂刻的《太公家教》,这已经成了每个预备弟子的必修了。
诸葛亮一如往常的早早的就来了。
他手里拎着两条草鱼, 那是昨日诸葛瑾钓到的两条鱼,他们在守孝,极少的食荤, 本想放生,可又想到最近荆州局势有些紧,如今他们手中粮食也不多了,诸葛亮想到了庞德公,所以一早便拎着草鱼来了。
远远的就看见庞统站在树下背书。
“阿统。”诸葛亮扬声唤道。
庞统背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侧过身来,看向诸葛亮:“阿亮,今日你来的倒早。”
“昨日兄长钓了两条草鱼,我送来给先生加个菜。”
“叔父会高兴的。”
最近荆州局势他们都看在眼里,庞德公好几次都在感叹刘表做了个傻事。
诸葛亮和庞统闻言只能装傻,因为他们都知道,如今荆州的局势很可能与当初他们帮阿婉的那件事有关系,当初他们出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将整个荆州都拉下了水。
其中感触最深的就是诸葛亮了。
因为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诸葛瑾送到孙策的身边的。
虽说诸葛瑾后来因为害怕被刘表发现他插手,而在进入荆州时便隐藏起来了,直到孙坚遗体回到孙策手中他就告辞了,但是这一路的凶险,以及阿婉出手用假玉玺换孙公遗骸的事情,都让诸葛亮听得心潮澎湃。
只觉得阿婉这一手玩的实在是漂亮极了。
当然,更让诸葛亮对此事重视的原因则是诸葛瑾对孙策的推崇。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兄长仅仅因为短暂的相处,就对孙策有了投奔之心,甚至言说日后孙策若有恢复父辈荣光之心,他必定伴其身侧,辅佐于他。
“阿统你先背书,我去送了鱼就出来。”
诸葛亮扔下一句便拎着鱼进了院子,先去厨房找了庞娘子,将鱼给了她后便又去庞德公房里拜见还未起身的庞德公,退下后又出门去找庞统。
却不想,刚出庞德公房门就听见天空传来一声长啸声。
他脚下一顿,然后便拔腿就跑。
等出了门,已经看见庞统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神骏的鹰,庞统则是展开玉瓶中的纸,正脸色严肃的仔细看着。
“我们去找叔父。”庞统只看了几眼,便猛地攥起手,面色凝重的转头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那纸条里面必定写着极为重要的事。
“先生还未睡醒……”
“事从情急,等唤醒他后再赔罪吧。”
庞统要做一件事时总是极为果断的,就好比当初孙坚遗骸在刘表的府邸里,他就敢夜探荆州府。
诸葛亮点点头,跟着他往里面走。
“阿亮,师父写信来让叔父带我们一起去东郡安置,此事你回去与你兄长好好商议一下吧。”
庞统蹙了蹙眉头,眼底难得染上一抹焦躁:“荆州如今是是非之地,襄阳更是十分危急。”
诸葛亮垂眸,点点头:“此事我现在便回去与兄长商议,你也好好与先生说,先生在鱼梁洲日久,总是舍不得的。”
“嗯,此事我会斟酌。”
两个人凑在一起,将纸条上简短的几排字又看了一遍。
阿婉的语言简单明了,只说让庞统劝说庞德公来东郡定居,又说让诸葛亮一家也去,最后则是提到了一个黄氏,她说当初在出襄阳的时候,遇见了一位黄氏的小丫头,她很喜欢,便将一串灵女泪交给她做信物,并言明,那黄氏女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师妹。
于是两个人盯着这个黄氏,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站着,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庞统又将纸条给收了回去:“总之,我这边先劝慰叔父,你那边回去和诸葛兄说吧,毕竟,襄阳将乱,你的母亲与两位姐姐也要顾及的。”
“嗯。”诸葛亮垂下眼睑,神色凝重。
于是两人合力将庞德公唤起身后,诸葛亮便告辞回去找自家兄长诸葛瑾去了。
而此时的东郡。
东城门外三十里骑兵营的校场里,郭嘉和戏志才……还有一个糜芳,三个人穿着干练精神的衣裳,正绕着校场跑圈儿。
戏志才脸色发白,头顶冒着冷汗:“奉……奉孝啊,我们还得跑多久啊。”
郭嘉抿唇,脸色漆黑的回答:“我亦不知。”
他因为跟着夏侯惇身后练了一段时日,所以此刻他看起来还有些游刃有余,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糜芳就有些不太好了,他粗喘着气,胖胖的身子跑起来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糜芳实在受不住的停住脚:“不行了,我得休息片刻。”
他弓着身子,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息着,却不想刚停下脚步,就感觉鼻子‘噗嗤’一下,流下了两管鲜红的血来,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又开始迈动脚步往前跑。
“大娘子早晨给我们喝的汤可真是太补了。”
糜芳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的对郭嘉喊道,到了东郡,他也入乡随俗的跟着这些人唤阿婉为‘大娘子’了。
“是啊。”戏志才一边跑一边格外悲愤:“我还喝了两碗。”
郭嘉抽了抽嘴角,感觉身子里面那股子燥意渐渐消失,才缓缓的停下脚步。
他就知道那碗汤肯定有问题,所以十分小心的只喝了半碗,没想到他们带糜芳过来看苜蓿地,走到半路就开始流鼻血,然后仆从才告诉他们,阿婉让他们下车跟着马车跑,否则的话会血流不止。
偏偏糜芳看见那汤底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直说是补汤,甚至还觉得是自己身子不好,所以虚不受补呢。
实诚人打心眼里感谢阿婉对他的照顾。
于是现在的情况便是他们一路跑到了骑兵营,还不行,如今绕着校场跑了三圈了,郭嘉才感觉那半碗的威力渐渐下降,想想戏志才足足喝了两碗,他就不由得颤了颤身子。
阿婉带着任峻,身边跟着糜氏,三人远远的看着校场里面的几个人。
糜氏担忧的看着糜芳:“二哥从未如此跑过,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我给子方摸了脉,心脉微沉,得多多动弹才好。”阿婉安抚的对着糜氏笑了笑:“你且放心,一旦他受不了了,我会喊停,如今他还远远没到时候。”
糜氏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埋怨的说道:“当日在家中时,我便让二哥跟着兄长后面习武,可二哥这人从小身子懒,竟不愿习武,我倒是想要舞刀弄剑,只是兄长极其反对,也就作罢了。”
“你好好读书,日后你想要的都会有。”
阿婉带着他们往校场走去,赵云带着将士们去跑马,校场此时并无多少人。
戏志才看见阿婉的身影顿时亮了亮,小跑着就冲过来:“大娘子,你可有办法让我停下来,在这么下去我可吃不消了。”
“志才,我吩咐书童让你晨起早练之事你抛诸脑后,如今我瞧这方子挺好,既温养五内,又锻炼了身子。”
戏志才脸色一僵,没想到自己躲开早练的事都被阿婉知道了。
郭嘉已经平复了呼吸,这会儿整理好了自己,一本正经的走了过来。
“你跑完了?”阿婉狐疑的望着他。
一碗的量这么快就消耗了?
“我先在山中练了三年,又跟着夏侯将军身后到底练了一段时日,快些跑完也是自然。”郭嘉毫不心虚的看回去,对于自己只喝了半碗补汤的事情绝口不提。
阿婉虽说疑惑,不过想想又觉得挺对。
索性不谈了。
“既然跑完了,先坐着休息片刻吧。”
“好。”
郭嘉眯着眼睛,心情极好的站在了阿婉身侧,目光落在了戏志才和糜芳身上,两人一个体弱,一个体胖,跑的有些跌跌绊绊的。
又跑了两圈后,阿婉才掏出一只普通的笔,对他们每人打了个清风垂露。
那焦躁的感觉瞬间消散。
两人脸上都露出异样来,缓缓的停住脚步,茫然的摸摸鼻子,都摸不到鼻血,才恍然发觉,终于不用跑了。
等他们缓缓的走到阿婉他们面前时。
戏志才才一脸复杂的看着阿婉:“日后你的补汤我可再也不敢喝了。”
“我觉着挺好,日后每日我都让书童为你上一碗。”
戏志才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糜芳手软脚软的走到自家大妹身边:“大妹,快扶着二哥。”
糜氏连忙伸手扶住自家二哥的胳膊。
糜芳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卸了力道,靠在糜氏的身上,这时候就享受到一个巨力妹妹的好处了。
阿婉看着三人凄惨的模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连忙叫来马车,带他们回了寓所,又唤来仆从带他们下去洗漱,按摩四肢,等终于忙完了之后,他们坐回了素来处理公务的矮几后面。
才发觉,能安静的在寓所里处理公务,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婉:十全大补汤,每日一碗,必须喝完。
奉孝:机智如我,总是少受一些罪。
戏志才:大娘子心狠心黑,受伤的总是我。
糜芳:大娘子可真是好人啊,还给我准备补汤,要是能不跑步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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