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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无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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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三教布衣陈陶的这首诗,千年传唱,区区十六字,道尽了战争的残酷。

世上河流万百千,但最为桀傲不驯的还是要数无定河,无定河又叫恍惚都河,最无定性,它从寸草不生的沙漠里汩汩而出,然后便肆无忌惮的在黄土高原上横冲直撞,冲出黄涛汹汹,冲成山荒岭秃,把本是平整的黄土地冲的沟壑纵横,支离破碎……

这条河,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冲突的见证者,自三皇五帝始,打打杀杀的便没有停过,秦皇能一统六国,却对来去如风的游骑束手无策,只好采用最笨的办法,在河畔筑长城以阻。

负责修建长城的长公子扶苏与大将军蒙恬的长眠之地,便是绥州。

往事越千年,经过无数次的战争与杀戮,这里的百姓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族群的融合,早已汉蕃不分家,顶着张王李赵姓的,未必就是汉人,赶羊牧马的也不一定就是蕃人。

甲寅率部成功奇袭绥州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如何城内维稳,虽然城内多老幼妇孺,青壮男子极少,但甲寅所部只有区区八百人,这时可就不能有半点仁慈,是以城内稍平,便挥着血刀逐民出室,于开阔地聚集。

通过发髻、服饰、口音的鉴别,粗略区分汉蕃,然后,专寻有儿子的汉民妇人组建维和队,以其住宅为中心,一片片的分划出去,一天五十文的工钱。至于这些妇女维和队的孩子自然被控制了,美其名曰“少年团”,帮着料理战马,一天十文军饷,肉饭管饱。

之所以要用妇人,实在是城中青壮几无,五六十的老头却是不少,但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甲寅不敢用。另一个,这里的妇人可不比关内,身体强壮,干起农活不输一般的汉子,这也是李彝殷敢抽调大部分男子充前线的重要原因。

后世那句“米脂的婆姨”,并不是说无定河边的女人有多水灵,而是能做事,能持家,男人只管走西口,走三边,家里婆姨能顶天。

不过再强悍的女人,对于刀枪却是有着本能的恐惧,有个例子可能很恰当,许多女人一天三餐要用菜刀,但偏不会磨刀,也不敢磨刀,这不是她娇气,而是骨子里的本能抗惧,但是,敢动她的子女,再柔弱的女人都会变成母狮。

正是这样的性子,导至国外某人曾有感慨,中国女人比男人伟大,其实细思之下,颇有几分真理之意。

有人会说了,蕃女可不一样,人人会挽弓,能策马,但会不会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另一回。

事实上,但凡游牧民族,女人远比汉妇要顺从,男人死在边上,她这边可能擦擦手转身便去服伺胜利者……这与德行无关,而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使然,天长日久的,就成了惯性,以及风俗。

黑柯本为蕃将,其出身吐谷浑,与党项其实一衣带水,最是清楚情况,甲寅在汉民区动着歪脑筋,他却游走在蕃民区,看品貌,辨服饰,观手掌,甚至伸手揉一揉那饱满的肥腻,然后用刀鞘点着,每点一个,那妇人便躬身一礼,乖巧的退到一旁,这神情立马便松懈下来,有泼辣的,胆大的,还扬着手招儿呼女。

这倒不是黑柯有多好色,而是非如此,不能收其心。

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蕃女成了温顺的绵羊,汉妇则在刀枪的逼迫下,为了子女,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了护犊的母狮。

好在,那位年青的将军看上去有些实诚的样子,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绥州城内,便在秦军刀枪的震慑与那些妇人维和队睁大眼睛的注意下,平安的度过了一天一夜。

甲寅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次日中午,还策马去北城蒙恬墓隆而重之的祭拜了一番,虽说这主要是他本人的英雄情节在作怪,但莫名其妙的却收到了乡老的敬意,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天色阴朦朦的,夕阳泛着惨白的光芒渐次西下,又一天要过去了,呼延赞大步流星的向甲寅走来,浓眉皱成一条线。

“城西已有不少敌军在聚集,估计有小二千人。”

甲寅抚着刀鞘,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呼延赞搓搓乱须,又小声的提醒:“可我们的援军却没有动静,按理来说,应该到了呀。”

甲寅见其神情微有紧张,便用刀鞘指指,示意其坐下,笑道:“我被木军师逼着读了不少兵书,最后记的脑晕脑涨,牛头不对马嘴,有次被逼急了,我便示饶说能不能简单点呐,你猜军师怎么说?”

“怎么说?”

“他大笑道,你想简单,行呐,就六个字,掌握好了这六字真言,那便万变不离其宗。”

“哪六个字?”

“变易,简易,不易。”

呼延赞听了一脸懵逼。

甲寅很得意呼延赞的反应,笑道:“原来你也没读过易经的,亏你是将门子弟,百经之首也不读么。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战术上我们要遇变则易,下达军令时要化繁为易,简洁明了,至于战略规划么,却是不能轻易改变。”

“未能按期克达,不论张侗部还是杨业部,都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遇变则易,守两天变成守三天,四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

援军是真的逾期了,本来,按照原定计划,绥州一得手,三关前的党项军心一乱,必回师抢城,而早有准备的秦军只管挥师直进便是,但前线败回的敌军已在绥州城外聚集,可友军却是一个也未见踪影,有点不应该。

这事情的根由,却在杨业身上。

先是,杨业大败党项军后,其部稍作整顿便先一步挥师北上了,芦子关上的张侗见其部北上,便稳了一手,等曹彬大部队汇合一起。

曹彬一到芦子关便细究战况,重判战局,留守塞门镇的副将金泽乃心细之人,送走曹彬信使后又派快马将情况向杨业作了汇报。

党项藏了主力?

曹彬一重视,杨业也就慎重起来,曹彬所部既到芦子关,那边情况定然无忧,有问题的地方也就呼之欲出了,魏平关危险。

杨业当机立断,一面派飞骑分别向绥州与芦子关报讯,一面取小道东向,直奔魏平关。至于甲寅所部未见信使,十有八九是斥候遇了害。

杨业率部急行军,赶到公子驿,便见到了魏平关方向那突兀燃起的狼烟。

“三军加速……”

魏平关内,史成所部人人皆已成了血人,从黎明战到下午,所有人粒米未进,不仅精疲力尽,更是饿的精神恍惚。

败了呐!

眼见内城也已难保,史成悲忿的怒吼一声,一枪刺进一名党项甲士的胸膛,才要收枪,手却软了,只好眼看着兵器随敌军一起滚落下城。史成忙着伏身摸捡兵器,脑袋上却遭了一记重击,闷雷般的痛感袭来,顿时眼里金花直冒,耳鸣嘤嘤,他晃了晃脑袋,脑海里却浮显出父亲于辽阵中策马驰骋的英姿……

“父亲……”他无声的呢喃了一句,将地上摸起的一柄战刀狠狠捅进袭击者的肚子里,“一起死吧,啊……”

或许是濒死前的呐喊带动了战场的喧杂,他抽刀挥刀之际,仿佛觉着这城墙突然就活了起来,如游龙般的扭动着身子,本来奋勇攀登的敌军如下饺子般的又落了下去。

“杀呐……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

他还在呐喊着出刀,身边有人扑过来抱住他大吼:“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援军?!”

他再次晃晃脑袋,透过血红,他看到了敌军正如潮退却,而城外,更有震天介的喊杀声响起。他狂吸一口气,身体里突然就涌起了新生的力量,他一把推进亲卫,三两步跳上台阶,如烟般的窜到城楼,在这里能够居高临下。

他看到了杨字大旗,他看到了在敌阵中舞着云月刀的无敌猛将,在其挥刀劈敌际,他仿佛听到了他的呐喊:“袍泽莫慌,杨业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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