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请了岛上的医生看印玄,发现他竟然闭关了。
阿宝看着盘膝坐在结界内的印玄,又酸涩又心疼,恨不得扑上去守着他。可惜这个结界显然是一视同仁的,医生走了一步就被挡在了外面。
“印玄前辈道法高深,博学多才,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你不要太担心。”丁海食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印玄的阿宝。
阿宝身体猛然向后一跳,惊愕又戒备地望向丁海食。
丁海食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哀伤,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先下楼吧。”
医生愧疚地看着丁海食道:“抱歉,岛主,没有帮上忙。”
丁海食笑道:“哪里,是我连累你白跑一趟。”
医生道:“岛主哪里的话。当初要不是你,我们也许早就被人灭口了。能够在这个世外桃源生活下去,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别说跑一趟,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这番话看似对着丁海食说,眼睛却不时地看向阿宝,眼里有着与一个外人身份格格不入的责备。
阿宝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哦。”
丁海食对医生道:“我送你下楼。”
医生道:“不用,让木莲小姐送我就可以了。”
丁海食道:“她昨晚睡得晚,我让阿奇送你。”
医生笑道:“一样一样。”
阿宝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语道:“奇叔昨晚睡得更晚。”
医生从他身边走过,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指道:“阿宝少爷,你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岛主一个人在岛上很寂寞。”
阿宝生出莫名的厌烦情绪,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不耐烦道:“你们不是人?”
医生脸色变了变。
阿宝也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连忙干笑两声道:“我是说你们在也是一样的。”
医生还想说什么,被丁海食一路引走了。
阿宝站在原地,郁闷地晃了晃脑袋。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难以控制起来,胸口常常会生出奇怪的负面情绪,不受控制。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大房子里唯一一个落单的鬼,四喜。
四喜想了想,深沉地回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生理影响心理。”
阿宝道:“你说我有病?”
四喜道:“没那么严重,最多就是欲求不满。”
阿宝张大嘴巴。
四喜搂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情很正常的,能够理解,不用不好意思。”
“谁跟你大家都是男人?”阿宝戳着四喜的小肚子,戳得他肩膀一抖一抖的,“你是男鬼。”
四喜哭丧着脸道:“干嘛分得这么清楚。”
“欲求不满的话……”阿宝脑海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画面,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道,“应该怎么解决啊?我是说,你说祖师爷会配合吗?他现在身体不太好,不是啊,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是说,你觉得祖师爷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四喜睨着他,“大人,其实这种问题,撸一撸就好了,不用想得太复杂。”
阿宝:“……”
夜深人静。
长廊那一头传来孤寂的脚步声,缓缓在书房前停下。
嘎达。
门被推开。
丁海食放下书和眼镜,疲倦地按了按额头,微笑道:“你来了。”
丁瑰宝道:“中午太累了。”
丁海食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是你的一厢情愿。”
“算是吧。”
“你打算怎么解除噬梦符?”
“找梦魇,把记忆用梦境还给他。”
丁瑰宝皱眉道:“梦魇?”
丁海食温柔地望着他,道:“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身处险境。”
“抱歉,你的信誉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但是我的毅力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好。”
丁瑰宝避开他不同于平日的灼热的目光,淡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丁海食道:“马上。”
丁瑰宝也不赘言,听完就走。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书房的书橱慢慢挪开,奇叔从缝隙里慢慢挤出来,然后在书桌面前站定,“老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少爷说清楚?”
丁海食双手交错,托着下巴,笑容温柔,“即使恨我,他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奇叔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慨,“老爷和宝少爷毕竟是父子,父子连心啊。”
丁海食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
山里的夜风如泉水般清冽。
奇叔忙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在丁海食的身上,“好不容易等到少爷回来,老爷更要注意身体。”
丁海食抬头望着夜空,眼底怀念之色,许久才道:“放心,答应阿欣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钢琴声,好熟悉的钢琴声。
阿宝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顺着声音下楼。
对着大门的大三角钢琴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他不由自主地下楼,身体着魔般地向钢琴靠近。
钢琴后面,一个妇人端坐着,十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犹如十个精灵。她身穿黑色高领长裙,长发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竟让阿宝看得痴了。
曲毕,妇人侧头看他,面容姣美又慈祥。
“我见过你,在索魂道……”阿宝叫起来。
妇人朝他伸出手。
阿宝魂不守舍地走过去坐下,等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扑在她的怀中,头蹭着她的脖子。
“我……你……”
阿宝震惊了。
这一定是法术,不然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这样强烈的眷恋之情,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很确定自己栽在了祖师爷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庆幸祖师爷在闭关,所以没看到这样的情景。
“你是谁?”他靠着妇人,黏糊糊地问,就像在撒娇。
妇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阿宝,你想不起来吗?”
“我认识你?”阿宝警觉地直起身。
妇人温柔地看着他,手指沿着他面部的线条慢慢地抚摸下来,直到肩膀,“阿宝,你要自己想起来。”
阿宝茫然道:“想起什么?”
妇人微微一笑,阿宝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
阿宝惊惶地站起来,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精致,油画、桌椅、花瓶……每一样都将中西风格合并到了极致,可他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隔壁隐约传来细细的哭声,阿宝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道半掩的门。
其实到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切都是法术了,不是梦境就是幻境,可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很想打破它,就好像潜意识知道自己并不会受到伤害一样。
隔壁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红木床,那个突然消失的妇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很耳熟,他却一时三刻记不起是谁。
他慢慢地靠近床,感到悲伤正从心底疯狂地蔓延开来,很快将心掏空,让他喘不过气。
哭声越来越响,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他头痛欲裂,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倒转……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钟,他突然想起哭声像谁。
——他自己。
午后阳光宜人。
四喜看看在床上坐了半天的阿宝,又看看他身边一动未动的早餐和中餐,忍不住抽出鲜花挠了挠他的鼻子。
阿宝打了个喷嚏,继续面无表情。
“大人,你脚不麻吗?”
阿宝沉默。
“大人,你尿不急吗?”
阿宝继续沉默。
“嘘……”四喜开始吹口哨。
吹了大约三分钟,正当四喜打算换个花样时,阿宝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回来吃午餐。
四喜满意地点头道:“大人,这就对了,做白日梦没什么,大家都喜欢,但没必要做得废寝忘食嘛。”
阿宝闻言一怔,“做……梦?”
四喜道:“呃,大人要是不喜欢,可以叫做发呆。”
阿宝突然跳起来道:“遇到梦魇怎么办?”
四喜很认真地思考道:“那要看他是善意还是恶意。”
“什么意思?”
“要是善意地给一些发财梦皇帝梦什么的,我觉得挺好。”
“要是恶意呢?”
“这个……要问祖师爷大人了。”
阿宝突然眼睛一亮道:“我记得祖师爷说过,有一种噬梦符专门吞噬梦,用了之后梦里相关的人和事就会不记得,人就不会做梦,梦魇也就没办法闯进来了。”
四喜皱眉道:“所以,如果大人用了以后做梦梦到我或者祖师爷,醒来也会不记得?”
阿宝呆住,“这个……”
四喜道:“还不如等祖师爷大人出关,让大人帮你抓住它。”
阿宝挠头道:“我也想变得有用一点啊,不能总是靠祖师爷。”
四喜道:“大人,从决心过度到自信,是有距离的,你要慢慢来。你昨晚到底梦到了什么,干嘛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我只是梦到了……”阿宝回想梦境,竟然觉得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尤其妇人躺着的那个房间,他甚至能想起床头挂着的结婚照片。背景是海边,女主角就是那个妇人,男主角是……
他僵住了。
因为他想起来,那个男主角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