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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影沉沉(上册)_第五章 冷战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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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清、透、亮。阳光像金子一样穿过槐树叶的细缝洒下来,落下一个个铜钱大小的光斑,亮澄澄的,耀得人睁不开眼目,满地都是珍宝。天空辽阔高远,碧蓝如海,仿佛一尘不染,的确有一种“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冲动,确实是秋日胜春朝。可是一不注意,眨眼间,西风渐起,寒风萧瑟,尘土飞扬,不知不觉已经是冬天了。道路被狂风吹得异常干净,像小孩子白净的胳膊。两旁是萧萧的落叶,纷纷扬扬下雪般吹在人的头上。赵萧君陪陈乔其去商场买冬天的衣服。

赵萧君指着一家男装专卖店问:“你不进去看一看?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喜欢穿这个牌子的衣服。而且一年还打两次折呢。”陈乔其看了一眼,不解地说:“那衣服有什么好,又差又难看,还怪里怪气的。”赵萧君哼哼地说:“是你自己怪里怪气吧,那么贵的衣服还叫差!”陈乔其拉着她径直往楼上走去。在一家装修豪华、陈列有度的专卖店停下来。赵萧君瞪眼看他选外套,选裤子,挑毛巾、手套,随便披在身上试了一试,就让专卖店的小姐包起来,然后刷卡结账。

那小姐笑得合不拢嘴,态度异常热情友好,搭讪着说:“这位小姐是陪男朋友来买衣服吗?可以再多选两件,我们可以特别优惠,给你们打九折。”陈乔其自从那回从赵萧君学校回来后,除了上学必须穿校服外,平时穿的都是休闲装。加上他身材高大,赵萧君又娇小,所以那位小姐才会将她误认为是他女朋友。赵萧君有点尴尬,看着她自以为了然的眼神,涨红了脸刚想解释,陈乔其却笑嘻嘻地一口答应下来:“好,下次再来。”说完提着袋子就走。那小姐殷勤地打开玻璃门,一直送到门口,仍旧殷勤地恭送:“您慢走呀!欢迎下次光临。”

赵萧君看着他手中的袋子,骂:“真是奢侈!”陈乔其不解地问:“怎么奢侈了!我在家也是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呀!”赵萧君朝他翻白眼,无语。忽然说:“你知不知道北京有四大傻?”陈乔其愕然:“四大傻?什么东西?”赵萧君抿着嘴笑说:“就是手机戴皮套,吃饭点龙虾,饭后去卡拉,另外一傻就是购物上燕莎!你这算得上一傻吧!”陈乔其不屑地说:“无聊!”

两个人经过卖小饰品的专卖店时,里面金光闪闪,宝光灿烂,看得人眼花缭乱。赵萧君忍不住进去看了两眼,拿起一根双凤盘绕的簪子,周围镶嵌了一系列由大到小的红色的人造宝石,簪头上垂下几缕银串子,下面是粉红色的珍珠。她觉得实在漂亮,爱不释手。那小姐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新出的产品。像您这么长的头发,又黑又亮,正好可以用簪子固定,走出去多漂亮呀!”赵萧君笑着摇头,拉着陈乔其就要走。

那小姐犹不死心地介绍:“小姐买的话,我们还可以免费教您盘头发哦!您要不要先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赵萧君还没有说话,陈乔其倒先站住了。那小姐知趣地拉住她按在椅子上,对着镜子快手快脚地给她盘头发。将手中的簪子和其他几样小饰品戴上。那小姐走远两步,看了几眼,称赞说:“小姐将头发盘起来,露出脸的轮廓,越发显得漂亮。你自己看看,多好看呀!”一个劲地称赞。赵萧君犹豫地问了问价钱,吓了一大跳,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有些慌乱地站起来,直截了当地说:“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金。下次再说吧。真是谢谢你了!”急急忙忙就往外走。陈乔其忽然说:“结账!”赵萧君愣了半天,踢他低声骂:“你疯了!”那小姐忙不迭地开票刷卡,根本来不及阻止。赵萧君暗中拼命扯他衣服,不停地使眼色,陈乔其只作不知。等银行的单子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时候,她只得无力地站在一边。

走出来埋怨说:“你疯了是不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陈乔其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你不是喜欢?我觉得戴着挺好看的。”赵萧君仍然愤愤地骂:“这种东西哪要这么多钱!动物园一大把一大把地卖,五道口也是成批成批的。谁看得出真伪呀!就你整个一败家子!”陈乔其不跟她争辩,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她偏过头去,使气说:“不要!我又没说买,你自己留着吧!”

陈乔其举起手中的袋子,斜着眼问:“你真不要?”赵萧君狠狠点头:“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甩下他,大步往前走。陈乔其看她一眼,忽然将手中的袋子扔到栏杆外面,“啪”的一声。赵萧君吓了一大跳,看着静静躺在地上包装精美的纸袋,气得伸手打他:“你真是疯了!”陈乔其看着她耸肩说:“你又不要!我留着有什么用!”赵萧君气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然后一语不发地跑过去,将垃圾筒旁边的袋子捡回来,瞪着他,悻悻地说:“反正不要白不要!又不用我出钱!”陈乔其笑嘻嘻地看着她,优哉游哉往前走,嘴里还哼着小调。赵萧君死命捶了他一下,实在看得不顺眼,骂:“笑什么笑!得意个什么劲儿!”

圣诞节的晚上,赵萧君的学校举办舞会。她虽然不会跳舞,可是当天晚上要站在门口充当迎宾的小姐,其实说白一点,就是站岗的。拿拿帖子,帮别人指一指路,回答一些问题。后来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她们几个迎宾的也躲进来。音乐响起,灯光闪烁,人声鼎沸,异常热闹。其他人也都笑嘻嘻地跟着舞伴滑进舞池,翩跹旋转,进一步,退一步,左三下,右三下,俊男美女,言笑晏晏,热情高涨。赵萧君坐在有些幽暗的角落里喝冰凉的果汁,一小口一小口呷着,敲着桌子,觉得无聊。看着众人一曲又一曲连续不断地跳下去,转得她的头有些晕眩。微微眯着眼睛,突然想起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舞会,仙女的魔法、漂亮华美的衣服、南瓜车、水晶鞋,然后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一切化为泡影。

她是会场的工作人员,直到舞终人散,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收拾收拾准备回去。苏日钦刚主持完活动,抓住时机跑过来,笑问:“怎么样?觉得累吗?”赵萧君拿起大衣说:“还好,我该走了。”苏日钦连忙抢着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不是住外面吗?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有些不安全。”赵萧君来不及拒绝,他已经推开门率先出去了。赵萧君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

两个人一路走来,寒夜里的风呼呼吹着,凄凄厉厉地从耳旁刮过,空气阴冷,呼出去全是不见人影的白气。赵萧君伸手捂住耳朵,跺了跺脚说:“今天晚上怎么这样冷?”将手插在衣袖的口袋里,拱肩缩背,连连吸气。苏日钦看着她说:“晚上降温了,这么怕冷,怎么连围巾也不带?”于是动手将自己脖子上围的围巾解下来。赵萧君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一会儿就到了。”苏日钦站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围在她颈子上,笑说:“这是男士应该做的。”赵萧君只好将伸出来的手再缩回去。面上有点不自然,幸好是黑夜里,大晚上的看不真切。

苏日钦心想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一定要把握住。一路上不停地酝酿该怎么开口表明自己心中的爱慕,考虑种种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楼底下,赵萧君笑说:“已经到了,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回来,我该上去了。”苏日钦恨自己的迟疑紧张,犹豫不定,有些慌乱地说:“我送你上去吧,送人送到底嘛。”两个人踩着一级一级的楼梯往上走,暗夜里显得分外的静,只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刚走上二楼,光线忽然暗淡下来。赵萧君皱眉说:“这楼梯的感应灯怎么不亮?阴森森的怪可怕的。”就着微光小心翼翼走到门前。

站在门外,赵萧君欲伸手将围巾解下来。苏日钦狠狠吸了一口气,趁着夜色的遮掩,故作镇定地说:“赵萧君,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赵萧君有些为难,正要说一些委婉的话充场面,免得尴尬。苏日钦走前一步,两个人挨得很近,赵萧君抵在门上,眼神有些慌张。苏日钦低头看她,正要热情表白的时候。门“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望着探出头来的陈乔其,有些慌乱失措,肩和肩不自觉地挨在一起。

陈乔其见到这种场面,火冒三丈,愤怒至极,二话不说,一拳朝苏日钦挥去,力道之大,苏日钦毫无防备之下,连连后退,一头栽在地上,狼狈之至。赵萧君连忙拉住他,愤怒地叫:“陈乔其,你干什么呢?”陈乔其一把将她拖进来,冷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赵萧君硬生生被他拖着走,挣都挣不开。甩手大喝:“陈乔其,你也不看清楚点,怎么胡乱出手打人呢!”陈乔其也大声说:“打人怎么了?难道看着你被欺负!”苏日钦受了一拳,立即爬起来,见她姐弟俩正吵得不可开交,苦笑着摇头,敢情他把自己当成歹徒来对待了。

赵萧君死命扳陈乔其紧紧抓握的五指,瞪着他说:“放手!”陈乔其不为所动。赵萧君动弹不得,骇然,他力气竟然这么可怕。心惊之余

,只好先转头,关心地问:“苏日钦,你有没有事?要不要上医院?”苏日钦忙说:“没什么大碍——”陈乔其不耐烦地要关门。赵萧君心急,横地里伸出一只手,横亘在门框上,愧疚地对苏日钦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回去!明天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一下子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搞得七荤八素,手足慌乱。陈乔其一使力,赵萧君猛地跌进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萧君仍然在惊诧陈乔其的力道,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死命挣脱,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瞪眼看他,气愤地站在那里,半晌,沉着脸说:“我们现在来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出手打人?打了人为什么不道歉!”

陈乔其冷哼一声:“道歉?我应该再补上几拳!”赵萧君气得浑身颤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为什么要打人!你疯了是不是!”陈乔其一拳打在门上,“砰”的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赵萧君瞬间吓得脸都变了,惊惧不已。陈乔其恶狠狠地说:“碰上你这种女人,迟早要疯!”

赵萧君盯着他的右拳,就这么赤手空拳砸下去,不知道有没有事。好一会儿,思维才正常起来,有些担心地看了几眼,强忍住没有问出来。瞪着他低声责备:“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打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样任性使气!”陈乔其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蓦地涌上无边的悲伤,无奈而沉痛地说:“我什么时候做过小孩子!我从来就没有做过小孩子!”赵萧君听着他哀伤的语调,心不由得软下来,慢慢说:“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明天跟我去道歉!今天晚上的事就算了。”陈乔其甩手说:“想得美!道歉?哼!别异想天开了!”

赵萧君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嗞嗞嗞”又冒上来,扯着他的手臂冷声问:“你去不去!”陈乔其用力一晃,冷哼哼地往沙发上一坐。赵萧君被他一甩,居然打了个趔趄。更气地站到他面前,阴沉着脸,冷冰冰地说:“你到底去不去道歉?打了人还有理直气壮的吗!”陈乔其叠起双腿,斜着眼不理她。

赵萧君一见他故意装的痞子样,用力捶他的肩,大声骂:“你什么时候学得跟外面的混混流氓一样了!现在居然动手打起人来了!”陈乔其猛地拉她抱在怀里,恶声恶气地说:“那我就流氓给你看!”于是搂紧她,作势要亲她。赵萧君奋力挣扎,又惊又骇,觉得他的手箍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撼都撼不动。见他当真要亲下来,慌乱之余,偏头一口咬在他右边的肩膀上。陈乔其吃痛,仿佛清醒了些,没有亲下来,搂紧的手却丝毫不放。

赵萧君大骂:“还不快放手,你到底发什么疯!耍什么流氓!”陈乔其充耳不闻,头埋在她肩上,一动不动。赵萧君莫名地感到害怕,她今天晚上才真正发现陈乔其已经不再是那个比她还矮的小男孩了,甚至一拳就能将苏日钦那样人高马大的大男生打倒在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挣扎都没有用,从来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力气相差那么大,不由得有些恐惧,着急地说:“陈乔其!你再这样,我真急了!”

他好半天才起身,沉着脸,一语不发走进房间,头也不回,将门摔得震天响。赵萧君忽然大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蓦地松弛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刚才真是吓着她了。陈乔其,那个样子的陈乔其真是把她吓着了。赵萧君对他开始有一种打从心底涌现的防备,觉得他真的不再是小孩了。

第二天早上,赵萧君冷着脸再次让他去给苏日钦道歉,陈乔其臭着一张脸,将书包一甩,早饭也不吃,穿上鞋就上课去了。赵萧君气得中午没有回来给他做饭,心想饿死他算了,实在是无法无天!

找到苏日钦低声下气地说:“昨天晚上实在对不起。我弟弟他以为你是什么不良分子,所以才会出手打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苏日钦看着她惭愧得抬不起头来,幽默地说:“你弟弟那拳头简直可以和武松媲美了!”苏日钦涨红了脸,低声说:“他简直是管不了了!实在没有办法,你——”苏日钦宽慰她说:“和一个念中学的小孩子计较,我还是男人吗?你也别一副罪不可赦的样子,又不是你的错!好了,好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提些水果来安慰安慰我这个伤患吧。”赵萧君立即说:“好,好,好,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马上去买!”

苏日钦笑了几声,说:“只要是你买的,什么都是好吃的。”赵萧君一听他这话,有些惶急,手足无措。苏日钦不由得低声认真地问:“赵萧君,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赵萧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许久。苏日钦也不催她,静静地等待。

赵萧君定了定心思,抬起头看着他,缓缓摇头:“对不起!”眼中满是歉疚!苏日钦对她确实是赤诚一片,所以她才会感到愧疚。苏日钦感觉眼前刹那间一片灰暗,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勉强笑说:“不要紧,经过昨天晚上那样的事,突然说这个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我是认真的。赵萧君,对你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手的。”赵萧君张了张嘴,沉默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苏日钦立即阻止她,说:“赵萧君,不要那么快拒绝!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赵萧君看着他眼中的恳求和期待,还有焦虑和不安,心有不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临走前说:“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吧!”转身离去。心里喟叹,总要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死心才是。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是尴尬。

故意逗留在学校上晚自习,直到教工催着离开。回去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赵萧君有些奇怪,难道陈乔其还没有回来?正想着的时候,陈乔其从房间里走出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一样,视若无睹。赵萧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了决心不管他。也不问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做作业,有没有衣服要洗。匆匆洗了澡,蒙头蒙脸地睡了。

自此,两个人开始苏美长期冷战。陈乔其天天在外面吃外卖,衣服就拿到旁边的小店里去洗。赵萧君也不管他,自己忙自己的。两个人像几世的冤家一样,互相不肯妥协,谁也不肯先低头。过了三个星期寒冬冷月般的生活,赵萧君放寒假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他和解,再这样闹下去,也太不成样子了。

拦着正在穿鞋出门的陈乔其,强装平静地朝他喊:“喂,我有话和你说。”陈乔其将脚在地上狠狠地踩了踩,把头一甩,冷哼:“你还认识我呀!”用力将门一甩,又是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赵萧君气得拿沙发上的抱枕狠命出气。好,陈乔其,算你狠!赵萧君也不打招呼,提着箱子,和林晴川辛苦地赶到西客站,挤在人堆里,受刑一般往家赶去。

阔别大半年回到母亲家里,还是一样的闹和吵。一大家子的人,全部趁这个时候挤在一块儿,你推我搡,来来去去。冷冷淡淡地应付,客客气气地说话,杂乱无章,赵萧君很有些心烦意乱。这哪是家的样子呀!

大年三十那一天,她那个小弟弟又闹了起来,不依不饶,蛮横无理,哭闹不休,根本就不听其他人的劝解,兀自折腾得鸡犬不宁。虽然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吵闹,平日里也经常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萧君突然之间觉得特别难以忍受。仿佛大过年的这样重大热闹的一件事,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似的,完全置身事外。这个地方,总有一层隔阂,怎么都进不到心底去。这里,并不是她真正的家。想起其他人,一家人都是团团圆圆,欢声笑语,一脸喜气地准备过年。想到自己,总觉得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凄凉。

屋子里待不住,信步出门。难得的晴天,稀疏苍白的阳光将连日来的潮湿阴冷一扫而空。小城的街道上到处有爆竹的红纸屑,吹得满街都是。风里还残留有淡淡的硫磺的气味,并不觉得讨厌。许多人家大大的红灯笼已经早早地挂了出来,墙壁上悬着长长的中国结,通红通红,看了就喜欢。赵萧君沿着窄窄的街道从东街一直走到西街,到处转悠。行人很多,大多是采购年货的家庭主妇,提着大包小包,步履匆匆,大概是赶着回家。赵萧君懒懒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手机铃声响起来,打破她郁闷的胡思乱想,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看,陌生的号码。正在考虑要不要接,长途加漫游,有些心疼手机费。刚响到第三声,又断了。赵萧君没好气地塞回口袋里,置之不理。漫无目的地挤在购物的人群里,摩肩接踵,故意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满耳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可是,心里越发酸楚凄凉。

静立在一家小小的服饰店的玻璃门前,眼中看见的不是里面挂满的衣服,而是自己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淡淡的,只看得见大致的轮廓。她茫茫然地站在那里,思绪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赵萧君任由它响着,仍然维持同样

的姿势,不想动。可是这次似乎非常坚持,一个劲地响个不停。有些路过的人忍不住诧异地看着她。赵萧君才拿出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那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赵萧君有些不耐烦,忽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既没有挂断,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僵立着,好一会儿才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是我”。

赵萧君浑身蓦地轻松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微笑,“嗯”了一声。两个人长时间的冷战总算结束了,幸好没有拖到新的一年,在旧的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赶上了。然后问:“打过来的怎么是陌生的号码?”陈乔其没有回答,好半天突然说:“对不起。”赵萧君没想到他会道歉,愣了半天,赶紧说:“没事,没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没想到陈乔其说的却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赵萧君蒙了,原来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两个人的冷战总算结束了。

赵萧君听到他的声音心都轻了,浑身舒畅,也就不计较这些了。于是随口问:“你在哪里?怎么听起来有点吵。”陈乔其回答:“我在大街上打公用电话。”赵萧君问:“你手机呢?”“丢了。”赵萧君忍不住提高声音:“丢了?怎么会丢?那电话里的号码有没有备份?”丢了手机事小,最重要的是丢了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赵萧君也丢过一部新手机,是用家教得来的工资买的,深受其害,因为她不记得一个电话号码。

陈乔其哼哼地说:“谁想得到这些呀!”可是他却记得赵萧君所有的电话号码,手机、家里的、宿舍里的。早就刻在脑海里,可以随时随地拨打。赵萧君有些气冲冲地问:“什么时候丢的?”陈乔其说:“刚丢的。”仿佛事不关己。然后又说:“我马上去买新的,等会儿给你电话。”他挣扎了这么长时间,赌了这么久的气,突然间连买新手机的时间也等不及,到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赵萧君骂:“败家子!发短信好了,电话费很贵的。”陈乔其不耐烦地说:“谁耐烦发短信呀。”赵萧君“哼”了一声说:“谁像你呀,整个一大少爷!”

陈乔其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赵萧君说:“我们开学晚,还有大半个月呢。”陈乔其忽然说:“早些回去吧。”赵萧君笑,打趣道:“怎么?想我了?”还跟自己赌这么久的气!陈乔其好半天才说:“很想。”她没有看见陈乔其一脸郑重的表情。赵萧君敷衍似的说:“好了,好了,到时候再说。”没过多久,就收到陈乔其发过来的短信,赵萧君笑起来。他还是这个样子。结果,赵萧君还是提前一个星期回到学校,陈乔其已经开学了。

大三一结束,人人都开始忙碌焦躁起来,不是准备考研便是提前准备找工作。林晴川躺在赵萧君柔软的大床上,大大翻了几个滚,折腾来折腾去,忍不住发出感叹:“真是享受!这可比学校里的单人床不知道舒服多少,那破床,每天晚上跟躺在石头堆上没两样!”赵萧君也随她一块儿躺下来,眯着眼说:“你又不是死人,干吗躺在石头堆上!”林晴川翻身起来拧她的嘴。

赵萧君忙见风使舵,连连求饶。两个人闹了半天,林晴川问:“你真决定不考研?”赵萧君一个翻身,面朝下埋在被窝里,闷闷地“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这种成绩,考研也没有希望,还是早做打算好了。”林晴川叹气:“外面的工作难找呀。你看大街上,大学生遍地都是,研究生一抓一大把,博士生都有找不到工作的。北京这地儿,随便一老头儿都有可能是教授,遍地是人才,唉——你真不考了?”

赵萧君也叹了口气,说:“那有什么办法!你考研的话,顺带把我那份也一起考了吧,就当替我了,省得我再考了。”林晴川从进大学开始,就决定考研,以摆脱二流学校毕业生的烙印。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和苏日钦到底怎么回事呢,这么久了,一直不咸不淡的,徒惹得大家议论纷纷。”赵萧君撇过头去,说:“我也是于心不安呀。早就拒绝过他了,可是他还是不放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晴川感叹:“没想到在这个事事讲求效率的世界上,还有他那样的人。你这种女人,活该天打雷劈的。”

赵萧君闷声不语。林晴川忽然笑起来,说:“其实对付你这种人,他的法子再好不过了。磨磨蹭蹭到最后,肯定是你屈服。你想,有一个人有一天送你一朵玫瑰,你可以不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可是他天天送你一朵玫瑰,你就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了。谁抵挡得了这种魅力呢。”赵萧君“切”了一声,说:“你哪里来的这种怪论调!一毕业,还不是各奔东西!想太多了吧你!”林晴川笑:“他跟着你在一个地儿工作不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的。”赵萧君待要反驳,陈乔其恰好突然推门进来。

赵萧君问:“放学了?”他点点头。林晴川连忙爬起来,说:“这么晚了!又在你身上浪费了一个下午。我得赶紧回学校自习去。”说着匆匆走了。陈乔其倚在门上,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问:“那个叫苏什么的还在追你?”赵萧君从他面前经过,不自在地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专心念书就好。”陈乔其追在她身后问:“你喜欢他?”赵萧君不耐烦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唆!”陈乔其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奇异的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赵萧君到学校自习的时候,苏日钦满脸憔悴地看着她,连声质问:“你不但有男朋友,而且已经订婚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赵萧君愕然,不高兴地问:“你说谁呀?”苏日钦愤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太让我失望了!赵萧君,我算白认识你了!”赵萧君气愤地问:“你听谁说的?这种话你也——”苏日钦打断她:“你弟弟亲口说的,还能假!我真是自作自受!被你拒绝还不死心,真是活该!只是没想到是这样!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明白地说出来!看着别人追求你很得意是不是?”又悲又怒,伤心欲绝地离开了。

赵萧君听到是陈乔其造的谣,气血翻涌,火冒三丈,气得说不出话来,立即赶回去。因为刚好是星期六,陈乔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怒气冲冲地回来,抬头问:“怎么了?要不要喝水?”说着起身要给她倒水。赵萧君几个跨步走到他跟前,冷声说:“坐下来!”陈乔其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赵萧君冷眼瞪他,问:“你跟苏日钦到底说了什么!”陈乔其做出了然的表情,耸肩说:“没说什么!”赵萧君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死命瞪他,大声说:“没说什么!你居然还说没说什么!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乔其,你到底在干什么!鬼迷心窍了是不是!”陈乔其装作没听见。

赵萧君扳过他的肩膀,沉声问:“陈乔其,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告诉我!你不是喜欢造谣生事的人呀!到底是为什么!”陈乔其终于忍不住了,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大声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喜欢你!不喜欢那个姓苏的追在你后面!不喜欢你跟他来往!”赵萧君惊愕地看着他,简直不能相信。陈乔其刚才的话像是一道闪电,直直地当头当脑地击中了她,震得她简直不能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不要胡说八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喜欢!”陈乔其忽然伸出双手搂紧她,将头埋在她颈边,有些哽咽着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要和其他人交往,好不好,好不好?”声音里带有满心的哀求,毫无遮拦地看着她。赵萧君浑身僵硬,又惊,又怒,还有羞怯惶恐,大声喊:“陈乔其,你干什么,快放开!”陈乔其更加用力地抱住她,摇头说:“不放!不放!永远都不放!”赵萧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手脚冰凉,用力挣扎,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乔其将她箍得紧紧的,偏过头来亲她。赵萧君眼泪猛地流出来,哭着叫:“陈乔其,你放手!”陈乔其似乎被她的眼泪吓着了,微微地松了松手。抬起手指替她胡乱地擦眼角的泪水,喃喃地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和我交往好不好?”赵萧君听到他说的话,吓得更厉害,使力一挣,从他怀里挣出来,连连后退。陈乔其咬牙看着她,有些痛苦地说:“萧君,和我交往好不好?”赵萧君反身就往外跑,眼泪流得更凶。陈乔其鞋也不穿,赤脚追了过去,一把拉住她往怀里扯。赵萧君泪流满面地说:“陈乔其,你干什么!”

陈乔其用力将她往里面拖,问:“你要干什么?”赵萧君用手拼命抹眼泪,茫然地说:“陈乔其,你让我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乔其见她一脸凄然的样子,不由得松开了手。赵萧君淌着泪无力地说:“你别跟上来!”快步朝外面走去。赵萧君骇然地问自己到底怎么一回事呢!陈乔其直直看着她,又不敢跟上去,见她一直往学校方向走,才有些放心,心想她大概是去找林晴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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