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其洗完澡出来,见她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那里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蹭过去说:“怎么了?怎么怪怪的?”把毛巾扔给她,要她给自己擦头发。赵萧君捡起毛巾扔到他脸上,懒得理他。陈乔其又把毛巾扔给她,死皮赖脸地坐在她身边,一直往她身上蹭。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好香!萧君,你涂香水了吗?”赵萧君懒洋洋地说:“没有。”等回过头,陈乔其居然将头凑到她脖子前一个劲地闻,含糊地说:“可是怎么这么香!”赵萧君突然发觉两个人的姿势太过亲昵——怎么可以这样!两个人这样黏在一起,给人看见那还得了!有口都说不清。一手推开他,站起来惶急地说:“我先去洗澡了!”匆匆离去。
用滚烫的热水拼命冲洗,洗得几乎脱水,全身绯红,大口大口喘气,扶着墙走出来。林晴川已经回来了,正把陈乔其的电脑搬出来打游戏,玩得几乎钻进去了,眼睛直往里陷,恨不得干脆住在游戏里面。陈乔其一眼就注意到她嘴唇苍白,气血虚弱,问:“怎么洗个澡跟洗了半条命似的?不舒服吗?还是晚上着凉了?”赵萧君还来不及说话,林晴川抢先说:“萧君舒不舒服,你看一眼就能知道?你这小鬼,怎么老是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你哪是赵萧君她弟弟,简直比她哥哥还哥哥!”陈乔其轻声说:“我倒想呢!”林晴川头也不抬地说:“做梦去吧你!下辈子或许——啊!怎么又死了!”话都没说完,紧接着是一阵哀号。
赵萧君说她明天还得上班,比不得他们两个闲人,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黑暗里睁着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想起陈念先的话,不由得她不胆战心惊,闷头闷脑生挨了这么一棒。幸亏提前挨了一下,幸亏事先反应过来,幸亏还来得及。不然,不然怎样——她真不敢再往下想。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双手拼命抓紧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一种浓浓的悲哀席卷而来,漫过全身,致使呼吸困难。还没来得及开场就这样匆匆地收场了。
赵萧君的眼睛瞬间又痛又涩,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
林晴川红着眼打着呵欠进来,拉开灯,一把掀开被子。赵萧君不由得往一边移了移。林晴川不禁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不是早就上床了吗?都两点了,明天起得来吗?”赵萧君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蒙着头说:“起得来,死也要起来!”过了一会儿,感觉林晴川在旁边躺下来,低声说:“你要睡了吗?”林晴川无意识间含糊地应了一声。
赵萧君隔了一会儿说:“我想搬出去住。”林晴川没有大的反应,只低低地嘀咕了一声。赵萧君忽然摇着她肩膀,愤愤地说:“林晴川,我说我要搬出去住,你听见了没有!”林晴川被她这么一晃,睡意惊醒了大半,埋怨说:“听到了,听到了!你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发什么疯!要搬就搬呗,谁拦你!”翻了个身,离她远远的,继续睡得天昏地暗。
赵萧君忽然觉得好笑,是呀,要搬就搬呀,谁拦你!全是自己在作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突然湿漉漉的,总是干不了。就这样离开了吗?
第二天顶着微黑的眼圈去上班,一整天心不在焉。看到公司里的同事往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议论:“听说内部财政出了纰漏,成总大发雷霆,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在挨训呢。都两个小时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一时间不由得人心惶惶,颇有些自危之感。赵萧君精神状态不佳,心绪紊乱,也不甚注意众人的谈论,又不干她一个小职员什么事。
因为这件事,整个公司犹如台风过境,死气沉沉。下了班,全然不见平日的欢声笑语,打打闹闹,都垂头丧气,闷不吭声地离开了。赵萧君头昏脑涨地留在公司里,利用网络资源查询附近有没有房间出租。打开分类信息,四处查询一番,不是太偏远就是房租贵得惊人。若想在公司附近租一个小房间,简直不是她这种阶层所能承受得起的。唉声叹气地翻着网页,心想还是先发个求租的信息吧。大正月,房源正松的时候,应该不难找。于是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还没有敲完,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说:“怎么还没有下班?”
赵萧君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成微,忙点了一下右上角,关了页面。在公司里处理私人的事情,虽然已经下班,终究有些不好。口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有一点其他的事情。”成微面无表情地点头,沉默着没说话,气氛压抑。
赵萧君有些慌乱地站起来,说:“我这就下班了,成总不下班?”一路收拾桌子上零散的文件,整理妥当。成微还站在一边,脸上看不出表情。赵萧君想起他今天大发脾气,心情肯定不好,还是有多远闪多远比较识相,免得扫到台风的尾巴。正要道别的时候,成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无力地撑住前额,看着她低声说:“陪我一块儿吃个饭吧。”
赵萧君见他这样一副疲累的样子,情绪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低落,眉眼间又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疲倦,语气神态与往常故作绅士的邀约有极大的差别,心想他可能觉得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样的他,实在不忍拒绝,不由得点了点头,笑说:“我正愁晚餐没有着落呢。去哪儿吃好?城中最贵的是哪一家?”
成微笑了一下,柔声说:“好,全由你做主。”拥着她直到地下停车场,赵萧君这次看清楚他那辆大奔的车牌号就是当初她连吹口哨的六个零,不由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实在太过醒目,也太过巧合。笑着问:“你这车牌号怎么到手的?”成微微笑,居然开玩笑地说:“偷到手的!”
赵萧君故作吃惊地说:“真的?什么时候也教我偷一偷?以后就靠这个混饭吃了,多赚呀!”成微打着方向盘偏过头朝她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也这么俏皮?”赵萧君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坐了一整天,手脚都麻痹了,胡乱地说:“那是因为以前你还不了解我。现在看清真面目了吧。”成微笑说:“若说我以后愿意了解你呢?”赵萧君无所谓地说:“那你就了解呗,难道我拦着你!”
成微开车在街上溜了一圈,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歪着头说:“不想在外面吃!吃来吃去还是那些,腻死了。你会不会做饭?”赵萧君叫起来:“不是说请我上后海吃饭的吗?早知道就不来了。空欢喜一场。”过后又迟疑地问,“难道是你动手做饭?这个我可以考虑。”成微伸懒腰,懒洋洋地说:“我已经两年没有吃过家里做的饭了,连汤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赵萧君问:“那你平常在哪儿吃?”成微用指尖敲着方向盘,回答:“经常有应酬。没应酬的时候,就叫外卖或是啤酒加三明治。今天真不想在外面吃,我有厨房——”直直看着她。赵萧君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大过年的吃啤酒和三明治充饥,冷冰冰的这像什么话。于是说:“看在你今天情绪不佳的分上,那好吧,我做,总行了吧。这到底是哪跟哪呀!”
赵萧君问:“你家有没有油盐酱醋之类的?”成微很干脆地说:“没有!”赵萧君叹了一口气,耸肩说:“那你说怎么做,什么都没有!还是在外面吃得了,多省事!”成微忙说:“外面那些东西都一样,还是回去做吧。我家附近有一家很大的超市,里面什么都有卖。”赵萧君见他今天一副提不起精神、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好再拒绝他,只得说:“那大米有没有?”成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临时变卦,半天才低声说:“没有。”赵萧君翻着眼说:“行!都买!”提了一大堆的东西回去,跟搬家似的,惹得同乘一部电梯的人频频回头望着他们。幸好锅碗瓢盆都有,煤气也没有断。
赵萧君实在没有心情大展厨艺,胡乱买了点肉,和着菜心炒,又随便抓了把青菜炒了炒,然后煮了一碗火腿冬瓜汤,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米饭也刚好熟了。成微站在旁边提醒她:“那个汤忘放盐了。”赵萧君将信将疑地用勺子尝了一口,一点味道都没有,笑说:“幸亏你提醒。”加了点盐,忙着盛汤,将勺子递给他,说:“你尝一尝合不合适。”成微就着勺子喝了一口说:“刚好——好鲜!”赵萧君正忙着端菜上桌,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得说:“你就不知道帮一帮手?真是一大老爷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陈乔其,他可是经常做好饭等自己回去吃呢。自己一边吃还要一边挑三拣四说哪儿哪儿做得不好,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要不就是油太多,火候不够,发腻。陈乔其通常瞪着她愤愤地说:“那你别吃!”赵萧君仍旧笑嘻嘻地当着他的面故意夹一大筷子的菜。现在想起来,陈乔其在家里只怕也是公子哥儿一样,却这样迁就自己。
成微仍然空着手走到桌子前
坐下,晃悠悠地说:“不是说你做吗?君子远庖厨。”赵萧君气急,将盛好的饭重重地放在他跟前,筷子也不给他拿,说:“我记住了,下回再也不上这个当了。还以为你多可怜呢,真是活该!”成微忽然笑起来,觉得这个冷清清、硬邦邦的居室突然充满生气,充满活力,充满乐趣。有一种留恋充实的味道在空气里低吟徘徊。
成微故意不起身,拿起汤里面的勺子开始吃饭,赵萧君算服了他。拿个筷子都这么奸诈,怪不得在商场上无往不胜呢。只得气冲冲地回到厨房另拿了一个勺子,顺手还是给他带了筷子。成微笑嘻嘻地接过来,瞥了她一眼,然后埋头猛吃。赵萧君看他一碗饭不一会儿就见底了,笑嘻嘻地问:“真的这么好吃?”成微将碗递给她,说:“我中午没吃饭。”
赵萧君不想真的和他计较,以为他已经养成这种让人服侍的习惯,他大概把这儿当餐厅了吧,自己大概让他当成服务生了。只得又帮他盛了饭,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吃?一个大老板难道也没有吃饭的时间?”成微头也不抬地说:“出了一点事,闹得没心情吃饭。”赵萧君想起他今天将各个经理骂得狗血淋头,不再多话。心里虽然好奇究竟怎么一回事,竟然惹得他大动肝火。可是想到自己只不过一个小职员,还是不闻不问的好。
匆匆收拾了一下,看了下时间,忙说:“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今天算是上你当了。华丽丽的大餐打水漂了,居然为你做起厨娘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成微还沉浸在刚才氤氲的气氛里,暖暖融融,像刚才喝的火腿冬瓜汤,出了一身薄薄的细汗,浑身舒畅。忙拉住她,有些不舍地说:“刚吃完,歇一会儿再走。我又没赶你。”
赵萧君拿起皮包,检查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说:“我得赶紧回去。”心里一直记挂陈乔其,也没有来得及给他打电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先吃饭。成微轻轻咬着嘴唇,斜眼看她,站在门边上拦住她,用眼神鼓惑她,微笑着说:“要不,你今晚就别走了!”赵萧君愣了一下,抬起手中的包朝他横出来拦住大门的手臂狠狠砸去,骂道:“成微!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整个一披着羊皮的狼!”
成微仍然拦住她,挑起她一缕头发,挑眼挑眉地说:“你放心,我会负责的!”慢慢靠近她,一口一口地吹气,手渐渐往下,全是调情的手段。语气动作虽然轻佻,心里却是认真的。赵萧君没有一点该有的反应,气得直说:“呸!鬼才相信你!”连连后退,当他是传染病菌一样。赵萧君看他那神情,心里也只是当他在开玩笑。成微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他若要女人留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美貌的前赴后继。
成微果然笑一笑就退开了,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将她搁在沙发上的文件袋用枕头遮住,然后笑说:“我送你回去吧。”赵萧君手忙脚乱地出了门,回头看着公寓,埋怨成微:“看我下次还会来!这次算是大大的失策!”
成微一路上不停地逗她说话,赵萧君懒洋洋的不是“嗯”,就是“哦”,不然就是“哼”,成微不断地偏过头来看她,笑说:“你今天怎么这个态度?我又没吃了你!”赵萧君瞪着他,哼道:“亏你说得出口!”还嫌她摆脸色。成微又说:“怎么,你觉得我逗你玩呢?”赵萧君不等车停稳,急匆匆地打开车门,扔下一句话:“切!我可管不着你的心思!”
成微也打开车门,倚在旁边说:“怎么每次见到我,总是急急的要走?我又不是洪水野兽!”赵萧君停下脚步,回头说:“那就得问你自己了!难道还怪得了别人!”成微将手轻轻拍打着车门,笑说:“是吗?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我套近乎呢?你为什么不要?”
赵萧君颇有些认真地回答:“我不要!我犯不着和你套近乎。我吃自己的饭,走自己的路,名正言顺。我才不想不明不白,名不正言不顺呢。”成微坐回车里,并没有急着发车。而是一直看着她进了小区的院门,身后淡淡的影子拖得又窄又长,从车窗上一直往前移,折成角印在那里,然后又转移到地上,飘飘荡荡,虚虚浮浮地来回摇摆。眼见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奔跑起来,长发遥遥地飘飞起来,瞬间转过右边的弯道,消失不见。心想她这样着急回去,大概真有什么事。
无声地坐了半天,灯也不开,唯有门口的霓虹灯透进来微微的光亮,照得他整张脸忽明忽暗,眼光闪烁。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像耐不住什么似的,突然打开车门,点起一根烟,沿着赵萧君刚才走过的道路来回地走了两遍。一步一步,凭着印象,极其缓慢,像是踩在她的影子上,抑或是心上?也许是这么想的吧。手指上的烟袅袅地冒出云雾,他像完全忘记似的。
等烟头烧到手上,灼伤了手指,他才惊醒过来,对准垃圾桶扔了进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头,嘲笑似的摇摇头,像在诧异自己刚才在干什么,怎么会如此无聊。舒了一口气,大踏步地回到车里,发动引擎,狠踩油门,箭一样地射了出去不再回首,毫不留恋地回去了。
赵萧君回到住处,客厅里没有见到陈乔其,急急忙忙地高声喊:“乔其!”连喊了两遍,才听到房间里低低地应了一声。赵萧君二话不说,推开他的房门就闯了进去。陈乔其正对着她换衣服,赵萧君不由得大叫一声,连忙转过身去。陈乔其干脆扔下上衣走过去,笑说:“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要不要再看一看?免费的。”赵萧君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疯了,一整天都碰到不正常的人。狠狠地看着他,骂:“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穿衣服,大冬天的小心着凉!”说着捡起地上的衣服扔给他。
陈乔其挫败地说:“看见我这样完美的身材,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赵萧君怒气冲冲地说:“陈乔其!发什么癫!要露到外面露去!看你有那个本事!冻死你!”一甩门出去了,心想以后再也不能招呼也不打就闯进去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是大男孩了。平时穿校服看不出来,没想到已经是宽肩细腰,肌肉匀称,健美有力。赵萧君心里“怦怦怦”地乱跳,脸红耳热的。忽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因为这样,更应该尽早避嫌才是。
陈乔其穿好衣服,摸着鼻子出来,问:“吃饭了没有?给你留着呢。”赵萧君在成微那里有些别扭,根本没有吃饱,现在又隔了一段时间,真有些饿了。端了菜出来,热了一下,笑说:“你现在能照顾自己了,我也不用整天跟在你后面了。”陈乔其还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屑地说:“我什么时候要你照顾了?别往脸上贴金了。”赵萧君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哭鼻子。”陈乔其“哼”了一声,说:“你可见我哭过?连哼也没哼过一声!谁像你!动不动就哭!”赵萧君不服气地反问:“我什么时候哭过了?”
陈乔其得意扬扬地说:“多着呢!从小到大,你哭的时候还少了?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了,你哭得我脸上都是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个不停,我又没死。就算死了也被你哭活过来了。”赵萧君疑惑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陈乔其有些不高兴地说:“就我六岁那年,不是生了一场大病吗——”
赵萧君忙打断他:“都什么时候的陈年往事了!就你还记得清清楚楚!”陈乔其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永远都记得呢。萧君——”赵萧君一听这话又不对了,赶紧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哭,这总可以了吧?干吗翻八百年前的老底呢!你烦不烦呀,整个一老大爷似的,逮着人就说!”陈乔其忽然连声笑起来,似乎很快乐。
赵萧君看他那样痴缠的神情,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刚扒拉两口就烦恼地收起来,心想这实在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第二天她在同事面前到处打听谁知道哪里有房子出租,闹得大家问她怎么刚过完年就要搬家。赵萧君忙敷衍说:“不是瞅着过年的时候房子不那么紧俏吗?价格正好往下降,所以想另外找好一点的。”
大家都说留个心,帮着问一问。到了下班的时候,曹经理走过来问她:“小赵,听说你心急火燎地找房子?我倒是知道有一个朋友要出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赵萧君忙问是什么样的。曹经理说:“离这儿不远,是一套公寓。”赵萧君忙摇头,笑说:“那不行,我可租不起。这样的地段,一整套公寓,哪是我这样的人能住的。我总不能为了租一套房就喝西北风去吧。”
曹经理笑说:“我知道,没让你租整套的公寓。是和别人合租的。”赵萧君打起精神问到底怎么合租。曹经理笑说:“其实也是嫌一个人住太贵,又经常出差什么的,根本不划算,所以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合租,共同承担房租。价钱大概还行
吧。你如果愿意,我回头帮你问一问。”赵萧君连连点头,说:“只要价格承受得起,我肯定愿意。”
到第二天,曹经理笑嘻嘻地说:“我给你打包票了,连押金都不用。你愿意住的话,现在就可以住进去。大概就这个价钱,你觉得怎么样?”赵萧君忙不迭地答应了,价钱还能承受。没有超出她的预算范围。曹经理又说:“小赵,你什么时候搬进去,通知我一声。我那个朋友新近要出差,所以忙忙地托我办这件事呢。一走又不知道要多久,房子白白空在那里,实在不合算。你要住进去的话,先跟我说一声。他说他如果不在,钥匙就放我这里了。”赵萧君说可能还要两天,得收拾收拾什么的。曹经理表示知道,又叮嘱了一些其他事宜。
接下来头痛的问题就是怎么向陈乔其解释她要搬出去住。赵萧君十分为难,生怕他又闹起来,不得安宁。正绞尽脑汁想借口,头都大了,甚至要林晴川和她合伙演一场戏。
赵萧君要林晴川一起过来帮忙收拾收拾东西,叮嘱她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在一边儿敲敲边鼓,安抚安抚陈乔其。心想有她在场,陈乔其纵然不乐意也有个限度,多少有些顾忌。赵萧君越来越怕单独面对他。林晴川有些惊讶地问:“你都要走了,陈乔其还不知道?”赵萧君故作轻松地说:“也是这几天临时决定的,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成定局了。”林晴川“哦”一声,说:“我倒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你都决定好了,我也没意见。反过来想一想,既然离你公司近,上下班就不用这么赶了。”她倒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万万没想到陈乔其的反应比想象中可怕多了。赵萧君强笑着跟他说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时候,陈乔其脸色立马变得铁青,转头看见客厅里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怒气勃发。赵萧君不敢正对他,转过身,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那里离公司比较近,上下班不用这么赶,大冷天的,起早摸黑实在是受不了——”话还含在嘴里,硬生生吞了下去。赵萧君看着步步逼近的陈乔其,有些害怕,含含糊糊怎么都说不下去。
陈乔其盯住她,冷声问:“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赵萧君心虚地说:“不是说了为了上班方便嘛!”陈乔其显然不相信,嗤笑一声,说:“怎么以前就没有听你抱怨过呢!这里离你公司很远吗?不知道多少人天天乘两三个小时的公车上班呢,这里很远吗?”赵萧君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懦懦地说:“那里不是更近一些吗?走着就能到,挤公车多痛苦呀——”
陈乔其根本不理会她这种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径直地问:“为什么要搬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含怒的声音的尽头竟然有一股嘶哑在回荡,像啼血的杜鹃,溅在四月里满山的火红火红的杜鹃花上。赵萧君看着他直透人心的眼神,忽然胆怯起来,被他连连质问得无言以对。
林晴川在一旁觉得这种情况有些奇怪,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忽然间像狭路相逢的仇人一样,于是笑着站出来打圆场,指着陈乔其说:“你这是干什么?萧君只不过想出去住,图个方便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恶声恶气,怎么看起来要吃人一样!”
陈乔其转头瞪她,极不客气地说:“是你让萧君搬出去住的?”林晴川没想到他突然将矛头转向自己,一点面子都不留,弄得自己好像是拐带良家妇女的人贩子一样,连忙分辩:“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吗?”陈乔其冷笑说:“别人没有,你自然有!”
林晴川本来是好意来劝他的,没想到这下自己反而被陈乔其不由分说地一棍子打死,糊里糊涂卷进来了,于是说:“哎哎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还有没有道理呀!这种事又不是光耍嘴皮子就可以了,都是要钱的!你以为我能说得动她?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再说了,我为什么说动她搬出去,根本犯不着呀!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真是邪门了,关我什么事呀!”赵萧君听她说得浑身是汗,敢情她不是来降火的,反而是来火上浇油的,急得连使眼色,让她少说两句。可惜林晴川光顾着愤愤不平地抱怨,什么都没看见。
反而让陈乔其抓到了问题的关键,一句话都不说,冷冷地斜着眼看她。赵萧君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头罩脸地压下来,再也强装不了刚才的笑脸,喘着气,低头不敢看他。林晴川不明所以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气冲冲地说:“赵萧君,你这是干什么!搞得跟世界大战一样,累不累呀!既然这样,还不如不搬了!”陈乔其的脸色稍稍缓解下来。
赵萧君“哼”了一声,双臂交叠,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钱都交了,你说能不搬嘛!”其实人家根本没要她交订金。赵萧君见今天这个情况,是铁了心要搬出去了。陈念先夫妇的脸此刻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想起来就害怕,浑身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咬,又痛又怕。
林晴川这回倒没有理由再反对,只瞪了瞪眼。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钱都交了,那是肯定是要搬的,不能白白打水漂呀。于是说:“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呢。那先住一段时间,住得不好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心里想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应该可以了吧。
没想到陈乔其忽然狠狠地说:“不行!我不同意!萧君,你看你搬得走!”赵萧君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冷眼看他,平静地说:“陈乔其,我要走,你拦得住?”陈乔其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忽然间脸色惨白,死命握紧双拳,抖着双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晴川见他脸色突然间大变,又见赵萧君怎么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理解就这么一件小事,怎么会闹得这么僵。只得站出来,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就是萧君暂且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吗?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整个算起来,也就隔着那么一个小时的车程。陈乔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事情都已经决定了,你干吗这么折腾人呢。说到底,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陈乔其担心的就是这些。怎么会不担心呢,他已经拼了力气往上探,不论怎么跳,怎么伸长手臂,怎么努力,怎么费尽心机,离头顶的渴望始终差那么一大截,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所以他只能借梯子来靠近她,可是现在她却要将这把梯子眼睁睁地给带走。陈乔其怎么能不担心不惶恐。
赵萧君拉住林晴川的手,往她身上靠,眼睛转向别处,口里快速地说:“是呀,我又没有去什么天涯海角,只不过搬出去住而已。乔其,你也不要太任性了,我还是会经常过来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学习的。你别以为我这是一走了之,杳无音讯呢,就可以胡天胡地,什么都敢来!”
陈乔其大声吼道:“那你留下来呀!为什么要走!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走呢!”赵萧君被他如雷的怒吼吓了一大跳,心脏“怦怦怦”的似乎要鼓出来。他情绪竟然如此激动,满头满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跳,眼神幽暗,隐隐含有薄薄的一层水光,里面竟然是痛楚——是的,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痛楚,如月光一样密密地倾泻在她的身上,无处不在。
赵萧君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猛然跌倒在沙发上,简直抬不起头,完全不敢看他。林晴川见他那个样子,也被吓住了,陈乔其脸上流露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般的孩子任性使气的样子,连她也隐隐地感到空气中有一种太过沉重的东西,不敢胡乱说话。
陈乔其忽然伸出手来扯赵萧君,什么都不顾,一个劲地问:“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到底是为什么?”赵萧君怕他突然当着林晴川的面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害怕得浑身颤抖,惊怒交加。脑海里吓得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只知道使劲挣脱,因为手心里全是汗,滑溜溜的竟然挣开了。连忙避得远远的,唯恐不及。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林晴川说:“晴川,你先回去吧。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林晴川见他们姐弟俩闹得有些动真格了,心想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自己再有心也无力,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越添越乱,忙不迭地说:“那好,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说话,别真闹僵了。记得给我电话。”林晴川若不是因为和赵萧君关系实在好,根本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的事。凭她的心性,一见苗头不对,早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走了,犯不着待在这里跟坐牢似的难受,也不会直等赵萧君让她走,她才忐忑地离开。走出小区,吹了吹夜风,反而放心下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说一说不就结了?要么搬要么不搬,顶多就这样,又不会死人。倒是放心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