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社会车辆减少,路况比较不错,这个时间点午间高峰期已经进入尾声,王鸽没怎么绕路,按照导航的路线直接走,八公里的路程也只用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已经很快了。
面前的小区都是密集的高层,人车分流设计,车辆直接进入地下车库,是没办法进入社区楼下的,小区正门的大门常关,只开了一个小门供业主出入。
王鸽自然不可能把救护车停放在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的,那样的话就太麻烦了,还要乘坐电梯上来。
他马上让门口的保安打开大门。大门和社区里的道路都是可以行车的,而且也有相应的消防通道,十分符合规矩。
消防通道上不允许有杂物或者其他违规停放车辆的遮挡,社区在这一个方面做的不错。
在紧急时刻,救护车走一下消防通道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是说在社区之中绕了两个弯儿,这才来到了事发地点的楼下。出事的地方仍旧围了一圈的人,就算是在大太阳下面没有阴影的地方,大家也愿意看热闹,甚至还有打着太阳伞在这里抱着孩子看的。
看样子是报警人在拨打120急救电话的同时,也通知了附近的民警,一辆警车已经停在这里了,两个警察在这里维持秩序。
但是病人的家属好像还没到现场,毕竟要是看到这种场景,家属肯定是要情绪失控的。而现场除了民警维持秩序的喊话和群众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之外,可以说是十分安静了。
“请各位让一下啊,大夫过来了,病人需要马上进行治疗!”王鸽扯着嗓子喊到,周围的人一听,马上让开道路。
一个让王鸽、刘崖和沈慧无比熟悉身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宋大夫?”王鸽说道。
宋平安回过头,“你们可算来了!”
面前的中年女子躺在地上,头部血肉模糊,地上还有很大一滩血迹,血迹的旁边,是一个已经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盆。花盆里的泥土还很湿润,植物也翠绿坚挺,看起来之前这花盆的主人养花草还是很费心的,至少养的不错。
可是把花盆放在窗户边上甚至是窗户外面,那可就不对了。倒是超过一楼,掉下来可能会砸到人的,都不应该放。
现在住宅压力越来越大,密度越来越高,高层住宅区大量兴起。湘沙市十几层楼高的住宅遍地都是,很多写字楼或者公寓更是有二十到五十层的高度。
这个二十多层的建筑物只能算一般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高空坠物也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安全隐患。
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很轻的东西,只要从十几层的楼上掉下来了,就有可能砸中人。
王鸽的数学一直不太好,但是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一个苹果核,一个花盆,一颗石子,平时生活中可能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是有人把苹果核扔到人的身上,也只是脏了衣服罢了。
但是这些东西从三四十米的高空落下来,自身重量不大的情况下,由于某些物理和引力特性,下落速度会很快,砸着车可能会完成车辆钣金凹陷,或者是玻璃破损,砸到人的话更有可能会受伤。
而还有人喜欢开着窗户抽烟,抽完烟就顺手把烟头往下一丢。楼下没东西也就还好,要是有阵风,把这个烟头吹到了别人开着窗户的家里,或者吹到了晾晒在阳台的被子上,刚巧人家家里没有人,或者是没有发现,那可能会引发火灾,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还要负上法律责任。
所有因高空抛物而导致的被人受伤财产损失,都应该有高空抛物的实施者进行赔偿,包括湘沙市在内的全中国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新闻也经过了多次的报道。
之前高空抛物而致人伤亡的情况还比较多,但是近年来经过电视媒体的大幅报道,很多人内心已经有了这个意识。
因此大家在居住高层楼房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达成一个共识,无论是什么东西,大的,小的,软的硬的,绝对不能从窗户随便往外扔。
而物业管理部门也会时不时的提醒各位住户,张贴各种标语和告示。
在某些时候,新闻媒体对于整个社会的发展也是有一定益处。
可偏偏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抱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图方便,垃圾烟头就这么往外扔,没引起特别严重的事情都是运气好。
也还有一部分人,认为自己只要不往外扔东西就可以,窗户外面的空间可不能浪费,晒个鞋子,挂个腊肉,搭个架子,放几盆花,自以为掉不下去。
可今天就掉下来了,不光掉下来了,还砸中了人。
现场烈日难耐,病人躺着的地方无遮无拦,连点阴凉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道宋平安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大号落地遮阳伞,怕病人在这烈日之下情况进一步恶化。
第二个也是他不敢随意的移动病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确定颈椎是否有受损的情况。
如果颈椎受伤,随意移动很有可能会造成病人无法挽救的高位截瘫。这个后果宋平安可承担不起。而他抬头观察了一下,大概在14层15层的位置,窗户外面有业主私人搭建的一个栏杆台子,台子上还摆着几盆花,在高空的风中摇摇欲坠,看起来很快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现在已经落到地上完全破碎的花盆,不出意外就是来自于那个栏杆台子。宋平安在思考的同时还不忘拿出手机来拍照录像,帮助病人留存证据。
像这样的情况,如果真的证实这个花盆就是来自于楼上,那么花盆的主人要为自己给别人造成伤害的行为而付出全部代价。
拍下录像,也不怕上面的那一户不承认了。
当然了,在其他的情况下,如果大家都不承认是自己家里扔出了东西砸中的人,导致他人受伤,伤员是有权起诉整个楼的人的,而且可以要求整栋楼的人共同赔偿。
除非有个别业主可以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家里从来没有过那个东西,或者是可以证明自己从来没有扔过东西。
只是今天这个事儿,事实明确证据确凿,基本上是赖不掉的。
赔偿是一回事,受伤遭罪则是另一回事了。
多少钱都没有办法弥补病人的伤痛和苦难,以及对心理造成的创伤。
按理说他和病人现在应该移动到安全的位置,而且不让别人路过这里才是。可现在病人无法移动,搞个大伞罩在脑袋顶上,万一有东西砸下来的时候,也好有个缓冲,会造成第二次的伤害。
宋平安行事考虑周全,工作作风缜密,这个人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说出来跟王鸽还有点像。估计是宋平把人家门口那边保安岗亭的遮阳伞给搬过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这次见面居然是这种场景,众人根本就来不及寒暄。
“老宋,我说这地方怎么那么熟呢,敢情是你住在这里我给忘了。”刘崖躲在了病人和宋平安的旁边,“小沈,血压。”
“我刚出楼梯口就听见动静了,往这里快走了几步,刚开始人还算清醒,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宋平安说道。“脉搏不好,呼吸还行,暂时应该是死不了。”
“血压一百三,一百一十毫米汞柱。”沈慧回答道。
刘崖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挺高的了。没死人真的是命大。认识吗?”
“我是住后面那一栋的。”宋平安说道,“我连我们那栋楼上的人都喊不出名字。高层楼房社区,邻居什么的谁都不认识,下楼碰见只是觉得脸熟,病人应该是住在这边儿的。刚才有围观的群众认出来了,警察也联系了她女儿,她家里现在没人,女儿在公司上班,估计四十多分钟才能回来。”
“还回来干嘛,直接去医院算了。”王鸽说着就喊了一声民警同志,让他们重新再通知病人家属,直接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头皮撕裂比较严重,颅骨有较为明显的伤痕,怀疑骨裂或者骨折,怀疑颅内出血。颈椎好像没事儿啊?”刘崖说道。
一般来说,颅骨骨折都伴有大脑皮层出血或者是颅内出血,脑出血这个情况就比较严重了,组织受损所引发的水肿,还有大量出血造成的颅内高压,会引发全身性的并发症。
大概意思是,死得特别快。
“粗略估计,那花盆是14层或者15层砸下来的,楼层暂时稍微再高点,人早就没了人早就没了。”宋平安说道。刘崖给出的诊断跟自己的差不多。
“还是上个颈托吧,伤口清创止血,先给甘露醇防止脑疝,具体的咱们得回去拍片子了,人能不能活现在还下不了结论。”宋平安说道,现在病人随时有可能恶化。
虽然宋平安已经不是雅湘附二医院的急诊部大夫,但是刘崖却没把他当外人。光是那多年丰富的治疗经验就让刘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完全同意。幸亏你在现场。”刘崖说道。
“没帮上什么忙。”宋平安赶紧摆摆手,“只是进行了初步检查,今天连听诊器都没带。”
经过紧急的处理,病人的情况还是处于暂时稳定的状态。
“先上车,回医院再说。”刘崖对着王鸽说道。
宋平安则是在一旁,帮着二人搬运病人,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急诊部工作了,他的动作还是无比娴熟,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病人被送上了救护车,由于已经联系到了家属,警察并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反而是两个物业人员,非要跟着一起去医院,十分害怕物业管理部门承担责任。
这就有些搞笑了,不管你物业去还是不去,都没有办法掩盖没有尽到管理责任的事实。
在窗户外面摆放花盆的业主承担主要,你物业肯定也是要有事儿的。
王鸽以车辆上无法承载更多的人为理由,拒绝了他们,他们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压着车跑不快还费油。
“我就不去了吧。”看得出来,宋平安对救护车这个东西还是有一些抵触。
在那个女孩儿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是王鸽和宋平安出的急诊。而当时的那辆车就是现在的湘AGZ689。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女孩儿终于还是离开了人类世界。阳寿已尽,王鸽也没有办法。
而在女孩去世的时候,宋平安也是在跟王鸽一起出急诊。当时的那个病人已经不行了,宋平安硬使用心肺复苏把人给按了回来。
可惜的是他救得了那个病人,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心灰意冷的他选择了离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
“宋大夫。在路上,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刘崖说道。“病人现在的情况也看见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脑疝。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在路上就有可能……”
宋平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别人叫过“宋大夫”了。
靠着积蓄,他在家里闲了一段时间,可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对医学有兴趣之外,对其他的所有东西都不怎么感兴趣。
不打游戏,不旅游,不爱赌博,刚刚失去了挚爱的她,对于女人更是没有兴趣。
所谓的辞职散心,就只是在家呆了几个月而已。
但是事实上,他还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急诊部。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不能自己独当一面?”宋平安笑了笑,然后不再犹豫,直接跳上了救护车。
他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你是一个优秀的大夫,比我要优秀得多。离开医院真的非常可惜,找个时候回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办公室里的那张桌子,谁都没有动过。”刘崖一边给病人连接生命体征监控设备,一边趁热打铁。
“也许我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建议。”宋平安说道,“毕竟我这一辈子除了这个就不会干别的了。这大概是我一生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