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虽然现在生命体征稳定,情况良好,但并不代表手术完成之后就没问题。
伤口的肿胀,感染,系列并发症引发的血液疾病,淋巴结疾病,免疫系统疾病,哪怕是在手术过后的一个礼拜内,都有可能随时要了病人的命。
王鸽将病人送回医院后几分钟内,病人家属就已经来到了医院。经过检查,病人的颅脑并没有出现刘崖所担心的损伤。而在与耳鼻喉科和神经外科的专家会诊后,刘崖他们很快制定了手术计划,先给病人的伤口清创,以最快的速度消肿,止血,然后进行手术,割除已经坏死的组织,缝合伤口。
好在前些日子来雅湘附二医院参加研讨分享会的首都协和医院专家温广全还留在这里坐诊指导,他可是外科创伤急救专家,当然也参与了本次的治疗方案制定。
家属方面则是答应的很痛快,只要能救命,脑袋割了都行,更别说割点肉了,签字的速度比什么都快,这也让刘崖安心了一些。
这么痛快的家属已经是很少见了。温广全技术最好,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手术的主刀大夫,刘崖作为助手,一早就屁颠屁颠的准备手术去了。
急诊部的大夫是很少会上手术台的,一般都是经过诊断和急救治疗,在病人情况稳定之后,转入对应的科室,然后由科室里面相关的专业大夫去进行手术,就算是上手术台,大多数也都是给那些大夫打打下手,学习一下经验,亲眼观察器官病理,总结在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他们的时间十分宝贵,每天要面对无数的急诊病人,轻重都有,压力已经够大的了,而且人手严重不足,一个大夫上了手术,其他的急诊大夫就要分担他的压力。手术更不是那些医疗电视剧里面所拍摄的那样,动动刀子,用用设备,遇到大出血抢救一下,手术过程中还能聊聊感情问题那么简单的。
真正的手术,除了考验医生和护士的技术水平之外,更考验着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力。
一场手术,可能会持续一个小时到二十多个小时不等。而且给病人做手术,可没有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做、或者换班一说。
病人处于全麻状态,开胸或者开腹、开颅状态多一秒钟,风险就大一分。每个大夫的手术思路和技术手法都不同,中途换人有可能造成治疗偏差,产生医疗事故,交班的说不清楚,接班的不了解情况,很麻烦。在进行手术的过程中,大夫不吃饭,不喝水,不上厕所,连坐一下都不行,必须保持全神贯注,在某些手术的过程中,为了达到效果,处理病灶,还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
说句实话,别光羡慕大夫的高工资,这种活儿可真是比什么都累。一个弄不好,手底下就是一条人命。责任担得起,良心却是不可能过得去的。
雅湘附二医院当然也不提倡这种过度劳累的工作方式,并且只要不是重大事故,未启动应急预案,对医生和护士的休息都是强制性的。毕竟大夫都累死了,谁来救人啊?可制度归制度,现实是现实,在劝人学医如同杀人亲爹的现代社会,真正从事医疗工作的人本身就少,新人资源又严重不足,加班加点的事情,还是很常见的。
已经从事过医疗工作的人,绝对不会劝人再去学医,除非这个人有着崇高的信仰,有着执着的追求和坚韧的性格!
甚至连王鸽都有这样的想法。在他刚进入车队的时候,那急诊部护士组的小护士许芬芬可是因为劳累过度猝死,倒在他怀里的!虽然最后确定为脑血管畸形造成的脑干血管破裂出血,但是如果不劳累过度的话,出血几率是没有那么大的。她是近年来唯一一个因为休息不足而倒在工作岗位上因公殉职的人。
无独有偶,护士组的黄斌,也在大型事故的现场被犯罪份子开枪命中,不幸牺牲,失去了年轻的生命。除了其来自于内部的威胁,医疗工作者们还要面对来自于外部的威胁,例如现场环境、罪犯,甚至是病人家属。
因此虽然手术不得不做,大多数医生对于手术还是十分反感的,因为太累了,危险性也大。大概在雅湘附二医院之中,面对一场时间长达六七个小时、枯燥无味的清创、割除、缝合手术,还能乐出声的,就只有刘崖一个人了,有沈慧这个老搭档进行协助,他更是得心应手。要知道温广全在创伤急救外科上的技术水平和造诣,足以登顶全国,甚至全世界,那绝对是超一流的。作为一个年轻大夫,刘崖在现场观摩并协助前辈专家进行手术和学习,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那要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碰上呢,刘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整个上午,王鸽都没有再见到他。在上午接了一个摔伤而危机生命的老人之后,王鸽就没出过车。
前几天道路上的积雪开始渐渐融化,临近中午,气温开始升高,好像不再是几天前那么寒冷了。一上午跑了两趟市区,救护车已经脏的不像样子,虽然夜班司机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会清理车辆,但是活儿总不能让他们来干。
距离中午吃饭还有一段时间,王鸽就取了胶皮手套和水桶,决定把救护车的外观清理一下,毕竟在病人或者家属看到干干净净的救护车的时候,心情还能稍微好一些。
这也正是急救中心在救护车出车车况要求的条例之中,添加“救护车形象必须整洁,要求无明显污渍”条款的原因。保持干净并非是经常去洗车,而是司机们勤快罢了。
王鸽戴着手套,从停车场的棚子那边的水龙头接了水,用刷子和抹布开始清洁车辆。褐色的泥点子,在湘AGZ689救护车十分特别的黑色前保险杠上,显得尤为扎眼。王鸽先前还一直以为黑色的车最耐脏,可现在才知道,白色比黑色耐脏多了。
看看人家孙成德的那辆救护车,上午同样跑了两趟市区,那白色的前脸上灰尘都看不太清楚,隔得近了才知道有点脏。再看自己这辆车,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黑色的保险杠上有十几个泥点子,简直不要太明显!
王鸽按下决心,以后若是有钱买车,千万别买黑色的!脏了容易看出来不说,大夏天的得吸收多少热量啊,湘沙夏天本来就热,那车在太阳底下晒一个小时,人肯定就进不去了。
王鸽一边洗着车,一边没头没脑的憧憬着未来。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这么点儿工资,要是家里不资助点儿,想要买车的话攒上他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攒出个首付!
他正想着,徐林的车从急诊部大门口慢慢的开到了停车场的棚子里,倒车入库,熄火之后,小黑胖子的身影“婀娜多姿”的下了车,看到王鸽,呵呵一笑,“劳模同志,也帮我擦擦呗?”
王鸽白了他一眼,“自己擦,你那满肚子肥肉,也该减减了。”
话刚说完,只见这小黑胖子居然真的从车队办公室拿出了手套和抹布,陪着王鸽一起擦车。
王鸽这边还想着呢,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看到跟在徐林身后的还有侯长河!两个人愁眉苦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互相埋怨斗嘴了。
“你俩又互相掐,被孙队赶出来擦车了吧!”王鸽一猜一个准。
两人苦笑一声,老老实实擦车去了。
“救护车队请注意,远大一路与古曲北路十字路口,近浏阳河畔发生一起交通事故,现场一人受伤,情况危急,请求一辆救护车马上出车!”
耳机里的声音让王鸽意识到,今天中午这个饭又没法儿按时吃了。他抬起头看看面前正在擦车的两个人,他们无动于衷,接到任务跟没听到似的,明明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只是因为王鸽在,他们没有出车的机会而已。
王鸽笑了笑,将手中抹布甩在水桶里,利索的摘下手套放在一旁,马上按下了麦克风开关。
“这里是车队王鸽,接到任务,马上出车!”他的车辆早已经在填写出车记录的时候,就被护工清理干净,现在处于可以出车的状态,至于黑色保险杠上面的那几个泥点子,似乎无伤大雅。
“要是到了饭点儿我还没回来,记得给我打个饭啊!”王鸽的要是就在口袋里,洗车的时候也随身带着大水杯,直接收起东西上车走人。
二人应了一声,目送王鸽离开。
两分钟后,王鸽的救护车刚刚停在急诊部大门口,嘴里叼着棒棒糖、帮着马尾辫的金晶,和拎着急救箱的白楠就上了车。
“交通事故,一人受伤,根据任务简报来看……现场可能比较惨。”金晶说道。
“多惨的咱都见过了,希望还有的救吧!”王鸽的这句话可是发自内心的,不仅是期盼着病人没事儿,更期盼着自己能多拿到一个数字。
车辆鸣着警笛,闪烁着蓝色的警灯,汇入医院大门外那川流不息的主路之中。直到这时,白楠才开口说道,“小王师傅,金大夫,我发现一个事儿。”
这两个人没说话,等着白楠继续说下去。“我发现,咱们三个的名字,都是两个字的。”
车厢里又是一阵沉默。
“白楠,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说冷笑话的高手。”王鸽嘴角抽了一下,过了几分钟才缓缓说道。
“你不觉得这很巧吗?”白楠争辩道。
金晶却笑了,“天底下两个字名字的人多了去了!概率还是很大的。”
(作者:其实是因为我懒,起名字都随便起,让读者起,或者用读者的名字。两个字的比较好想。)
关于名字这个话题,三个人聊了一路。时间临近中午十一点半,却还没到很多公司下班的点儿,路况不好不坏,只能说是一般,王鸽自然也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十分钟内就抵达了现场,将救护车停在路口。
古曲北路这边靠近浏阳河,距离市中心较远,还是有点儿偏的。虽然交警们很喜欢在浏阳河大桥附近执勤,但是这里却很少关注,以至于在王鸽的救护车抵达之后,还没有交通警察还在路上,没有过来。
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四脚朝天的靠在人行道旁边的红绿灯柱子上,玻璃裂缝,但是由于贴了膜所以没完全碎掉,车门和车前脸已经完全变形,面目全非,地上散落着散光镜和玻璃碎片,擦痕很远,看来是翻车之后划过去,然后靠在了那红绿灯柱子上,才停了下来。好在只是车辆本身受损,车上没有其他乘客,也没伤到路人。
这辆面包车的四脚朝天的四个轮子之中,其中有个轮胎是憋的,但是车辆事故碰撞很难会让轮胎破裂,有的车更是撞的稀碎,轮胎橡胶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王鸽推断,应该是这车路上爆胎了,速度太快,驾驶员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握紧方向盘紧踩刹车,而是疯狂的打方向盘调整方向,甚至拉下了手刹,这可就要命了。面包车底盘那么高,速度快的情况下猛打方向盘,不翻车才有鬼呢!
周围还有很多围观的群众,在拍照发朋友圈,发微博。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就在那面包车的旁边,蹲在驾驶座附近,手里还捏着手机,跟司机在进行交流。很明显,那名司机并没有被救出来,而是卡在了驾驶座里。
王鸽赶紧下车,跟金晶一起取出了那病床推车,穿过人群来到了事故中央,金晶往前走了几步,但突然停下了脚步,越看面前蹲在面包车旁的身影,就越是觉得熟悉。
她有些不敢认,只是喊了一声。
“老牛?”
那男人回过头,站了起来,一米八多的个头,还是足以让人仰视。“你怎么来了?”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