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的总是人民。奥葛本来在国内,和我在同一间学校念书,都快取得法师执照了,却因为断交,不能继续留在我国境内,不得不回国……航海长费伦娜的声音带点哽咽。
翻译员奥葛举起手掌对着费伦娜,阻止她继续说:都过去了。只是,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妳了。
我不要这样!航海长费伦娜说:我还想过要去弄一本第三国护照,或是偷渡过去找你,就因为这样我才选择进修航海魔法,就为了哪天可以去找你——想不到——想不到。
我会帮妳想办法,费伦娜。翻译员奥葛说出航海长名字的时候声音非常的温柔。玺克明白到这两个人曾经有非常亲密、对两人而言都十分幸福的关系,而且双方都不曾遗忘过那段过去。
不管怎么样,眼前还是要先活下去啊。玺克呼出一口气,侧躺在冰冷的铁板地上。不再看那两个人。
航海长费伦娜和翻译员奥葛,两个人一直用细碎的声音交谈。彷佛这里不是牢房,而是某个玺克想象不出来,总之非常浪漫温暖的场所,能够让他们倾吐长久以来深埋心中的思念。
我总是在祈祷有生之年能得到你过得很好的消息。翻译员奥葛说。
我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就算是在梦里也好。航海长费伦娜说。
玺克稍微改成半仰半侧的姿势,由下往上看瑟连。瑟连努力把脖子伸长,身体也前倾,到玺克上方由上往下看玺克。玺克皱眉说:都是你搞出来的。可能不能算是害的,如果不是那场暴流,这两个人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面。
瑟连用招牌无辜眼神看着玺克,眨了眨眼,彷佛不用语言的解释很多东西。
嗯,您是圣骑士?魔饵长安派特也把脖子伸长过来。一瞬间,玺克觉得魔饵长安派特的脖子好像会一直伸长到门外去,结果没有。他只是很正常很像人类的把脖子尽量伸长。
啊,是的。瑟连缩了一下脖子,恭敬的回答。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措手不及,像小孩子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样子。
我对您的名字有点印象,但是是您上船我才第一次看到本人。魔饵长安派特说:如果说是这样的话,精彩的部分应该才要开始吧。
啊?玺克皱眉,眉间距离拉近到眉毛都快连在一起了。
我正好特别清楚圣骑士的历史。圣骑士的一生可说是由无数精彩的冒险组成。不只是他为了正义主动投入的危险,还有很多坏人自己就会碰上他,需要拯救的人刚好遇到他,百年难得发生一次的事情,就会正好发生在他在的地方,让他可以及时出手。我不觉得这仅仅是巧合。
魔饵长安派特对瑟连挤挤眼睛,玺克还以为他看到魔饵长安派特的瞳孔是非人类的橄榄型,仔细一看,明明就是很正常很像人类的圆形。
一定是太暗的关系。
在圣骑士厄海的故事里,他还碰到了埃文萨尔,这个相遇最后让时代产生改变。我认为,圣骑士就像骑士祷文所说的一样,正义在指引他们。他们会找到贯彻正义的方法,而那个方法不是按照时间顺序的思考能看出来的。
那终究只是暧昧的推测。瑟连缓缓的低声说。
是啊,一点理论基础都没有。玺克身体弓起,把脚抬起来,腹肌使力,整个人往前一晃,顺势坐了起来,对安派特说:很不像法师说的话。
魔饵长安派特扬起眉毛:嗯,可是你能相信在海中央上船的人,旁边一定跟着妖魔或是精灵。这种渔夫们长年累月从经验里产生的推测,可是,你却不相信我长年累月从史料里产生的推测。
玺克摇头:我只是不想相信这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安派特说的话本身的可信度毫无关系。
喔,原来如此。魔饵长安派特持平的语调听不出来是不是称赞:能够像你这样客观解析自己盲点的人并不多见。我有过几个学徒,他们都无法看见自己的盲点。
所以呢?他们后来怎么了?玺克好奇的问。
他们不顾禁令研究死灵法术。魔饵长安派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多少可以猜到,私自研究光明之杖禁止的法术,不是脱离魔法院管辖成为犯罪者,就是丧命。总之不可能还好好的在安派特门下学法术。
玺克觉得他不该问的。
瑟连插嘴提问,适时的解除了玺克的尴尬:可是,照理来说,盲点就是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人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的盲点?
如果你现在突然看不到了,你会知道吗?魔饵长安派特问。
瑟连回答:会啊,会怀疑是不是没开灯之类的。总之我会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就是了。因为你本来看得到,所以当你看不到的时候,你会知道。能够察觉自己盲的人,就是曾经不盲的人。你说得没错,人不可能看见看不见,但是,人并不是单纯到会把感官照单全收的生物。人可以发现自己感官不对劲的地方,同样的,也可以发现自己心灵不对劲的地方。
要搞懂这段话太费力了,我放弃。瑟连摇头。
玺克点头说:我听得懂。
一次失去那么多学徒实在太让人伤心。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不下去,才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魔饵长安派特哀戚的说:至少在这里我还有个助理。
玺克冲动的想对他说:你收我当学徒吧,我没有师父!他和魔饵长安派特一起工作有几个月了,他对这个说话轻声细语,作事有条不紊,体贴但是玺克常常没发现他在旁边的上司很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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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想起默捷号出航没多久的事情。
那时候魔饵长安派特要教他几道做鱼饵必须的咒语,首先请玺克把法杖拿出来。
玺克嗫嚅的摊开手说:我没有法杖,直接用手施法不行吗?
当然可以,可是这样很容易受伤的。魔饵长安派特用温热的手握住玺克的手检查:我看你的手状况还不错,你以前都直接用手施法吗?在埃文萨尔发明法杖以前,法师都直接把能量捏在手上。老练的法师还没什么关系,生手常常会弄伤自己的筋脉。现在法师学生一定第一堂就学怎么把法术转移到法杖上面,免得弄伤自己。你真的没有法杖?是忘在陆地上了吗?
没有。
那我帮你做一把新的,你看着我怎么做,学起来。这很重要。魔饵长安派特说着就伸手去拿木头准备开始削。
玺克赶忙阻止他,这太费事了,他不想麻烦人家:其实,我有替代品。
拿出来用啊。魔饵长安派特偏了一下头。
呃,我还是用手就好。把祭刀拿出来应该会吓到人。
那我帮你做一把吧。魔饵长安派特说着又要去拿木头。
不用了!玺克把祭刀连刀鞘一起拿出来。
魔饵长安派特看了祭刀一眼:喔,所尼语系的祭刀。
然后魔饵长安派特就十分平常的,开始教玺克他一开始要教的那些法术。
告一段落的时候,魔饵长安派特问玺克:有什么问题吗?
玺克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关于法术的,而是问:我用祭刀真的没关系吗?
会有什么关系吗?我不太了解祭刀,它有哪些特质和法杖不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以前是所尼语系的。
喔,这件事啊。魔饵长安派特又偏了一下头:我才刚认识你啊,不用这么快对你下判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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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到现在过了好几个月,他们也变熟很多了,玺克还是不知道魔饵长安派特是怎么看待他的。玺克压下冲动,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魔饵长安派特接着说起其他人的事情:卡洛是因为跟船东借钱给孩子动手术,才上船的。他那份分红要用来还债。如果收获够多,分红的钱多,他就可以早点回到孩子身边。
玺克边听边点头,每个人远离家乡,上默捷号,到这片海洋上来,都有自己的理由。
我必须离开了,就快到幽迷岛了,老大会找我。翻译员奥葛悲伤的说。他临走时留下一句大家都知道实现机率微乎其微的承诺:我会想办法的。
船靠岸以后,四个人的眼睛都被蒙上,然后绑成一串带上岸。他们踩过摇晃不稳的码头,水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走过不平整的石砾,走上坚硬的石板地,周围温度越来越低,声音开始带着回音。一阵金属摩擦声后,他们停在一个寒气四溢的地方。
玺克嗅到人在恐惧时会发出的气味,听到啜泣声和压抑过的痛叫。
终于拿掉蒙眼布的时候,玺克看到他们身在一个大铁笼里。外面还有很多其他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面都关着很多人,男男女女或是看不出来性别的,各种各个世界的人种。
摆放这些铁笼的地方可能是古代的宴会厅。这个空间很大。石头地板以前大概是光滑闪亮的,现在满是铁器刮伤的痕迹,但还可以看出来以前有繁复的镶嵌图案。圆拱层层迭迭的造出天窗,边缘还有破碎的彩色玻璃。玺克从天窗破洞看出去,看到更多装饰华丽而崩塌的房间。他们该不会在一座地下城里吧?
关玺克等人的笼子前面站着一个只有一百二十公分高的男人,他看玺克他们的眼神好像在看牲畜一样。他穿着织入金丝、有绒毛镶边的大衣。脖子上围着整只野兽的皮草。他的鼻子很大。一对耳朵又大又尖,尖端半垂下来,几乎比他的脸还要显眼。他的头上只有额头处长了一撮毛,坚硬直立的样子像是鬃毛。
绿皮海盗老大站在他旁边,脸上堆着恶心的笑容,和那个垂耳家伙说话。他说的是不太标准的妖魔语,可能是妖魔语的其中一种方言,玺克能听懂大概。绿皮海盗老大说:老板啊,你看这些法师精神充沛,又乖,他们一定很好使唤的。你等一下帮我说得好一点,卖个好价钱啊。
就怕法师鬼点子多。垂耳老板尖声怪叫的说:最近法师的价格是不错,可是很多人抱怨艾太罗的法师逃亡率高,打不听。自从那个家伙宰了主人抢船逃亡,到处狩猎我们的人以后,现在没人敢买艾太罗的法师!
总有办法的,可以给他们戴上魔法项圈……绿皮海盗老大一脸巴结的说。
那样要加钱!垂耳老板说。他们两人一面讨价还价一面走远,从头到尾没有人觉得应该跟玺克他们说说话,也没有威吓他们乖一点、叫他们认清自己的处境之类,针对被害者的炫耀行为。
我们要被当奴隶卖掉了。玺克说。奴隶的身分比听不懂人话的动物还低,当然不会对他们说话。
看眼神也知道,两个万恶的人口贩子。瑟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