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海上迷航了两天,一直没有找到方向的线索。
玺克一直和瑟连共同行动,
一天他补眠时,作了一个让人怀念的梦。
他梦到他那个遥远山中的故乡,那个地方只有低矮的平房,大人要进屋子里都要先低头,但对玺克来说,那里的屋顶一直都好高。
村子中间众多平房夹着的小径上什么都没铺。除了人踩踏的痕迹之外,和村外几乎没什么两样。大人似乎曾经说过,这个地方有过两次花草突然暴长,只有这个时候那条小径也会被植物盖过。两次中间隔了五年,一次发生在春天,一次居然是发生在冬天。冬天那一次是玺克妈妈怀着他的时候发生的。雪拨开里面都是花,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花都结冰了。玺克还记得大人说花偷偷开了的那晚玺克妈妈作了很奇特的梦,有什么东西进到屋子里了,但是玺克不记得那个内容了。
玺克梦见他回到他的身材还很矮很矮的时候,回到那个他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大人表情的年纪。在短暂的春天里,村子里屋顶都会开满小花的季节,他走在那条秃秃的小径上。他的视线由下往上扫过路边大人们的脸。灿烂的笑容,健康的肤色,回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感觉到微风里携带的暖意,听见村民的闲聊内容交织成一片细碎的声响,像是一张柔软的毯子包围着他。
他一直走、一直走,小孩子觉得一直走好像就可以找到任何东西。他走到村中小径的底端,村外的开端,看到爸爸站在村门边,强壮又可靠的爸爸。彷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会露出微笑单手撑住的爸爸,伸手摸向他的头。
然后他就醒了。他置身于狭窄的床上。这里没有阳光,只有从四面八方而来无止尽的水声。
他想起了一些以前小时候的记忆。
在那个村子里,各家大人会一起工作,小孩子就一起玩,也一起交给年纪比较大的孩子照顾。
玺克年纪比较小,总是被带来带去。那个留在村庄里,应该是圣骑士的少年在他们之中是年纪比较大的。他的父亲在村子里也是人人尊敬的意见领袖,他似乎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其他都是女孩。
在较早的记忆里,玺克记得那名少年经常当指挥,决定今天要去哪里玩。后来他比其他孩子更早被认可为大人,去帮大人做事了。在他们还一起玩的那个时候,玺克有一段特别鲜明的记忆。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有种特殊的澄黄色调,他在村外发现一个可以窝在里面的洞,就窝在里面了。那是非常舒适的时刻,会让人想就这么停在那。然后那个稻草头发的少年出现在洞口,笑着对他说:找到了。
玺克揉揉眼睛,慢慢挪下床。瑟连也从地上的毯子堆里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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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船可能离正常作业区域越来越远了。白天的天色越来越紫。周围海里奇怪的植物越来越多。有些长得像藤壶,有些满口尖牙,共通点是都不能碰,一碰就会被叼走。玺克用不要的纸团扔过那东西,碰到瞬间那些植物一口咬下的动作,像作为狩猎者的动物一样快速。
船上的食物和水很充足,但大家还是难免会担心。玺克经常感受到渔夫们探询的视线,想知道法师们到底找到办法了没。
瑟连不再帮倒忙了。他现在很确实的只插手他能做好的事情。玺克不知道这是因为两天前说的那些话生效,还是瑟连自己振作起来了。
玺克放出去的魔法海鸥一直没有带回好消息,带回来的情报都没什么价值。他也在水里面释放魔法探子,可是比海鸥还糟糕,一下子就都不明不白的消失了。玺克怀疑那些植物看不到的部分比看得到的部分还危险。
玺克和瑟连在甲板上。玺克伸出手,让一只刚飞回来的海鸥停在他手上。玺克别过以免被翅膀打到。等海鸥收起翅膀,他把海鸥咬在嘴里带回来的东西拿下来,放在掌心检视。
那是一个跟小指差不多大小的纸卷,里面包着一点褐色的丝状物。他撕开纸卷,把褐色的东西拿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是烟草。他打起精神,抓住海鸥的脖子,海鸥在他手里缩小,变成一面手拿镜的形状,镜面的部分显示出它拿到这卷烟草时看到的景象。
那里面显示出一座人声鼎沸的小岛。岛屿地形中间高,四周低,沿着山坡上盖满了低矮的平房,每间屋子的材料好像都不太一样,也都好像快垮了似的。街上有很多店铺,贩售不同的商品,也有看起来相当昂贵的金银饰品。街上的人种族差异极大,穿着各不相同,共通点是都很强壮。
玺克对瑟连说:去请费伦娜大人起床,我发现一座城!
十五分钟后,法师们在海图室里集合。船主洛菲司也来了。玺克把最初施法时用的纸打开来,把一根从海鸥身上拔下来的羽毛用力握在手掌心,念了几句咒语,手举高,在纸面上方一公尺多的地方张开手,让羽毛飘落。房间里没有风,也没有人走动。但是羽毛还是像被风吹一样的飘动,最后飘到了纸张的左上角落下,不再动了。
把我们的船当成中心点,在我们船这个方位的地方有城镇。玺克指着羽毛说。
玺克把他在海鸥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告诉其他人,也把镜子拿给他们传阅。
应该是幽迷岛。船主洛菲司说。他走到墙上的大海图前面,用手指把一块空白的区域圈了起来:那我们是在这一带。
听到那个名字,玺克吸了一口气:海盗岛?
正是。船主洛菲司把一个红色的吸铁吸在那里:海盗和盗猎者的大本营。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海图魔器会失去作用了。这座岛周围有很多法术屏障,阻止警方找到他们。船主洛菲司脸色一沉:我们大概是第一群得以看到幽迷岛面貌的良民。
我们要马上调头离开,我这就把航速限制解除。轮机长卡洛说。他不管怎么听,都觉得那些人会把他们杀人灭口。
船主洛菲司闭着嘴,只伸出一点舌尖舔了一下上嘴唇,说:直觉告诉我,来不及了。
他话声刚落,外头就传来爆炸声,船身猛烈震了一下。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船主洛菲司看着房间正前方的大窗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有熊熊火焰沿着默捷号的魔法护壁往上延烧,将平常看不到的隐形球面用火舌画了出来。警报器大响:遭遇攻击!战斗配置!战斗配置!
法师们急忙冲到甲板上。
默捷号的左右两边各有一艘巨大的黑色钢铁战舰,每艘都比他们的船大上三倍,看起来好像在海面上航行的要塞,一根根伸出的炮管明确表示这些船不是和平用途。
渔夫们都拿出鎗枝,船长在指挥塔上指挥。轮机长卡洛冲进轮机室。其他法师都在甲板上参战。
默捷号不是军舰,没有战争设施。法师想用法术攻击不能透过炮口,只能直接施法。
到底是怎么样的疯子才会派这么多船对付一艘渔船?玺克拔出祭刀。
坏人因为怕被好人抓到,下手都特别狠。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别说渔船了,他们就连对两岁小孩也会像这样杀掉。瑟连摘下袖子上的针握在手里。针快速拉长、变大,恢复圣剑的原本面貌。他的圣剑构成半手剑的形状,材质是深紫红色的木头,仔细看有金丝纹。形状很简单,跟小孩子的玩具没两样。表面光亮,但绝不是上漆的那种亮。那是木头本身的亮。剑上包含剑柄在内有多个烤焦的痕迹。甲板上飘着木头芬芳的气味。
那把剑看起来连柚子都切不开,也不怎么醒目,但是玺克知道圣剑的威力不是外表能看出来的。只是他记得,以前瑟连的剑是没有这些焦痕的。骑士圣剑就像是骑士灵魂的延伸,玺克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
黑色大船一轮炮轰没办法打穿默捷号的护壁,本船的法师太优秀了。于是他们贴了上来,放下绳梯。大批长相奇异的敌人携带专锯魔法护罩的魔锯爬下来。圆型锯盘和默捷号的护罩接触,喷出火花。被切开的地方会被上一层干扰魔法,难以再生。
玺克停下脚步,花了点时间瞄准,一颗火球把一个蓝色皮肤,有鸟喙的人打下海。那个人马上就被植物拖到海底去。
一时之间,船上满是火花、鎗响、惨叫和战嚎。
航海长费伦娜把她的法杖立在甲板上。她双手放开来施法,法杖却不会倒地。所有渔夫身上同时出现圆球形的护盾。甲板上出现火焰到处烧,只烧敌人,却不会伤到船本身。
玺克看到一个头发像草一样竖立,脸像木瓜的形状,手指间有蹼的人跳上甲板,尖锥在那一瞬间从他脚下刺出来。在他哀嚎着倒地时,他所接触到的每一吋甲板,也都冒出大量尖刺,把他插成了刺猬。而他没碰到的地方一根针也没有。
航海长费伦娜的法术是海上船只间战斗用的,她平常就在船上埋了很多等待启动的法术。默捷号就是她的地盘。
但是敌人源源不绝的出现。玺克看到远方的海面上又有别的敌船陆续出现。无论她在船上暗藏了多少等待启动的陷阱,总会耗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