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玺克开始整理架子上那堆饼干罐。他一面擦架子上的灰尘,一面把罐子贴标签的那一面转向外侧。他边弄边看哈娜小姐手上有哪些法术材料。
茶比鸟的羽毛——怪了,茶比鸟的羽毛不是都是宝蓝色吗?为什么这罐子里的羽毛是浅蓝色?看起来很像便宜很多的舵比鸟羽毛?
培吉球茎——玺克记得培吉球茎的特色就是上面有黑色的斑点,但是这些球茎看起来像是普通大蒜,上面用黑笔点上斑点伪装成培吉球茎?
疏疏蛾鳞粉——玺克非常肯定这不是疏疏蛾鳞粉,它不会反光。由于它看起来很像巧克力饮品冲泡粉,玺克忍不住打开罐子闻了一下,受潮的巧克力粉味道扑面而来。
玺克一路检察下去,很多材料都有标签和内容物不符合的问题,却又微妙的至少有一点点相似,至少没让玺克看到草莓夹心酥之类,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那不是法术材料的东西出现。
玺克拿起一个没有标签的罐子擦拭,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是一圈圈各种颜色的毛发,棕色、红色、黑色、金色等等很长的头发。从那个光泽和质感,玺克觉得那应该是人类的毛发。
擦完架子,玺克开始扫地。他仔细的把扫把伸进细缝里清扫,扫出大把灰尘是意料中事,还扫出了一些纸屑。因为担心是重要文件,于是玺克捡起来看,发现是购物收据,他在上面看到很多熟悉的品项。
茶比鸟的羽毛,一根五金币——市价是一银币吧?
培吉球茎,半斤十金币——不是都十公斤一包的卖五十银左右吗?
疏疏蛾鳞粉——底下的每克价格两金已经很夸张了,居然还划掉写上四金?
哈娜是被骗了,还是明知如此仍然付这样的价格给材料商?
玺克没时间想太多,他听到门口方向有声音,赶紧把那张纸塞进口袋,再把灰尘倒进垃圾桶。
工作室的门打开,哈娜小姐拿着一个大塑胶箱进来,直接扔在工作桌上,里头的泥水溅了许多出来,渗进玺克刚刚才清干净的细缝里。
把这些青蛙都杀了,处理好。哈娜说。
玺克看看箱子,里头有十五只巴掌大的蛙类。玺克乖乖的把青蛙宰杀,内脏皮肉分类,不知道是哈娜还是供应商的错,在他处理了十几只金线蛙之后,竟然让他发现有两只是蓝线的。金线蓝线在法术用途上可是差很多的,不能混在一起。虽然以哈娜小姐保存法术材料的方式,没过多久这些纯材料也一样会变得不能用。
玺克曾经听人说过,家庭法师在各种法师行业里,是素质良莠不齐情况最严重的一行。因为一般人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法师的能力,家庭法师往往是靠着一张嘴在工作。只要学历漂亮或是能吹得很漂亮,就能拿到高薪。
假如法术无效,除了胡吹一气,把简单法术讲得像是登天一样难,合理化自己的失败,还有是别家的家庭法师在阻挠我。这个万用借口可以说。据说某些家庭法师每天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灵魂出窍。说是跟别家的法师在天界或灵界之类名字很炫的地方交战,实际上就是打瞌睡罢了。
就玺克工作第一天的观察,哈娜小姐恐怕属于家庭法师里品质最差的那一群。
玺克把两只蓝线蛙塞进口袋里,准备晚点拿去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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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持续为哈娜打杂,撑到晚餐时间。吃饭前还有点时间可以洗澡。玺克前往员工浴室想把一身晦气都洗掉。本来在见识过悲凉的宿舍之后,他以为浴室可能也要在这种天气下露天洗澡,结果浴室比他预料的好多了。基本该有的配备都有,也很干净,还有个人独立隔间可以用。大概是因为这间屋子里其他不归哈娜管的下仆也要使用的关系,绝对不是哈娜的德政。
在玺克脱衣服的时候,有另一个男人进来了。那个男人有一头柔顺的头发,虽然已经下班了,但是发型依然整整齐齐,看起来既正经又仔细。他穿着一身侍者服,俐落的脱下衣服之后,露出一身线条分明却又不会过于夸张的肌肉。这个人走路姿态优雅,目光也不会乱飘,看都没看玺克一眼,就进了隔间。很有古代勇士的感觉。
玺克心想:这么健康的身体,用他的血写召唤法阵,应该可以召唤出相当优秀的妖魔,比方说——想到这里,玺克赶紧制止自己。他已经不当邪恶法师了,不能再用这种眼光看人!
玺克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他头上那丛败草不管怎么洗总是会乱翘。胸前两排肋骨明显,手脚又长又细,像鸟爪一样,跟身体的比例怎么看怎么怪。跟通俗故事里常见的,躲在山洞里贼笑着对村民下咒的坏蛋法师,形象完全符合。
他叹了口气,进到隔间里,从瓶子里挤出一堆洗发精,努力搓洗他那好像永远都卡着油的黑发。
在他怎么搓都搓不出泡泡的时候,他听到隔壁传来那名男子的声音:你是哈娜新找来的助手?
原来他还是有看到玺克的。玺克总觉得他的说话声中带点敌意。玺克回答:嗯,是。
你叫什么名字?都做些什么事?男子问。
玺克.崔格。玺克老实报上名字,但不太老实的跟着问:你呢?他知道这个男子是在单方面的逼问他,但他就偏偏不会乖乖的给人问。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最后选择回答:瓦鲁。从语气判断,他可能有点担心玺克知道他名字就能对他下咒。但是不回答又很没礼貌,这人不是会对人失礼的人。
瓦鲁你好。玺克说:我今天帮她扫地、切田鸡,就这样。
你不是帮忙她对人下咒、拿人骨献祭,做各种奇怪的仪式?
这听起来好像是哈娜叫玺克正大光明做的那些事情。
原来哈娜都在做这种事吗?玺克问。
我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人!我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姐,还有她手下的小叭——
他死了。玺克说。
他哪时候不是死的?他老是在小姐旁边打转,天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可以帮我把他拖出去吗?玺克怀抱着一丝希望问瓦鲁。
你们早该滚出去了!你们这些法师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玺克就听到瓦鲁打开隔间门,离开的声音。等玺克把泡泡冲掉,走出来的时候,瓦鲁已经走远了。
之后玺克去厨房领了食物,带回房间吃。晚餐相当的凄惨,玺克怀疑是否跟瓦鲁的态度有关。厨师只肯给他硬面包,一些肉渣,舀汤时也避开了料,总算整颗卤蛋还是给他了,但是给他的时候板着一张脸,好像开餐厅碰到白吃白喝的客人那种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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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无计可施,乖乖的蹲在房间地板上吃饭。小叭和他出门前一样躺在那,没有移动。他蹲在小叭的尸体旁边,一面观察一面吃饭。以前在黑夜教团里经常要处理尸体,他很习惯近距离跟尸体共处,并不觉得害怕。
小叭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法师袍,这种可以掩饰污迹的色系,正是玺克这种买不起几件衣服的穷法师首选。小叭的年纪比玺克大,二十七岁上下。身材瘦弱,皮肤上有许多痘疤。小叭的尸体并没有**的现象,玺克本来认为这是因为天气太冷,漏风的房间成了天然冰柜,但他发现小叭的手里握着一个空玻璃瓶。仔细检查瓶底残存的植物纤毛之后,玺克猜小叭可能是自杀的。
他认得那是来自什么植物。那种植物正派法师通常不会碰,就算接触也是为了学习如何对付。在黑夜教团开设的黑暗学院里,则是正式课程之一。那种植物叫作甜蕊草。名字很无害,味道也很无害,就甜甜的,加在菜肴里有强大的提味效果。有最美味的毒药之称。
玺克和他在黑暗学院里的室友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某人厨艺突然大为进步,千万别吃他作的东西。这东西只要吃一点点就会重创肠胃,少量就足以致死。在学院里玺克曾经看过老师示范。动物本来是不吃这个的,强制灌食之后,动物很快倒毙。
甜蕊草有很强的防腐效果,那只动物的尸体完全没作任何处理,放了很久也没有**现象。这才是小叭尸体没有腐坏的原因。玺克在小叭身上搜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房间钥匙。这样很不方便,他不在时都没办法锁门。
玺克把可怜的晚餐吞下肚,然后打开他先前放下的行李。他解开施在行李箱上的几道防护咒语,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他只有少少的几件二手衣物、在这种天气下相当勉强的破洞大衣、慈善团体赞助的两双袜子和一双手套。另外还有一本国家魔法院出版的《魔法术语大典》。国家魔法院是光明之杖的正式名称,只是民间都习惯叫它的俗称光明之杖。
这本硬壳布面的精装书封面上画着一把发光的法杖图案,高二十六点七公分,宽十九点八公分,厚度更是达到七点九公分。里头有所有法术术语的解说,是所有法师必备的工具书。听说此书在各**师大学里绰号魔法院凶器。学生们一致同意,这本书相当适合用来砸人脑袋。不知怎么的,在面临考试而压力暴增的法师大学宿舍里,当住宿生之间发生斗殴时,先飞出去的往往不是火球,而是这本书。
想到法师大学,玺克又想叹气了。他从小就进了黑夜教团,在黑暗学院里学会魔法。黑暗学院的学习经历,文明社会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只有在特赦之后就读法师补校的学历。要不是他的学历这么差,他的能力肯定比哈娜好得多。但他却只能给人家打杂,整天下来没碰到任何和法术有关的工作内容。
玺克把行李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塞进构成床的板条箱里,然后一道道的施上防护法术。他仔细的加上了防妖精、恶魔、妖魔、精灵、人类、魔兽……等等咒语,连防殭尸的也加上了。天知道小叭会不会爬起来翻他的行李。对他来说,死人爬起来一点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