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莫说:我跟他老朋友了,追着他跑纯属好玩,没有想对他作什么。
你现在在作什么工作?吉禄玛问。
黑市交易。顺便告诉你,玺克作过法师助理、魔器分解员、保镳、跑船的、魔兽饲育员。我没说错吧?
对。玺克跟我说的是这些。吉禄玛说:但这还是不能证明你跟玺克是朋友——
奈莫重拍一下桌面,让东西都跳了起来:少废话了!你知道我和玺克都有本事直接拷问你!
吉禄玛呆了一下,又慢慢的缩起脖子。
你们聊些什么?奈莫再问。
一些只能跟他聊的事情。吉禄玛看向没有神像的空架子。
你还信黑夜王者?
曾经信。吉禄玛说:毕竟祂是我认识的惟一一个神明。东方学院收容的是诱拐来的年轻成员,北方学院则是信徒与信徒生下的孩子。吉禄玛不像玺克和奈莫有在外面的记忆,他一出生就在黑夜教团里了。
玺克跟你说了什么?奈莫问。这次他的语气比较和缓了。
很多事情,我们边吃边聊。聊他离开学院以后在作什么,我又在作什么——
你现在在作什么?
打零工、什么都作、有什么就作什么——离开学院以后,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奈莫大概感觉得到,吉禄玛过得并不好。
吉禄玛说:他买了个魔话给我,叫我打给法师执业管理局,还有很多单位,他还给了我他师父的魔话号码,叫我想清楚要不要打。
龙窝现在是没小孩,该找下一个给安派特发挥父爱没错,不过奈莫怎么有种孩子在外面捡小狗,回家丢给大人照顾的感觉?玺克也到了这种年纪了吗?应该说那个年纪早就过了,是精神年龄终于到了吧,开始会想照顾别的生命了。
你们怎么碰到的?奈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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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吉禄玛正蹲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一直都很可怕。
因为黑夜教团毁灭时他年纪还满轻的,加上北方学院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谁,也很可能已经死了,所以他在国家设施里待了五年,两年前才开始自己过生活。对他来说,黑夜教团还在时,他的人生只有美好的事物,是在黑夜教团毁灭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痛苦。他在那之后尝到了害怕的感觉、饥饿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对他带有敌意的感觉。
他在外界的经验只让他觉得教团说的是对的,这世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使命,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毫不在意的伤害他人。他觉得好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这让他觉得黑夜教团的毁灭是一场悲剧,进而死守着黑夜王者。
直到他看见玺克。黑暗学院里的人很多,他是司仪,看过的人更多,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玺克。那是东方学院杀戮之首,跟他一样的好人。
他却感觉不对劲。玺克并没有像他一样,显得既狼狈又可怜。玺克看起来很自在,不管谁看他他都不当一回事。他还是那个玺克,却跟吉禄玛不一样。
吉禄玛主动喊了玺克。
后来他们边吃东西,玺克边告诉他自己的经历。玺克看到黑夜王者像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的告诉吉禄玛,他在外界发生过什么事,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吉禄玛听玺克说他曾经当助理怎样被上司欺凌,却又怎样跟一个本来敌视他的仆人建立友谊;听玺克说他在废墟般的职场里交到一个最重要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帮助过他的树精爷爷;听玺克说他碰到令他生气的事情,以及他和讨厌他的高位骑士怎么变成同盟的;听玺克说他逃离了这个世界,却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了家人。
后来玺克帮他拨魔话到法师执业管理局。玺克边拨号边说:这个号码我当初是看海报看到的,上面说只要是法师碰到任何工作上的麻烦都可以打过去。你没有执照,不过这条专线现在全面免费了,反正你也算是法师,就打吧!
魔话一接通,马上传来女人大骂的声音: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吉禄玛听到这种充满敌意的声音,还以为玺克要被拒绝了,但玺克却冷静的回答:下午三点,毫无疑问是公家机关的上班时间。
我管你几点,你一直打过来烦不烦啊?
这次的敌意更加尖锐,吉禄玛已经想放弃了,但玺克回答:妳烦是妳家的事,我不烦。
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我也不想,那就交给局长大人吧。
局长很忙,没有时间接你的魔话!你也别再打来了!
玺克用平淡的语气回答:在听到局长说话以前,我会以每四十五秒一通的频率打来。假如妳换班了,我会休息一下,等妳上班继续打。
魔话里的女人说:局长,别吃蛋卷了,过来接魔话!
吉禄玛非常惊讶,原来这样就可以了。
玺克告诉吉禄玛,他刚进社会的时候连报警处理尸体都不会,现在他已经在学习出问题时该如何找律师了。
他也告诉吉禄玛: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鸟事,不过要是处在社会最底层,全世界的鸟事都会掉到你头上。
玺克没有跟他说什么只要努力情况一定会改善之类毫无根据,说完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励志小语,只是告诉他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
玺克离开以后,吉禄玛自己把黑夜王者的雕像给劈了。他到这时候才真正明白是谁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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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吉禄玛说的事情经过以后,奈莫一手支着下巴,问:所以,你要打给安派特吗?
我想会吧。吉禄玛看了一眼躺着黑夜王者像的垃圾桶。
你知道玺克接下来要去哪吗?奈莫问。
他有说……
得到想要的情报以后,奈莫站起身:没事了,你就慢慢挣扎吧。
吉禄玛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他手抬起来不知道该放哪好。
五年前的玺克看起来就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奈莫说。他走出房门,关门同时不耐烦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鼓励别人真不像是他会作的事。
奈莫想了一下,反正变得像玺克也算不上什么好事,这样一想他就释怀了。
奈莫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门口东倒西歪的躺着五个年轻男人,旁边还有被没收的角钢和球棒。
瑟连站在一边,舒伊洛奴一脸无辜的躲在他背后。看到奈莫回来,瑟连笑着对他说:太好了,你可以去报警吗?我在这边看着这些人。
奈莫目光扫过这些人,脸上瘀青、抱着肚子站不起来的应该是瑟连下的手。至于那个特别惨的,衣服都烧破了,皮肤大片发红,鼻血流满地,显然下体遭到重击而弓着背的家伙——
那是舒伊洛奴制服的。瑟连一脸同情的说。
奈莫也一脸同情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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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魔暴动事件后过了大约半个月,最魔的角落生意猛然变好。那一天玺克让众人大量试吃的行动,让这间店的食物很好吃这个消息散播开来了。
名气这种东西一旦超过某条界线,就会以等比级数变化,一传十十传百,店里突然塞满了客人。
玺克开始学到一些难以想象的外场经验,像是他上菜的时候,要是为了把菜放到某一桌上,而让另一手端着的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回头时那一盘就被清空了!
他开始学着把每一桌当成一锅正在炖的魔药,点菜就是必须扔进去的配方,这样有极大的帮助,但是有时候还是会碰上困难。
比方说:要点餐了吗?嗯。这个金属蛛达达式方格蛋糕,不要奶油,多一点巧克力。还有棺材虫拼盘,不要骨盆虫,多一点牙虫,啊,还是给我牙虫好了,不要趾骨虫。啊,也不要肋骨虫,呃,还是给我一点点骨盆虫就好,不要太多。用锁骨虫取代牙虫好了,还有脊椎骨虫给我红的不要蓝的。啊,不要冰块喔。还是给我正常份量的牙虫好了,记得不要骨盆虫喔,算了,给我一只骨盆虫蓝的……
幸好飒米浩特不在乎他搞砸,点错就拿去喂巨狂号。飒米浩特也不在乎玺克痛扁客人,所以很多问题都顺利解决。
这一天,玺克早早起床,洗脸准备上班,他听到用餐区有电视的声音,推测是那只牛头恶魔又跑来听晨间新闻了,于是他边绑围裙,边漫不经心的走出去。
结果他看到一颗直径约一公尺的眼球,漂浮在一张对着电视的桌子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出英雄故事的最**,身分卑贱的英雄救完公主,必须离开这个地方,面对他曾经犯下的罪。那颗眼珠看了,眼泪流个不停,滴到椅子上再流了一地。
玺克看第二眼才发现飒米浩特跟眼珠坐在一起。飒米浩特看到玺克惊讶的样子,就抬起一手跟他解释:我知道眼泪是泪腺分泌的,泪腺不是长在眼球上,眼珠流眼泪太不科学了。但是这颗眼珠是魔神大人的,他什么都办得到!
玺克说:不,我惊讶的是眼珠竟然单独飞在这种地方。
飒米浩特偏了一下头,好像不懂玺克为何会惊讶。
玺克走向柜台准备把菜单之类的东西拿出来放,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等,魔神?
魔界至高无上伟大无比美丽强悍凶恶魔神大人的一颗眼珠。飒米浩特说。
玺克很认真的身体前倾问:他总共有几颗眼珠?
飒米浩特也很认真的脖子前伸回答:不知道,要数你自己去数。飒米浩特挥了挥手,制止玺克排调味料罐:今天不营业,有重要的客人。
这个吗?玺克被飒米浩特惯坏了,居然用手指指着魔神的眼珠。那颗眼珠的虹膜是接近黑色的咖啡色,白色表面几乎没什么血丝。
那是其中一个。飒米浩特耸耸肩:你去吃早餐吧,中午时要待在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