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玺克看完安派特的毕业论文,吃晚餐时,玺克一面吃味噌烤猪肉,一面思考。等到饭后吃布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安派特:我能唤醒死者是因为我是先天死灵师,我会是先天死灵师是因为我有相关的悟性,意思是说,我这个人本身就接近死灵师吗?
这彷佛是某种命中注定,意味着玺克的命运早就决定好了。他只能走在他有相关天赋的路上,成为他预定要成为的样子。
安派特思考了一下,才说:的确,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天生注定的。如果你是职业运动员,我会告诉你,开发自己的天赋是你惟一该做的事。在那个领域里,没有天赋就什么都不是。但你是法师。你想当法师吗?
想。玺克说。他喜欢法师的生活,他喜欢研究那些沉闷无味的东西,他期待他能知道更多的知识。
那么,运动员的那一套就与你无关了。这是你的选择。我们是法师,法师和骑士不一样。骑士的能力通常在二十出头的时候达到高峰,四十岁以后体能衰退,就开始倒数退休时间了。我们法师四十岁才正要成熟而已。越老的法师越厉害。那些快走不动的老法师,眨个眼的威力比年轻人念上半天咒语强好几倍。
这些我知道。玺克说。法师需要读书,而书是永远也读不完的,活越久意味着有越多时间读书。在法师这一行,活得久的人就赢了。
可是,如果我的悟性就是在那一方面,那我——玺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面对自己的天赋让他感到焦躁,或许是因为他的天赋他不喜欢。
悟性是会改变的。安派特用和缓、稳重,像古钟一样的声音说:你越是在某一个领域努力,你对那一方面的悟性就越高。你知道悟性高是什么感觉,你不需要努力到有难受的感觉,就能够通灵,但是你的药草悟性也很高,你在这方面没有努力过吗?
我很努力。玺克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连叶子的形状都分不太出来,后来他开始能分出叶脉的细微差异,能够用手摸出每种植物不同的触感。到后来,他能够远远的看就知道那是什么植物,不需要一一检查特征。
在累积了越来越多的努力之后,现在他闻味道就知道四周有什么药材,正处于什么状况,新鲜或是受潮发霉,有没有切碎或干燥他一闻就知道。这项能力是他一开始还在用眼睛辨识时完全无法想象的。
在这个过程里他吃足了苦头,甚至连晚上睡觉都梦到自己在看药草图鉴,还有大量的植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不可能教会刚开始的自己,如何用味道检查药材状态。那时的自己没有足以领悟这件事的悟性。可是就在努力的过程里,不知不觉的,他就准备好了要学会这件事。
到现在,他要学会新魔药变得越来越容易,有时候他根本就没费多少力去学,看到就会了。要不是他还记得自己刚开始学习时有多艰辛,他可能会以为自己在这方面拥有强大的天赋。
这是你用努力提高的悟性。反过来说,悟性如果没有使用,也是会降低的。人类本能是有游泳能力的,但是如果一直都没有下水使用,最后就变得不会游泳了。
二十岁的时候,天赋的影响力大于你的努力。可是法师的时代在四十岁之后才开始,因此决定我们的价值的,是我们从出生走到现在累积的努力,不是我们的天赋。
悟性会因为你这一路走来而改变。你的意愿让你得到了药草的悟性。隐士葛朱奥因为生病的特殊体验,才体会到地图魔法的奥秘。当你选择法师这条路的时候,在你决定靠头脑而非体能的时候,你的选择已经决定了在你的人生里,努力才是最重要的。你会往哪里努力,取决于你的意志。跟顺着天赋走不同,努力如果不是出自你的选择,你就没有办法做到。
玺克想了一下,安派特的解释引出另一个问题:但是那种情况还是有的吧,因为没有相关的资质,所以不可能办到某些事。玺克没有举例,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安派特回答:就算你知道有些事情你永远办不到,你的可能性还是无限的。因为这个世界是无限的。即使扣掉那些你已知的不可能,你依旧不会知道你将碰到什么事情,所以会因为那些事情而改变的自己,就有无限种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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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现在,在撑伞男离去之后,玺克准时把骷髅鸟送回兽栏。他发现鸟翅膀因为剧烈移动,裂开了。修补完后玺克直奔圣照之日准备室。
他看到两个蝙蝠正在修改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屋内留守的骑士都不安的走来走去。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产房开始传来哀嚎声。芙萝蜜的阵痛已经到达顶点,她每哀一声,外面的男子们就惊恐的缩一下脖子。
快十二点的时候,房内传来小小的呱啊——呱啊——的哭声。透过门板,那个声音几乎听不到,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外面的男人们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那个声音刻在人类的基因里,就算是没听过的人也能认得出来。
孩子出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产房的门打开了,加拉葛第一个进去,玺克跟在后面。房内,莉丝娜抱着一个包在花布巾里的小婴儿轻轻摇晃。她小心的用手臂撑住婴儿的整个身体和头部。婴儿红红的、小小的、皱巴巴的,皮肤嫩到好像点一下就会破。
很健康。莉丝娜对加拉葛笑说。
加拉葛的样子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下垂的同时,嘴角扬了起来。
玺克看到瑟连蹲在房间角落,看起来好像脱力了的样子。玺克过去拍他的肩膀说:第一次看生产过程的感觉如何?
瑟连只是掩着嘴不说话。
莉丝娜把婴儿放在芙萝蜜**边,玺克听到芙萝蜜说:他的名字是克劳蒂雅尔.盖咯。给他一个平民的姓氏,让他自由选择要走的路。
涅国皇室的姓氏是列塞芙,盖咯是依索伦的姓氏。这象征着克劳蒂雅尔不是以皇族的身分诞生,而是以平民的身分诞生。这个孩子没有皇位继承权。
舒伊洛奴听到这个姓氏时愣了一下,加拉葛见状,对她说:你似乎有点误会,我们出去谈。
舒伊洛奴点点头。
房内还有一个人,是一个脸上横着好几道疤的老头,白色医师袍里面穿着一件花衬衫,是在玺克工作时抵达的医生。他拿出两个小玻璃瓶,走到芙萝蜜**边。玻璃瓶一打开,玺克就闻到里头的味道,知道那是什么药。
第一个瓶子的药沾在手帕上,在芙萝蜜脸旁边晃了晃。那种药可以提神,让人从昏迷中醒来,虽然玺克觉得产后就让她睡比较好,但是他没出声干预。
直到刀疤医生打开第二瓶药,要让清醒过来的芙萝蜜喝下去时,玺克才紧张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把药夺走。
这种散发出甜香的魔药,别号回光返照,可以强迫人体恢复正常,让濒死的人再撑一段时间。问题是这样对身体非常的伤,就算只是让人从体力不支的状况下恢复,之后也要休养好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把身体养好。给产妇用,这是想杀了她吗?
你在干嘛?这不是补药!玺克怒吼。
加拉葛还没出去,他看到这个情况,上前一步问:药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艾拉索之毒,是回光返照。玺克报上药名。
那没问题。请你把药还给殿下。加拉葛说:他还有接下来的行程要跑。不能总是由加拉葛顶替,迟早会被看出来的。
玺克倒吸一口气。为了把这个婴儿的事保密,要做到这种地步?
但是这样,她不会分泌乳汁!孩子怎么办?玺克说。回光返照会强制身体回到正常状态,那也就是没生孩子的状态。
莉丝娜跪在**旁边看着婴儿,现在抬头说:我会泌乳,我来当这孩子的奶妈。分泌人类的乳汁,是媚魔能控制身体状况办到的事情之一。
玺克挣扎了好几秒,这段时间加拉葛一直看着他。最后加拉葛垂下了眼帘。玺克终于把药还给芙萝蜜,而芙萝蜜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
交出药以后,玺克站在原地不动。刀疤老医师走了过来,拍拍玺克的肩膀说:年轻人,听说我来的时候,那些备好的魔药是你煎的?
玺克揉揉眼睛,回答:啊,是!
做的不错,帮上忙了。刀疤老医师放下手,说:早点习惯吧,人们有自己的选择。
玺克在芙萝蜜的**旁边,重重的坐下,芙萝蜜露出笑容摸摸玺克的头,还挺起上身亲了一下玺克的额头。
瑟连默默的走到玺克背后站着。
加拉葛又看了这个场面大约十秒,用眼神示意舒伊洛奴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