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可他还是觉得,他的阮阮已经够坚强了。
她心里在背负多少东西,恐怕这世上没人能真正的理解和分担。呢呢的死,她归咎于自己失败的婚姻,和没有对安茜的要求进行妥协,安燃的残疾更是让她一辈子都无法真正将那份内疚释怀,那些悲痛好似上一秒刚刚发生过,她仍是一个伤痕累累未能痊愈的伤患,却为了周围人的情绪,而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快乐和平淡起来。
为了情绪低落的童瞳,已经三个月没走出家门的巫阮阮主动要带着她来逛街,然后,就这么在对沈茂信誓旦旦会安全带回童瞳的保证后,把童瞳弄丢了。
愧疚会像一座金字塔,一层一层叠加,想要风化,却需亿万年。
"我要是知道她会走丢,我一定会抱着喃喃去买,不让她自己走。"阮阮胡乱的撩开脸颊的发,哭着蹲了下去。
霍朗无奈的叹气,把她从地面上拉起来,"你没看到是她自己自愿和人走的吗?如果真是她自愿,你自责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她自愿,有人蓄意要带走她,那早早晚晚她都会被带走,你自责更没用,你就是个倒霉蛋。"他扯着阮阮的手臂带着她往商场外面走,"我送你回去,我和沈茂一起找人。"
无计可施的等待无疑是最折磨人的,巫阮阮一整个下午都在房子里团团转,坐立不安,霍朗回来时,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窜到他面前,"找到了吗?"
霍朗摇头,"警察排查过,凯美瑞套了假牌,我们在耐心等等。"
阮阮不知道这份耐心,到底要坚持多久,时间在一点点消磨着人的耐性,她的,还有沈茂的。
一个月过去后,所有的希望都磨灭为绝望。
这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点痕迹,无处可寻,饶是那监控上的蛛丝马迹,也在半路断的干干净净。
她到底是自己想离开,还是被人劫持走,就像一个未解之谜的两种极致的可能性,一直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大概是沈茂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刻。童瞳不知所踪,童晏维和霍筱也一直没有出现,警方的调查陷入瓶颈,如果排除自愿这一条,那么所有深部问题所指向的矛头,是沈霍两家。
沈茂飞回美国和父亲谈判,如果童瞳是他们带走的,那把她平安放回来,他们的任何要求他都答应,商业联姻也好商政联姻也罢,包括和童瞳断开联系,给她一笔富裕一生的分手费,如果沈家要那两个孩子,他就带回来,如果沈家不要,他一辈子不和他们相认,只要他们平安送回童瞳。
可最后的答案,是他父亲语重心长的一句,我们没绑架你的人,可以帮你找,找到找不到,作为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你都有义务为沈家付出。
因为霍筱临阵悔婚一事,沈霍两家的合作谈判崩盘,这对于霍家来说是一笔巨额损失,包括童瞳的弟弟劫走了霍家的宝贝女儿,沈茂不得不怀疑,这是霍家的打击报复,或许是对沈茂的保护,或许只是一种要挟,一旦童瞳失踪的事情不胫而走,童晏维得知后一定会带着霍筱出现。
沈茂又开始陷入了和霍家的拉锯战。
三个月过去后,童瞳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夕阳温和的橘色黄昏,沈茂站在婴儿房外安静的发呆,霍朗上楼叫了两遍让他下来吃点东西他都没回应,只是张开手指按在眉毛两端揉了揉,低落至极的说道,"南方的冬天快到了,我们童瞳也快生了。"
入了1月,气温确实降的快了些,一场大雨过后,开始有人穿上毛衣和外套。
童瞳的父母得知童瞳失踪的那会儿,沈茂被他们训的孙子一样,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情绪失控的童妈妈给了两巴掌。
沈茂不理阮阮,和霍朗的话也变得少了很多,只有祝小香偶尔会闹腾腾的住进他家里,他沉默的纵容了,童瞳就是个闹腾的人,如果祝小香不来,这家里沉重的就像死过人。
童瞳失踪之前在商场按着沈茂的身材给他订做了一件中长款的外套,就是等着入冬的时候穿,现在预定的时间到了,阮阮去商场取回来给他送去。
门铃响了很多遍,沈茂才裹着一条毛毯从里面来开门,眼里毫无生气,却在看见阮阮的时候,莫名的浮上一层嫌恶。
最开始的时候,每次门铃响,沈茂都会飞快的跑来开门,门外的人无奈于他眼里闪烁着的希望小火苗在瞬间熄灭,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习惯了被人按响门铃,然后习惯看不到他想看的人。
沈茂从不这么潦倒,至少在阮阮的眼里他不这样,他温和沉稳,彬彬有礼,不随意与人为敌,只要有人和他说话,无论身份与阶级,他总是带着非常真诚的微笑,和霍朗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变得有些痞气和霸道,但是面对童瞳,他总是无止境的包容。
总得来说,沈茂是一个适合生活在这样大背景的家庭里,很少人会讨厌他这种真诚的温柔。
可是现在,他的周身盘绕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有事?"他冷冷的问,不等阮阮回答,接着说,"如果不是童瞳或者晏维回来,你有事也不要找我。"
说完他就要关门。
阮阮急忙用手撑在门上,"等一下,这衣服给你的,现在刚好是穿它的时候。"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她给沈茂送过吃的,被推出门,给他打扫房子,被他推出门,总之不管她如何出现,都会被推出门,索性她现在根本就不进门了。
沈茂裹着棕色的高级薄毯冷淡的打量着她,两秒钟后,拂掉她撑门的手,继续关门。
情急之下,阮阮冲动的将手指夹在门缝里,结结实实的被夹了一下,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她只是咧了下嘴,并没尖叫,"等下,这是童瞳给你买的!"她飞快的强调,生怕自己的声音被隔断在门外。
沈茂的动作陡然僵住,门框就这样夹在阮阮的手指上僵持着,片刻后,他缓缓推开门,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甚至死灰复燃一般闪烁着小小的希望火苗,"童瞳?买给我的?她寄回来的?她联系你了?你知道她在哪?"
说完,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抓着毛毯揉了揉鼻子,等待阮阮给他真正意外的答案。
然而事实总是残忍的,阮阮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心看向他的瞬间幻灭了希望的双眼,"之前她在名品汇给你订做的,听说是布料和裁缝都是英国的,又要排单,所以等的久了一些,童瞳说现在做完刚好给你冬天穿,那个订货单在我这里,我帮你拿回来了,你穿吧,天冷了。"
沈茂一把抓过她手里的大纸袋,不再看阮阮,重重甩门,他手指的骨骼捏的纸袋哗哗作响,似乎在颤抖,心里酸疼酸疼,"哎...宝贝,你哪去了..."
手指被夹伤,两根手指的指甲上都形成了黑色的淤血块,巫阮阮像个傻瓜一样托着手掌站在沈茂的门外,她没有理由和资格去埋怨沈茂的无情,她弄丢的是沈茂的三个亲人,如果换做是自己丢了,霍朗可能连这样的交流都不会给童瞳。
伤的不是你的心头肉,你便总会觉得别人在小题大做,若是伤了你的心头肉,你会觉得全世界赔偿给你都不够。
霍朗刚刚去公司开一个紧急会议,回来的时候看到阮阮在沈茂门口低落的像快凋落的小花,他把阮阮叫回了家,看到她手指的伤,呼吸都重了几分,不管有用没有,翻出药箱找到一瓶云南白药扔到阮阮怀里,然后大步走出别墅。
门铃被他按的失去了节奏,沈茂开门之后他一巴掌将他推进去,甩上身后的门,满眼怒意瞪着他,"你这股火打算憋到什么时候!"
"到童瞳回来的时候。"沈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鼻音浓重。
"她一直不回来呢?世界这么大她若有心躲你,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然后你要一辈子这么对待巫阮阮是吗?"
"我怎么对待巫阮阮?我对她怎么了?我对她不够宽容吗?"他冷漠的反问着,走到茶几旁拿起烟盒,给自己点了一颗烟,客厅里已经像是烧过大火一般乌烟瘴气,他大概一直抽烟,烟雾加重了这个家的阴霾。
霍朗站在玄关处没有跟过去,"你刚刚关门夹伤了阮阮,上次她煲汤给你送来,你打翻了把她的小腿烫出血泡,你如果一直这样,我不会再让她靠近你,巫阮阮是我的人,不管什么理由,谁伤害她,我都不能原谅,别以为只有你沈茂有脾气,我霍朗的脾气你知道。"
沈茂喷出一口烟,冷笑了一声转身看着霍朗,"我夹她个手指你就不能原谅了?那她把我怀着双胞胎的女人带出去弄丢了,我该原谅她?"
"童瞳不是摆设,她有自己思维她是独立的大人,巫阮阮只是她的朋友,对她没有责任和义务!"
"你少他妈放屁!"沈茂突然激动起来,发红的眼眶加剧了他周身的寥落和不甘,"丢的不是你老婆孩子你凭什么这么说!换做是童瞳嚷着要带你的巫阮阮和喃喃上街,最后走丢了,你会认为童瞳是无辜的吗?你自己的臭脾气什么样你最清楚,你会怎么为难童瞳你也明白!我没有对巫阮阮怎么样,我只想让她离我远一点!我看见她就心烦!我看见她就会想凭什么丢的不是她,是我们家童瞳!"身上披着棕色薄毛毯让他看起来非常单薄可怜,他夹着香烟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声音也跟着陡然升高,微微发颤,"你们家巫阮阮手指被夹一下你知道心疼了?你知道找我算账了?你知道和我翻脸了?那我家的呢?我的女人和孩子生死不明我怎么办?我不心疼吗!我他妈的!不能心疼吗?那我找谁算账去!我威胁谁去让他不许伤害我的人!"
"说到底是你自己保护不了她!如果是别人带走她,那就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如果是她自己要走,也是你没能给她留下来的理由和足够的安全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