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家的事情顾凝他们如今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些。二夫人当年是老太太给二爷定的,刚进门那些日子也很会讨老太太欢心,但日子一久便越来越差,到后来还闹到老太太不想见她。二夫人娘家普通无权无势亦无钱,大儿媳妇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有了儿媳妇二夫人便处处拿媳妇儿说事儿,不但要求自己管着这房的月例钱,还不断地吩咐媳妇干活。媳妇儿鲁氏为人也有点古怪,整日跟人说婆婆如何虐待她,百般诉苦,可若是有人替她出头想跟二夫人说几句话,她又立刻摆着手撇清关系说自己一点也没没那么个意思。弄得说合的人里外不是人,谁也不愿意管她。以往五夫人性子爽利,喜欢管点闲事,鲁氏跟她抱怨多了,便帮她说说,结果她自己立刻就去讨好婆婆,表忠心,半点也不敢反抗。把韦氏气得再也不愿意搭理她。她却还喜欢找人诉苦。
今儿还是因为月例钱的事情,鲁氏不知道受了什么鼓励,竟然理直气壮地在老太太屋里提这事情,老太太没管,回到家里二夫人就暴怒,关了门撕打鲁氏。
楚楚劝了两句,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哭着出来的时候正撕扯得不可开交。
顾凝让她放宽了心且在这里住两日,不必回去理会就是,她也不主动去掺和二婶家的事情,就当做不知道。后来向柔来串门,趁着楚楚去西厢的时候告诉她那头打得天昏地暗,老太太听了只脸一沉,说了句“祸害”。
向柔轻声道:“少奶奶,老太太最疼您,这话知我听见,您可要往心里去。”
顾凝虽然不懂她这话何意,还是笑了笑,“向姨娘客气了,老太太自然是气得厉害。我听过就算,不会再想起就是了。”
向柔笑了笑,“少奶奶自己无欲无求的,自然不在乎这些。其他房恨不得将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掌握呢。”说着她叹了口气。
顾凝曾听人说老太太护短,偏向亲生的儿子这些话,可自从搬回来住,倒没怎么觉得,想来可能是吃斋念佛久了,心绪就平。
楚元祯夜里回来看到楚楚在家也没多问,独自去正院请了安,回来就寝之后跟顾凝聊起来,说了说二夫人家的事情。老太太似乎很反感,但是也没明着斥责,只让她们两个最近不要去请安了,免得再生事端。
顾凝悄悄地道:“这事情也蹊跷,以前二嫂很少如此,这次竟然敢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二婶叫板。她早就知道老太太反感她们,还如此,真是蹊跷了。”
楚元祯笑了笑,“说起来,还不单是这点事情。估计跟二爷他们提议的重新划分家里的任务有关。”他见顾凝没有困意,便翻了个身,以手支头说给她听。
如今楚家的进项主要是靠土地、果园、鱼塘、茶园等等这些,生意已经退居次要。当年老爷子发家时候的胭脂水粉生意是靠赵家扶植,一直受他们挟制,很多时候老太太也拿这个来挤兑老太爷。后来老太爷发了狠,培养了楚元祯发展熏香的生意,慢慢做出成绩,楚家的生意便基本一分为二。老太爷交给楚元祯的生意开始也只有熏香这块,但是他手下忠心的掌柜、师傅等人却也跟了楚元祯。原来的生意赚的钱依然入楚家的帐,归老太太这些人支配。初始楚元祯还帮他们打理的,但是后来跟老太太的亲信发生了矛盾,便慢慢地退出,尽量不管事情。后来老太太觉得赚钱越来越少,便逐渐全都转移入地,依然大量购买田地,那块生意除了门面便也没有多少了。
但即便没多少,那也是能生钱的差使,老太太的亲信,家里的爷们儿也都想插一杠子。原本二爷管着果园和鱼塘,最近他说元亨成家许久却不曾立业,希望能够多分派他一点活干,可以让他去管管铺子之类。大爷向来游手好闲,自命清高,不趟凡夫俗子浑水,这些事情都是大少爷和三爷在管。大少爷自然听母亲的,不肯让元亨管。二少爷楚元亨便跟父亲提议,他可以帮忙管鱼塘,这样一个管果园,一个管鱼塘。谁知道二爷怒了,斥责了他一顿,让他别惦记老子这点东西,去争其他的。鲁氏因为丈夫受了憋屈,又可能被什么人挑唆,便在老太太面前提月例钱的事情。
于是事情激化,结果就是老太太越来越讨厌二房的人。
顾凝叹了口气,“所幸不关你的事情,让他们随便争去吧。”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看向楚元祯,“你说如果他们是针对你,到时候想让你交出生意该如何?”
楚元祯俯身吻了吻她,笑道:“怕什么,他们想要就给他们。但是我的铺子不值钱,值钱的是那些客商,还有我的秘方,六大掌柜八大师傅,把铺子给他们,我照样可以开起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她胸口,拉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况且,我一直觉得,我最珍贵的是夫人和没出生的小鸟人,只要你们在,就算净身出门咱也不怕。”
顾凝摸了摸他的脸颊,前世不管是电视也好,报纸也罢,看过太多中途失败负债累累一夜沦为穷光蛋的人,但是她相信楚元祯不会是那样没有准备的人,就算他们真的离开楚家,他照样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小家。
转眼到了腊八,府里熬了香浓的腊八粥,窗外大雪纷纷,窗内粥香融融,顾凝惬意地仰在楚元祯特意帮她订做的格外结实的摇椅上休息。
今儿老太太打发丫头来说让她不必去请安,在家好好呆着就行。如今文氏和张姨娘已经回去大爷院子,楚楚住进老太太院里,每日陪着向柔做做针线,跟老太太说话解闷。据说二夫人给楚楚找了门亲事,被老太太骂了回去,说她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让她年前都不必去大院请安,闭门思过。
前几日秦掌柜带儿子来提了亲,这事情本来只要顾凝答应就好,还是让楚元祯陪她去跟老太太回了,老太太倒是很欢喜,说都是一家人,如今亲上加亲是最好的。甚至还赏了茗雨一身头面,又让顾凝不必让茗雨干什么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来年春天恰好成亲的。
如今巧针和小池已经被茗雨教会做领抹,等她出嫁便由他们给顾凝做。顾凝晃悠了一会看她们正在勾勒花边,起身去拿起细紫毫蘸了妃色的颜料走到梳妆台前将裱糊挂在上面的那副莲花消寒图填了一瓣,又顺便做了阴晴记录。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得她手一抖,蹙眉往外看,李婶早去应门。来人是孙氏房里的丫头小穗,她只气呼呼撂下一句夫人请少奶奶赶紧过去转身便跑了。
李婶进来回话,道:“少奶奶,不如我和小池姑娘去看看什么事儿,然后回来报您知道。”
顾凝看了看外面下雪的天气,因为要过一座小拱桥,生怕路滑几个丫头扶不住自己,便同意了。没一会小池自己先跑回来,衣裙上沾了很多雪,似是路上跑得快,摔了一跤。
顾凝直觉出了什么事情,让她慢慢说,等小池说完她紧蹙了眉头。原来孙氏娘家也有座酒坊,因为楚元祯需那个以酒换香料的客商求量大,除了自己酒坊酿酒,还要从其他酒坊买。楚元祯让管事儿的自己挑,为了照顾亲戚也指出了五夫人和孙氏两个亲戚的。
五夫人姐妹家的还好,孙氏娘家的酒坊最近由侄子学着打理,那酒就开始不纯。今儿送了今年最后一批酒过去,顾老爹尝了尝酒说他这酒成色不行,还掺了水,当初用的粮食也有坏的,让他们把酒都拉回去。孙家的伙计回去跟大少爷一说,他们立刻火了,纠结了人把顾老爹和几个管事儿给打了,扬言再也不要和楚家做生意,把酒卖给别人。
那孙少爷立刻亲自坐车来找孙氏诉苦,说楚元祯几个欺负他,污蔑他家的酒不好,还口出恶言,说他们孙家都是靠楚元祯养活之类,顾老爹还指挥伙计打了他。
如今李婶还被孙夫人留下,说她自作主张,竟然替三少奶奶赴会,让人打了她两巴掌。
顾凝听说父亲和李婶挨了打,顿时有些坐不住,就算从前父亲喝酒卖疯,她都不肯他受罪,更不允许人家羞辱他,如今他好端端的,却凭空受孙家这一通打骂羞辱,这口气她一点都不想忍。她略略沉思了一下,便吩咐了几个丫头,然后开始躺在床上。
没多久老太太打发李秀姐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小池抽抽嗒嗒地说了一遍,大夫人让少奶奶过去,少奶奶因为今日有点不舒服先让李婶去问问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大夫人打了李婶,让少奶奶赶紧过去,少奶奶寻思可能是大事,便急忙往那里去。谁知道走得太快,在小桥滑了一跤,她们几个硬将她拦回来的。
李秀姐一听皱眉斥道:“三少奶奶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丫头能担当得起?还不叫郎中?”然后快步进屋里去看。
顾凝脸上涂过自己特制的香料,面色发黄,歪在引枕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见李秀姐进来欠了欠身。李秀姐忙问了好抢将上前,惊呼道:“我的奶奶,您就赶紧躺着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凝叹了口气,不想开口,见李秀姐一脸急切知道她得回老太太便有气无力道:“别告诉老太太,让她白白地担心,我无事,今儿多亏了小池这丫头。我滑了一跤她在后面抱住我,将她摔得够呛,膝盖都蹭破了,我只是吓了一跳,其他的一点磕碰都无。”
李秀姐说了一通关心话,又问保胎药有没有按时吃,郎中什么时候过来,之后放低了声音,道:“少奶奶,大夫人那里到底什么事情?大雪天儿的,老太太都吩咐不必晨昏定省的,她这是要干什么?”
顾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婆婆叫得急切,我也不好耽误,不想……真是没用。”
没一会儿,五夫人三夫人几个也来探视。宋氏也随即进来,见顾凝无事便又悄悄地离开。五夫人气愤道:“三郎家的你也别怕,这事情我今儿也听说了,大嫂那个侄子也忒不像话,打了亲家老爹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二夫人忙悄悄地推了推她,示意她别说话。
李秀姐大致问了问,说回去跟老太太回话,二夫人聊了几句便也告辞,五夫人和三夫人便留在这里陪顾凝说话。没过多久李婶回来,脸上因为被扇了几个嘴巴了,肿得有点厉害。她自己也知道孙夫人不过是报复她后来跟三少爷夫妇一心忘记了孙夫人让她呆在小院的初衷。
晚一点的时候四夫人领着郎中匆忙进来,一进门便道:“侄媳妇没大碍吧,把老太太急死了,非要亲自过来。她这两日不舒服刚吃了药,我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拦住。我一直在安排过年的事情,才抽了点时间去老太太屋里便知道了这档子事情,紧赶着就来了。”
郎中给顾凝号了脉,告诉她们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一点惊吓,脉像稍见虚浮,仔细修养,注意别动气不可大喜大悲便无大碍。
郎中留下方子便告辞,四夫人又打发丫头跟前门的小厮说一声,用马车将郎中送回去。
顾凝一直强调让他们不要惊动老太太和楚元祯,不过宅门里面没秘密,没多久大家都知道,杨姨太太打发疏柳来看过两次,送了一枝上好的山参。申时末楚元祯顶着大雪回家,天地苍茫得如同入夜一样,他走得太急,几次险险摔倒。
一进院门,他匆匆往屋里走,李婶忙上前帮他解下大氅顺便低声告诉他夫人无事让他别担心,又伺候他换了轻软的棉鞋,然后巧针抱过一旁的小暖炉在他身边从头到脚晃了晃驱掉一身的寒气,免得让顾凝不舒服。
楚元祯虽然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依然担心,他一接到顾老爹挨打的消息就赶去处理,生怕顾凝知道特意让人瞒了消息,却没想到孙家这般嚣张,竟然先上门告状。家里小厮去报,当时他真以为顾凝动了气,受了惊,急得恨不能飞回来。
众人见他回来,忙纷纷让开,让他近前看望顾凝。楚元祯也顾不得太多礼数,粗粗做了揖便抢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阿凝……”
顾凝看他紧张的模样,心下有点内疚,便也没怪他当着这么多婶子的面如此卿卿我我,五夫人见他们小夫妻要说甜蜜话,忙笑着喊其他人都告辞。
楚元祯起身送到屋门口,又让茗雨去送,然后迫不及待地回了屋,自己解开腰带脱了外袍棉衣,披上顾凝让丫头给他做的便服,又洗了手,然后爬上床,趴在顾凝身边看她。
“夫人,你吓到我了。”他抬手轻轻地爱抚她的脸颊,吻了吻她的鬓发,用轻软的语调抱怨。
顾凝笑了笑,“那我跟夫君道歉,可如果不如此我该如何讨回自己的公道呢?大娘如此不也就是想看看她说话还好不好使吗?不如且让他们都表表态,免得都没机会。”
楚元祯叹了口气,俯首吻她,声音低沉深情,“不管夫人想要什么,为夫自然全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