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祯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在外面院子的情景,父亲很少来,后来老太太将他带进大院,却不肯认他的母亲,还是他吸引了老太爷的注意力才能将母亲也接回家。那时候他发誓他不能让母亲受苦受辱,所以不管什么苦他都忍受着,拼命地学东西,因为他的优秀,爷爷逼着父亲给了母亲名份。
他对母亲有过怨,可又觉得内疚,自从爱上顾凝,他就在犹豫。他不想责备母亲哪里不对,逼着他娶林小姐也是为他好,可他放不下顾凝,从少年时候她就被深深地铭刻他心上,如果一生只能回忆她曾经的模样,看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妩媚欢笑,他觉得会疯掉。所以他违背了母亲的苦苦哀求,甚至想过扔下她去找顾凝远走高飞。
“娘,阿凝已经有我的孩子,我不会放开她,也不会再要别的女人,您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文氏定定地看着他,“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跟人私奔,还嫁过人,克死自己男人,她会害死你的。”
楚元祯觉得无比痛苦,劝也只能耐着性子劝慰:“娘,如果她会克死我,那只能说我今生福薄。别说这是没影的事情,就算真的有鬼神站在她身后说娶了她就要死,我也愿意!”
文氏嘤嘤啜泣,伤心欲绝,这一生如她这般失败命苦,能有几个?
“娘,阿凝是个好媳妇,如果你肯敞开心胸跟她相处,你会变得快乐起来。当年你去为难她,阻止她跟我走。她听了你的,而且她从没有跟我说过是你阻止她的,任由我误会她那么多年。”
文氏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她似绝望一样流着泪,难过道:“就算误会她,你还是想跟她在一起,你恨娘,是不是?”
楚元祯笑了笑,柔声道:“娘,你是我的娘,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知道是你的时候,是有点埋怨,可是我想与其埋怨,不如想办法给她解释,重新得到她才是最好的方法。”
文氏怔怔地看着他,“她发誓不会告诉你的。”
楚元祯苦笑,“娘,我又不是傻子,你也没有多大的能耐,什么时候出过门,去了哪里,一问一打听就知道的事情。如果连这个都要费心思,那我可真白活了。”
楚元祯守着她睡着了,才起身又去孙氏房中。
过了两日顾凝让人送茗香回王家,茗香虽然想留下伺候可也挂念着王允修,他虽然看着好了,其实那伤就积郁到心肝肺里去,看顾凝有得力的丫头使唤,茗香也没推辞。
东院都在准备楚吟秋出嫁事宜,看起来比孙氏亲自张罗还要热闹,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四夫人跟老太太商量,届时打开穿堂门,让迎亲队伍从中门进出,小姐在二门上轿,老太太说按照规矩让她来操办就好,也不必事事都来回禀,毕竟当家的是她。四夫人应了。
大院里忙得热火朝天,顾凝的小院依然宁静祥和,她和丫头们一起做针线,说说笑笑,或者五夫人三夫人的来串串门。楚元祯如果不忙就在家里陪她,若是出去忙晌饭也会打发人回来问她吃得如何,可有什么想玩的,如果有好吃的或者新鲜的果子他就立刻打发人给她送。顾凝觉得自己怀孕最紧张的倒是他,茗雨从秦越那里听来几件趣事,说姑爷有一次想一件重要的事情,可因为太忙事情太忙,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大家帮他一起想,从各个客商想到了各种货品,最后他自己一拍脑门,说那个扎尔顿客商答应给他带点不同的粉来看看。众人跌倒,纷纷打趣他让扎尔顿给他带个大肚小口的琉璃杯,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还叮嘱再三,一个劲说自己夫人喜欢让人万万不可忘记。
顾凝让他做生意就专心做,不忙的时候回家陪她,如果忙就别分神,还净让她担心。
如今顾凝有小池很是得力,她每顿饭吃得少,可饿得快,有时候脑子里有那么点味道的记忆就想吃。开始她还忍着,后来发现强忍的后果就是吃不到便难受。好在小池聪敏,按照她的描述总能做出相似味道的东西。这日顾凝又想吃那个核桃黑米粥,依然想带点酸甜的味道。小池去了一个时辰,端了一大碗回来。
顾凝笑道:“这次怎么这么少?以前不是都一小盆吗?他们嫌我吃得多了吗?”顾凝每要点什么吃,总让小池多做,院子里李婶几个也跟着吃,今儿这么少自己吃一碗,别人就只能尝尝。
小池将青花大海碗放在一旁的樟木小桌上,“今儿碰到向姨娘,这次是我先熬的,寻思上次咱欠她的就顺便给了她一半。”
顾凝点了点头,“你做的对。”想了想又对茗雨道:“平日里我们自己的钱,也买点什么谢谢人家小厨房的大嫂大婶的。”
在一旁做针线的巧针道:“少奶奶放心,茗雨姐姐早叮嘱我了,前儿还给了我钱,我去买了果品和首饰谢了她们,她们欢喜得很呢。”
顾凝赞赏地看了茗雨一眼,这丫头越来越懂事,可能是自己要嫁人的缘故,懂得好人都让两个丫头去做。
喝完粥没一会儿,五夫人来串门,顾凝忙起身。
五夫人笑着道:“哎呀,你快坐着吧。那边可热闹着呢。”
顾凝探询地看着她。
五夫人坐在茗雨搬过来的槐木红漆椅子上,低声道:“一碗粥,大少爷发了火,打了向姨娘两耳光,还罚她跪着呢。”
顾凝惊道:“呀,这是为何?向姨娘有身子的人。”
五夫人冷笑,“让他们闹,见天儿闹才好。闹得老太太烦死,自然大家一拍两散。”
顾凝叹了口气,缓缓道:“五婶儿,到底怎么回事儿?要说粥方才应该是小池给了她一半儿,因为这个挨打,倒是蹊跷。莫不是看我们哪里不对付?”
五夫人点了点头,“也说不准,你想,如今你有身孕,老太太宝贝着呢,大家也对你格外宠着小心翼翼地,自然有人看不过去。”
想了想顾凝对小池道:“你去看看什么事情,回来说与我听。”
小池立刻去了,没一会便回转,事情其实很简单。
大少爷让向柔给她熬碗粥喝,向柔去的时候碰到小池便端了现成的回去。大少爷挑刺说她敷衍,拿别人剩下的,结果气哼哼喝了一口,觉得好喝,又骂她早先不做这么香甜的粥,呼呼啦啦喝到碗底,结果有几块大砂子,咯得他惊了牙,抽风得难受,气得就打了向姨娘。
小池委屈道:“少奶奶,您喝了奴婢这些粥,可曾有一粒砂子来着?”
顾凝面沉如水,看了五夫人一眼,“这倒是故意的了。小池做事情干净利索,不如我去看看,也免得他拿我这事儿做文章。”
五夫人叹道:“这摆明是收拾了向柔,给李秀姐脸子看,顺便打你一巴掌,让你也知道谁是大谁是小,别有了身孕就真拿自己当个宝儿。”
顾凝又问了问,孙氏和宋氏都不在,陪着楚吟秋上香去了。
几人来到大少爷的院子,只见向柔跪在东厢廊子下,五夫人让丫头通传,丫头说大少爷不在,去了前院书房。顾凝走到东厢廊下让小池扶起向姨娘。
向柔却不敢起身,只低声抽泣。
小池劝道:“向姨娘,您有身子,别跟自个儿过不去。您把事情跟我们少奶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向柔这才起身坐在南侧的栏椅上,抽抽嗒嗒地说了原委。她端着粥去给大少爷送,翠翠因为不舒服没跟着宋氏出门,在书房伺候,粥是她送进去的。没一会大少爷便将向柔叫进去,便发生了后面那一系列的事情。
五夫人哼道:“他这是向老太太示威呢。”
顾凝道:“不管如何,我们要把话说清楚,不能让他自以为得了把柄,以后给这个给那个脸子看。”她怕孙氏大爷还有大少爷到时候又拿这个事情挤兑楚元祯,他不明就里,肯定要被人奚落。
前院春夏时节,花香满园,这时候只有孤零零几枝菊花蔫蔫地绽放,一株芭蕉两层金丝竹也没什么精神。顾凝和五夫人在书房门口站定,让小池去敲门。
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大少爷斥道:“哪个小浪蹄子皮痒痒了,敲什么敲,不是说了不许来打扰吗?”
小池又羞又愤,脸颊通红,不待她说话,五夫人道:“元坤,是我。”
“是五婶啊,你有事儿?”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楚元坤站在门内,英俊的脸上红潮未去,眼底浮肿,双目带着血丝。
那淫靡的味道隔着门都能溢出来。
五夫人咳嗽了两声,“我们去后院等你。”说着招呼顾凝去后院。
小池忙要跟上,却被楚元坤一把抓住了手,吓得她猛地一甩,叫了一声。
顾凝蹙眉,冷眼看着他,“大伯这是作甚?”
五夫人也让他松手。
楚元坤哼道:“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做的粥要害死我?”
小池疼得脸色瞬间苍白,冷汗淋淋。
顾凝冷冷道:“大伯请你自重,事情黑白还没弄清,你便如此不讲道理,我们可请父亲和老太太来评理。”
楚元坤将手一松,笑道:“哟,紧张什么,如今弟媳娇贵着呢,可别动气,否则有个好歹老太太还不扒了我的皮?”
顾凝冷笑,却也不动气,转身跟五夫人去后院。
没多久楚元坤倒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跟着翠翠,她手里托着两盏茶,放在五夫人和顾凝手边的小桌上。
顾凝扫了她一眼,翠儿并不是很漂亮,也经不住盯着看,可是那双睫毛短而浓密的细眼看着便有一股风流媚态,虽然竭力掩饰,领底那抹痕迹还是若隐若现,在她一低头的时候顾凝看得清楚。
顾凝慢悠悠地端起茶,小池紧张地要阻拦她,顾凝使了个眼色,低头便要饮茶。
五夫人忙道:“三郎家的,你不能喝茶。”然后忙给她夺下,说了声有身孕的女人怎么能喝茶,然后冷眼瞪向翠儿,“你好大的胆子,伺候过大少奶奶难道不知道有孕的人不宜饮茶?你还沏得这么浓,是何居心?”
翠翠愣住,忙去看大少爷。
楚元坤笑道,“五婶,弟媳,这不是一时疏忽没留意嘛,莫怪,莫怪,”然后立刻瞪了翠翠一眼,“还不退下。”
顾凝扬眉淡淡道:“大伯,别啊,咱还有话没说清楚。”
楚元坤呵呵笑了笑,“弟媳有话请说,尽管说。”
顾凝看了他们一眼,“咱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人找补。之前我们喝过向姨娘一碗粥,今儿恰好赶巧,又还她一碗。小池向来负责我的伙食,从第一顿到刚才那顿,我是半粒砂子也没见着过。向姨娘如今有着身孕,那粥又是给老太太和大伯准备的,她向来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一粒砂子落进去。况且这碗中间转了手的,大伯也不问个仔细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骂了向姨娘,只怕老太太那里也不好交代。”
楚元坤回头狠狠地瞪了翠翠一眼,她忙低下头不敢吱声。
顾凝却不打算放过她,“方才大伯的意思是怪罪我们丫头故意要害你,给你喝带砂子的粥,谩说我们丫头向来干净,就算是偶有一次疏忽,有个砂子也不能要人性命,否则天下吃米饭的人只怕都死绝才是。”
楚元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干笑了两声,“弟媳言重了,我不过是咯得牙碎了的感觉,一时又急又气,口不择言了,弟媳别见笑才好。”
翠翠忙跪下,“大少爷,三少奶奶,五夫人,都是翠儿不好,是我不小心,经过那棵大芭蕉的时候可能落了灰什么的没看见。要打要罚都是奴婢的错。”
顾凝不想看他们演戏,既然撇清了干系便不想再逗留,跟五夫人带了丫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