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在百里娇身前的一个婢女不信,手掌翻转间,一只纸鹤出现在她掌心,她往纸鹤身上洒了点粉状的东西,便见纸鹤颤巍巍的动了动翅膀后,腾飞起来。绕着百里娇在内的南疆几人飞了几圈后,又颤巍巍的飞向远和。
顾青阳离百里娇不远,因此看得很清楚。
婢女往纸鹤上洒的,不是什么真的粉状物,而是跟粉状差不多大小的虫子。
几人都看着纸鹤。
纸鹤越飞越高,出了桃林后,朝着对面的群山飞去。
一丈、两丈……十丈,眼看纸鹤越飞越远,却相安无事,放飞纸鹤的婢女心中暗松一口气,回头正待与百里娇说话,嘴才张开,伴着破空声,一只袖箭射中纸鹤,朝山下坠去。婢女神色大变,只见她在左手手腕上拍了几下,那只纸鹤忽的窜出一道火光,眨眼便化成一团灰烬。
之后,几个婢女的脸色都不好看,看着容铮的目光,更是带着警惕与敌意。
容铮道:“那不是我的人。”
几个婢女自然不信,其中一个回头,以南疆话叽里咕噜的跟百里娇说了好大一通话。听语气,十分急灼。顾青阳和容铮都不懂南疆话,从百里娇平静带笑的脸上,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来。两人目光隐不可察的对视一眼后,决定按兵不动。
反正,该着急的,是百里娇而不是他们。
百里娇不应声,婢女再次用南疆话叽里呱啦的‘劝说’起来。
“你有半盏茶的考虑时间。”容铮开口,打断了婢女的话。
百里娇抬手制止住婢女,“我和你们联手,你确定能护我周全?哪怕我要回南疆,也有护我安全无虞?”
“这是自然。”容铮肯定道。
“如何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百里娇从容不迫的追问。
容铮勾起嘴角一侧,“除了相信我,你别无他法。”
“我不相信你。”百里娇摇头,并没有在容铮的逼迫下乱了方寸,“诚然如你所说,我现在四面皆敌,似乎除了与你联手,再无他法。但你显然忘记了,我不是凭白无故来的大容。”
容铮低笑出声,眼底闪过诡色,“我既站在这里,你等的人就不可能会出现。”
百里娇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金光万丈,照得那些悬挂在桃枝上的桃花灯完全失了颜色。
那些朝着灵隐寺而来的人,已经到了云山脚下,以他们的速度,最多两盏茶后,就会包围这里,到时候她就会成为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怎么联手,总得说个章程出来。”百里娇再次开口,虽极力平静,但语速却不由自主的比先前快了两分,“铮世子是想在这里说,还是另择吉日坐下来慢慢的谈?”
“自然是另择吉日,坐下来慢慢的谈。”她已松口,容铮也没有过多的为难,拍拍手,莫弃无声出来,走到百里娇的几个婢女跟前,伸手作请。几个婢女两两侧退几步,让出路来。
百里娇走前来,几个婢女自动自发的跟在她的身后。
莫弃冰冷的看向她们。
百里娇撇撇嘴,就知道容铮没有那么好的心肠,不过谁叫她现在有求于他呢?回头以南疆话朝几个婢女低言几句,制止住她们的跟随后,百里娇跟着莫弃走了。走了几步,她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顾青阳,忽的展颜一笑,“铮世子容冠天下、智计无双,我忽然觉得,这样的人才若是为我南疆所用,何愁我南疆不能走出十万大山?”
话落,不等顾青阳回话,她脚步轻快的跟着莫弃走了。
顾青阳双手环胸,目送着她走远后,低笑一声,回头看向容铮。
容铮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朝桃林外看一眼后,笑:“她倒有些眼光。”
“不是有些眼光,是眼光好得很哪。”顾青阳啧啧两声,避开他伸过来的讨好的手,扭身走了。容铮讪讪的摸摸鼻子,朝她追去。百里娇的几个婢女踌躇片刻后,也紧跟上去。莫离适时的站住出来,拦住几人去路,并将她们带向了别的地方。
一行人离开不到片刻,数十人从不同方向冲进桃林。片刻后,又有数批数十人出现,在桃林寻觅片刻,未有收获后,又齐齐消失,开始搜寻起云山来。同一时刻,灵隐寺中,永顺帝的人接到消息,也开始暗中行走,试图找出百里娇等人。
“你走吧,我去看看谢五小姐。”在桃林外的树林中,看着那些人离开后,顾青阳慢步走出来,朝背后的容铮挥一挥手后,闪身回了灵隐寺。
容铮看着她的背影,稍站了片刻,待莫离回来,低言吩咐数句后,便回了京城。
风雨欲来,满城惊。
顾青阳管不了京城的风声鹤唳,回到灵隐寺,谢长锦还在昏睡中,谢行意已经赶来了,背手站在窗前,神色平静中带着隐隐的杀气。看到顾青阳,他的杀气稍稍收敛。
“不用担心,”与他相对而坐,顾青阳说道,“长锦不会有事。”
谢行意抬眼看着她,“铮世子来过了?”
顾青阳点头,轻‘嗯‘了一声。
谢行意收回目光垂眼,“南疆来的人是谁?”
顾青阳眼底微闪过一丝惊诧,谢行意嘴角浅勾起一丝自嘲,“我不知道,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顾青阳如实道,“来的是南疆的小公主百里娇,人已经被容铮带走了,如无意外的话,会与她有些交易。”
顿一顿,顾青阳再次道,“长锦的解药,也需要她来配制。”
一边说着,顾青阳将百里娇需要的药材单子从袖中拿出来,递向他。谢行意接过,展开看了两眼后,眉梢微不可察的拧起来,“前面这些药材倒是好理解,最后一味佛心果是什么?”
他自问也算是博览群书了,但佛心果,却一次也未曾听过。
“我也没有听过,让合欢去问了玄智方丈,总是一种奇珍,但连他也只是在古籍里见过。”顾青阳双眉紧拧,却还是宽慰着谢行意,“我已经让半夏给师父去信,也让大师兄四处问寻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知会你。”
“也就是说,”谢行意回头朝挡着谢长锦床榻的屏风看一眼,“长锦能不能好好的,还得看天意?”
顾青阳不会说假话,紧抿着双唇,点头道:“的确如此。”
谢行意笑了,是那种很愉悦的笑,但那笑却未抵达眼底。他仔细的将药材单子折叠起来,贴身放好后,起身,拱手躬身向顾青阳一礼,“长锦便有劳安平郡主多多劳心照料,我还有事,先回京一趟。”
顾青阳伸手抓住他。
谢行意低头,看着她抓着他手腕的手。
顾青阳起身,眉目沉肃认真,“谢行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一定会救谢长锦。如若不能,我同你一起灭了南疆,为她陪葬。但在结果没有定下之前,你绝不能做傻事!”
谢行意又笑了,这一次,那笑慢慢的从眼底溢了出来,他轻轻拍拍她依旧抓着他手腕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顾青阳慢慢松开他。
谢行意朝她微一颔首后,走了。
“谢行意,”顾青阳追到门口,再次叫住他,“只要你不做傻事,你就是想翻了这个天,我也陪你。”
谢行意心中一震,猛的回头看向她。
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云雾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在光中变得有些朦胧,但那一双眼里的坚定,却深刻而清晰的落在谢行意的眼中。
他拳头慢慢收紧,嗓音暗哑,“好。”
“那你去吧,这里有我在,不必担心。”顾青阳粲然一笑。
谢行意,前世你护了我一生,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谢行意深看她一眼后,慢慢转过身,大步离去。
顾青阳目送着他走远后,方才转身进屋,走到谢长锦的床前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问天宝,“徐彦之可来过了?”
天宝眼睛红肿,嗓音已经哭得哑了,“来了过,呆了小半个时辰后,带着药材单子走了。”
“你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够了。”顾青阳撇头看一眼她后,吩咐。
天宝摇头,“奴婢不累。”
“你家小姐这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你若倒了,谁来照顾她?”顾青阳语气并不太好。
天宝用力咬着唇,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被合欢推着去歇息了。
顾青阳让合欢打来水,拿毛巾给谢长锦净过脸后,笑道:“你倒是睡得好,却不知外面因为你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后日就是花魁比赛了,你不是想看吗?想看就赶紧好起来。”
谢长锦并没有反应。
顾青阳轻笑,“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你说你算不算?你看你呀,从小到大,有你几个哥哥护着,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街头小巷里的那些妇人们时常拿你止小儿啼哭,你说你有多恶?现在你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不能言不能语,你说是不是报应?”
合欢站在顾青阳身后,听着她跟平常一样说笑的声音,嗓子里忽然堵得慌。她转过身,仰头看了看房梁,忽然说道:“少主放心,谢五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青阳话语一顿,握着谢长锦的手慢慢收紧,然后她又笑了,“她当然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