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尧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说，我懂。你想去天山也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容铮目光沉静，“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容尧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安平郡主此次受伤，未必不是一个机遇。”
这样的机遇，他宁愿不要。
容尧看着他，“铮儿，镇北王府的麻烦，不比我们少。你不需要，不等于安平郡主不需要。任何人，想要走到最后，想要成为胜利者，都要付出代价。你是，安平郡主也是。你和了空方丈相交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他安排这样的路线前去天山，必然有他的用意，你该相信他。”
“父亲不用多说，道理我都懂。”容铮道。
“只是你做不到，是不是？”容尧笑，“做不到没关系，人生很长又很短，若不能按照自个的心意活着，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一趟？先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母亲那里，不必担心，好好做你的事即可。”
容尧并未多留，说完话，就走了。
容铮坐下来，第三次看起了手中的信。
天山，他是一定要去的。
但父亲说的对，他不能冒然去，他要名正言顺的去。
目光从信上挪开，透过窗格，看向院中，容铮眼底划过道道冷光。
既不让他去天山，那他就闹翻这个天！
……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过去。
半月时间，顾青阳一直没有醒来。
她躺在竹编的床上，身上的杀气似一个茧，将她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这是半个月来，天一道长以大功力，将她体内的杀气一点一点抽出来，再凝聚成茧的结果。
八重殿中再没有外人。
只有盘膝坐在竹编床前的天一道长和昏睡不醒的顾青阳。
天一道长身前整齐排列有一百零八颗玉石，每一颗都莹润无暇。
此时还是午时。
天一道长双手平放于膝上，闭着眼在养神。
时间如流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一道长睁眼之时，外间已经入了夜。月如钩，星辰闪耀。天山高耸入云，那月、那星似在伸手可摘之处。
时辰在一点一点往子时推进。
青霜依旧守在八重殿外。
半个月，她人已经瘦下去一圈。
其间，常田一直在劝导她，寻个院落好好歇息，但都被她给拒绝了。天山之上，别的不多，就时间最多。她不愿意歇息，常田便也跟她较上劲了，从刚开始一日劝导一次，变成了后来的一日两次、三次，到现在每个时辰一次。
初始，青霜会明言拒绝他。
现在，连眼神都欠奉。
但她越这样，常田便越来劲了。
就比如此刻，常田就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她：“已经半个多月了，师父没有出来，也没有任何吩咐，便证明安平郡主在渐渐好转。你这样守在外面，除了让安平郡主出来后，看到你心疼之外，还能有什么呢？你别忘了，安平郡主的伤，不是说好就能马上好的，她出了殿，还需要你时时的照顾呢。你要是倒下了，安平郡主怎么办？”
青霜无动于衷。
常田喝了两口茶，润了润说得发干的嗓子，准备接着往下说时，常平带着一众师弟前来，叫了声常田。
“大师兄。”
“布阵！”常平一声吩咐，常田立即肃容，同一众师兄一起，抽出腰间佩剑，以九宫八卦方位，团团将八重殿给围了起来。
星月耀耀，似有光华坠落。
亥时末，子时到。
随着常平一众人手中剑势变化，八重殿在月华下，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势呢？
青霜无法形容，只知，在以常平为首的天山十八弟子的剑势下，漫天星辰、皎皎月光，独独照耀着八重殿。八重殿外，则一片漆黑。
这样的情形足足维持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八重殿光芒大亮，像是正在苏醒的猛兽，疯狂的吞噬着星月光华。
常平等人气虚收剑，齐齐的回头看着八重殿。
轰。
一声巨响。
似猛兽抬脚，整个地面都晃动了一下。接着，又来了一下。
“九重殿开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青霜立即冲出到八重殿外的广场上，朝后看去。
“快看，师父出来了！”常平低呼。
青霜也看到了。
天一道长似仙人般，凌空踏步，朝着九重殿而去。他的面前，顾青阳悬浮半空，随他往前飘动。
九重殿开，天一道长一闪而入。
之后，殿门关。
漫天的星月光华也如水退去。
花如玉、常平以及青霜快速的朝着九重殿跑去。
“大师兄，这是……”
九重殿，那是命悬一线之人方能进的地方。
安平郡主她……
常平面色如他的名字一般平静的没有丝毫波动，但一颗心，却直坠坠的沉到了底端。
“郡主为什么会进九重殿？”九重殿前，青霜一双唇都变成了白色，她看着花如玉，眼里满满的都是惊惶。
花如玉摇头，她也不知道。
“师父带安平郡主进九重殿，必然有其有意，你且不用担心。”常田安慰。
青霜紧抿双唇，静静的看着常田，“以前有谁进过九重殿吗？”
常田看向别处。
青霜看他动作，一颗心瞬间就凉了。
药阁九重殿，一殿一重天。
但除了天一道长，谁也不知，药阁还有第十重殿。
天一道长带着顾青阳进了九重殿，拿出早前的一百零八颗玉石，分别打入九重殿各处。不久，地面无声裂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来。天一道长手掌往上一托，顾青阳轻飘飘的横移过来，就那么凌空的飘在了他手掌上方三寸处。天一道长就这般托着她，沿石阶往下。
三百三十三阶，之后，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平台。平台外，是万丈深渊，黑不见底。
手往外推，顾青阳飘到平台外。
十指翻飞，点点元气打入她的内体，两盏茶后，天一道长低吼：“还不快快醒来！”
顾青阳眼睫微颤，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入眼先是一片漆黑，接着她感觉到身子在慢慢翻转，一瞬间的惊惶后，顾青阳稳住心神，随着目光的转移，看向站在她面前五步外的天一道长。
“看看你的脚下。”天一道长眼底隐晦的划过一丝恶作剧。
顾青阳顺他的话往下看，看到脚下深渊，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之后，她再次稳住心神，抬眼看向天一道长。
“害怕吗？”天一道长问。
顾青阳摇头，“不怕。”
“怕痛吗？”天一道长再问。
顾青阳再次摇头，“不怕。”
“怕苦吗？”天一道长又问。
顾青阳：“不怕。”
“怕寂寞或是孤独吗？”
“不怕。”
“怕死吗？”
“怕。”
“为什么怕？”
顾青阳抿嘴不语。
天一道长静静的等着。
许久，顾青阳方才答道：“因为舍不得。”
天一道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知道这里哪里吗？”
顾青阳摇头。
“这是天山药阁十重殿。”天一道长往前走了几步，走出平台，就那么踏空的走到了她的身边，“我有十八亲传弟子及三千普通弟子，所有人都知道药阁有九重殿，却无一人得知还有十重殿的存在。十重殿并不是时时都存在，在你入天山之前，它已经消失了足有五十年。十重殿有什么，那是个人的机遇。当然，机遇与危险是并存的。你心脉受损，我可以救活你，但从此，你连普罗众生都不如。因为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活着，也只是个废物。以镇北王府的实力，养一个废物，自然轻而易举。”
“我不愿意。”顾青阳说道。
天一道长侧转过身，看着她。
顾青阳扑通跪下，交握双手，朝他下拜，“弟子顾青阳，见过师父。”
“果然蕙质兰心。”天一道长说道。
“进入十重殿，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用多长时间出来，全靠你自己的本事。”天一道长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若你能三年内出来，你便是天山的下一任门主。”
顾青阳目光灼灼，“此话当真？”
“自然。”
“怎么进入十重殿？”顾青阳站起来。
天一道长手掌一抬，顾青阳心脏骤停了一瞬后，人如陨石，往下坠去。天一道长等了会儿，没有听到顾青阳的惊呼，他的眼底再次划过一丝赞赏。
心性坚定，是颗好苗子。
希望能活着回来吧。
背负着手，天一道长沿着台阶回到九重殿，收手取下一百零八颗玉石，待地面严实无缝之后，方才走出了九重殿。
“师父。”
殿下，十八弟子包括青霜都在。
天一道长点点头，目光落到青霜身上，“不用担心，安平郡主不会有事。”
青霜跪下，用力的给天一道长磕了三个头。
天一道长安心的受了之后，才道：“安平郡主受伤太重，需要慢慢调养。这个时间或许要三年，或许要五年，也或许要更久。待她出来，必有大收获。到时，你可有想过，要拿什么来保护她？”
“如玉，你且让人安排她住下。十七，从明日起，由你教导她天山武功。”
“谨遵师令。”花如玉和常田齐齐应声。
天一道长抬脚，平平常常的几步路，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青霜起身，看一眼紧闭着的九重殿大门后，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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