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就听见声音的主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魔修, 这是我的决定,从一开始, 我就已经选择好了。”
顾西洲听见这句话后, 真的骂一句狗屁, 但是最终还是压着火气, 无论他心里再怎么暴躁,吱吱说得没错,这是吱吱自己的决定,即便顾西洲现在用着吱吱的身体,但他的确没有权利代替顾吱吱的做决定。
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紧紧跟在女孩的身后五六米的距离,手心捏着汗。
顾西洲的视线随着顾吱吱的变化而变化。
童佳走得不快, 甚至有些慢,但是还是没走多久就已经到家, 顾西洲一眼就认出这就是童佳居住的小区,童佳死亡资料里面有这座小区的照片。
童佳的家是一个商业住宅小区,2004年的电梯公寓, 十八层左右,顾西洲记得看过的资料上写着童佳住在这栋小区的3单元12楼1205。
童佳站在楼下,盯着楼上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猛地回头和顾吱吱对上视线,童佳看见顾吱吱,愣了一下, 喊道:“叔叔,你也住我们小区吗?”
因为白天在学校童佳叫‘初中的顾吱吱’回去,童佳在学校见过他,她没有此时的顾吱吱当做坏人,反而还主动和顾吱吱说话。
“嗯。”顾西洲听见顾吱吱嗯了一声,然后一边走向童佳,一边问道:“你家就在楼上,怎么不上去?”
童佳摇摇头,脸色略微发白,完全没有在学校那种开心的神情,“我不想回家。”
顾吱吱半蹲下身体,用双手扶住童佳,猛地发现童佳的身体几乎没什么肉,他沉了沉声音问道:“为什么?”
“没什么。”童佳用贝齿咬着下嘴唇,死死的咬着都有些流血了,眼睛有些红红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从楼上走下来,她似乎很疲惫,下来看见顾吱吱和童佳说话,一双眉头一横,纹过的柳叶眉就像一个倒过来的八字,看上去很凶。
“童佳,你放学了不回家站在楼下干什么?”女人骂骂咧咧地地过来,怒目瞪向童佳,那语调高了八度,戾气深重。
“你个死丫头,就是个要债的!”女人说着走过来,一把抓住童佳的手臂,就要把童佳抓过去用手在童佳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在顾吱吱的记忆中他是认识这个女人的,以前她在并不是这样对童佳的……!
女人教训童佳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愿意让周围人听见她和童佳的对话,顾吱吱却大声道:“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是不上楼,是我不太认识路,所以问了她一声怎么上去。”
顾吱吱的声音很大,主要是说过周围人听的,面色不善的女人被顾吱吱打断,略微有些尴尬,她又低声训斥童佳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样,这才叫住童佳走进大厅。
顾吱吱立即跟了上去,比两人先一步按下13楼,没有多的解释,女人按了一下12楼,略微看了顾吱吱一眼,没有说话。
电梯门打开后,童佳就跟着她母亲离开,顾吱吱继续上楼,到13楼后,顾吱吱又从楼梯下楼,走到12楼,他在12楼站了好一会儿。
过道内没有一丝声音。
顾西洲安静得在身体里看着这一切,童佳既没有哭也没有闹,或许这个小姑娘今天不会死,他已经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等了一会儿,顾西洲略微松了口气。
就在顾西洲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顾西洲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一声悲鸣,但那声音不是童佳的,而是属于哪个女人的!
与此同时,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是顾西洲确定没有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童佳还没有跳楼,这女人哭什么?
顾西洲想的同时,顾吱吱敲响了隔壁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男人大腹便便,秃顶,鼻子尖发红,是酒糟鼻,看见顾吱吱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有事?”
顾吱吱急忙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亮出封面给男人看,“我是警察,刚刚接到这边有人报警说隔壁房里面有女人在哭,是不是你报警?”
中年男人看见顾吱吱掏出来的警官证也没仔细看,一脸茫然无措,解释道:“不、不是我啊!”
“我刚刚好像听见隔壁女人在哭,但是我敲门她不开,我想从你家的阳台过去,她是不是被家里人家暴?”顾吱吱一本正经的问道。
“没有吧……我没听见过啊,她老公是老师,应该不会吧?”
中年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此时顾吱吱已经到了阳台上,估量一下距离后,顾吱吱正准备翻身跳过去,猛地看见突然冲出来,双眼哭得肿成核桃的童佳!
顾吱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来不及多想,猛地就从隔壁阳台跳过去,稳稳当当地把童佳扑倒在地上。
顾吱吱起身的同时将疯狂哭泣的童佳抱在怀里,盯着童佳看了一会儿,用手抓着这个女孩的肩膀,声音低沉问道:“童佳,你为什么要跳楼?”
童佳哭得眼睛都红了,被顾吱吱按住后,她正低声的抽噎,神情茫然,她转头视线落在房间内刚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女人。
“你、你怎么进来的?!”童佳的母亲语气不善,突然喊道:“救命啊,有人入室抢劫!”
她冲得一下冲出去打开门,对着过道就喊,周围已经回来的邻居陆续地打开门,有想要帮忙的还提着家里的刀具出来,“谁!”
顿时一个过道里瞬间多了五六个男女,跟着童佳母亲走进她屋子里。
隐隐中透着一股戾气。
顾吱吱走进来后,将童佳扶起来,用双手捏住童佳的肩膀,说道:“告诉我,为什么?”
“你放开那女孩!”一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手里提着抱球棍,指着顾吱吱挑眉说道。
顾吱吱垂眸看他一眼,将视线落在童佳的身上。
“报警啊,快点报警!”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周围有人摸出手机,刚才那个梳着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探着头,走进来,对顾吱吱道:“警察同志,你这身手真好,要不这小姑娘可就没了!”
穿着白背心黑短裤的中年大叔绕过人群进来,看向童佳道:“小姑娘,你怎么回事啊?我刚刚看见是想跳楼啊!要不是这位警察同志接到报警电话,你就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想跳楼?”
童佳眼泪刷刷地落下,她抽泣着,也不说话。
但是顾西洲却注意到一个细节,童佳跳楼的位置就在阳台,而童佳的母亲就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眼就能看见童佳跳楼,可是他看审讯资料的时候,审讯记录中童佳的母亲表示自己当时正在厨房晾衣服,当然不排除灵异世界出现变化。
周围人听见顾吱吱是警察,全都一愣,原来这个被女人当做入室抢劫的就是警察啊!
“可是我已经报警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吐吐舌头说道。
顾吱吱用极为清冷的声音对那红衣服的姑娘道,“没关系。”
……
因为刚才中年男人的问题,此时众人的目光全落在童佳的身上,童佳揉着眼,“弟弟、弟弟又生病了,妈妈说都是我的错。”
“诶?弟弟?”听见童佳的话,住在童佳他们隔壁的中年男人怔了一下,“你还有个弟弟?”
“嗯。”
中年男人转眸看向童佳的母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童佳的爸爸应该是一个小学老师,生二胎是会丢工作的啊!
中年男人的疑惑仅仅是两秒,接着他们就听见童佳继续说:“我就和妈妈争了两句,我就让妈妈把弟弟从老家接回来,妈妈不肯……她刚刚就打我。”
“打你哪里了?”顾吱吱垂眸抓起童佳的手脚看了看,童佳身上没有伤啊!
童佳咬咬牙,小声地在顾吱吱的耳边羞涩说道:“我,我屁股!”
顾西洲眉头微皱,难道童佳的死就是因为这个?如果真的是仅仅是因为这个的话,童佳是不是太脆弱了一点?
就在此时,顾西洲听见楼下响起熟悉的警笛声,顾吱吱匆匆看了一眼楼下,对众人道:“我同事来了,我出去接他们,你们照顾好这个童佳。”
顾吱吱走出去,在进出电梯的时候,碰见了李耀木,顾吱吱压低声音道:“童佳的伤在屁股上。”
“啊?”李耀木愣了一下,接着顾吱吱就走进电梯,将门关上。
李耀木脑袋疼,刚刚接到电话说是有个男人入室抢劫,怎么等他来就变成脆弱初中生跳楼了?
等他了解了全过程这才算明白,刚才那家伙竟然冒充警察!
这个被打的初中生姑娘一直不说话,他们初步检查也没有看见小女孩身上有伤,他最后想到那个昨天晚上在警局里借住的家伙说的那句话,他叫了一个女警察带童佳到房间里将衣服全都脱掉,查看这小姑娘身上的伤势。
那女警察出来后,面色变了变,沉默良久才告诉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针眼,大大小小的针眼,一个接着一个在小女孩的屁股上,有一些刚好,还有一些很新!
显然都是这段时间留下的。
他吞了吞口水,走进审讯室内,看向坐在板凳上的皱眉忍着疼的童佳,心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走进去低声道:“小朋友,你说的那个叔叔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跳楼?”
童佳犹豫了一下道:“我奶奶和我爸爸想要一个弟弟,我妈妈因为生了我,经常被奶奶骂,后来我感觉我妈妈就不太喜欢我,都是因为我她才被奶奶骂,爸爸打。
“我奶奶一直不喜欢我,她经常掐我。”童佳说到这里,气鼓鼓道。
“爸爸妈妈在家不太理我,也不和我说话,五年级暑假我回老家的时候我奶奶突然无缘无故用针扎我手心,我就告诉我爸爸妈妈,结果爸爸和妈妈不管我。
“我那时候天天都想快点结束放假,后来我知道奶奶用针扎我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孙儿。”
李耀木听到这里,心脏猛地抽了一下,他听过这个说法,准确的说就是以后一种封建迷行,有些人会用针扎女婴,他们相信这样第二胎就是儿子。
李耀木手指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然后呢?”
“暑假结束后,我回家……刚开始只要我犯错,妈妈就会用针扎我,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也像奶奶一样无缘无故地用针扎我。
“过了一段时间,我妈妈就回老家生弟弟去了。”小女孩慢慢诉说着那段经历,不知道她幼小的心脏如何承受这一切,但是她的语调还带着一些调侃,脸上带着笑意。
李耀木怀疑面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一个微笑型人格,只会笑,不会哭,所以没人注意到她真实的情绪。
“妈妈生了弟弟,我超高兴,”童佳说道,“我想……这样他们就不会老用针扎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让弟弟到城市里,要让把弟弟留下老家,他们也不要我和别人说我有弟弟……可是后来弟弟生病,病坏了……”
李耀木听见童佳的叙述,总算揭开这一层神秘的面纱,这就是一个典型重男轻女的家庭。
老一辈的人相信封建迷信所以在女人怀孕的时候用针扎这个小姑娘,在生下儿子后,女孩的父亲为保住自己的工作,所以将小儿子藏在老家。
这个小孩不能上户不说,还得藏起来,万一有人看不顺眼去举报一下童佳的父亲,童佳的父亲就会丢掉饭碗。
这个小儿子因为父母的原因看病成问题,最后一度发烧烧到四十度,后来用土办法把体温降下来了,可是脑子却烧坏了,现在两岁多还不会说话,智力上有明显的缺陷,这一件事导致童佳父母崩溃。
而这两人把这件事情的原因全都怪罪在童佳身上,如果不是因为童佳占据这个位置,他们就不会把儿子丢在老家,儿子也不会烧成傻子!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错。
两人打骂童佳,但因为职业的原因,男人又不想让别人看出痕迹,所以这两个心肠毒辣的男女就用针扎这个女孩。
外面的人听见这情况,皆是一愣,同样来上班的王傲蹭了一下站起来,吼道:“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也配为人父母?”
“就是,太可恶了,这小姑娘可怎么办啊?”说着一个女警察还摸了一把眼泪,“这次一查,她父亲肯定丢工作,要是把这姑娘送回去给那歹毒的两夫妻,我看还得跳楼!”
“先收集证据,我看我们能起诉这小姑娘的父母,就算不判刑,这小姑娘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养,否则要受虐待。”王傲冷着脸骂了一句。
其中一个人说道:“对!”
“对了,我听审讯说,是有个警察发现这小姑娘要自杀,救她的是谁啊?”王傲问道。
众人连忙摆手表态道:“说到这个就奇怪了!
“报警的人就说有个男警察救了这可怜的小姑娘,可我们上楼的时候还撞见一个男的,长得挺帅的,我们以为是住户也就拦着他,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我们同行,可是他不是我们警局的!”
“对,要是我们警局的,我肯定认识!”
顾吱吱离开后,顾西洲没有看见门,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救下童佳的顾吱吱没有立即消失,难道说这并不是顾吱吱的愿望,还是说他要等到童佳的事情有一个结果才会消失?
几天后——
顾西洲吃过早饭,视线扫过宁庆当地的报纸,巨大的标题横版:在校老师封建迷信用针扎女孩只为生儿子,这个世界再怎么了?
顾西洲看了一眼内容,最后眼睑落在最后一段上:公检法将对其父母亲人进行起诉!
这件事情好像还闹得挺大。
顾西洲揉了揉眉心,他不明白顾吱吱到底想做什么,灵异世界里就算童佳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顾西洲在心里抱怨的时候,身体再次不受控制,那人低声道:“有的,有意义。”
消失几天的顾吱吱又出现了。
顾西洲看着身体再次动起来放下钱,顾吱吱走出了饭店,周围的环境就好像一出一进的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次走过街角,顾西洲愣了一下。
街头的数字屏幕上赫然写着时间:2010年6月18日
2010年6月18日——是顾吱吱父母死亡的前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猜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吧。
揉揉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