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便是年关了,关中也下了一场大雪。
李信一直觉得过年其实是一件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事情。
试想,人生在世,不过两万多个日日夜夜罢了。从本质上来说,今天和明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分别。如此一想,人生实在是太枯燥漫长了。幸好,智者和先哲们通过观察日月星辰运行的轨迹,把平淡无奇的人生划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名为“年”的片段,将生活在地面上的芸芸众生与遥远宇宙中运动不息的星辰联系在了一起。
每一个平淡的年末,渺小的人生都会和伟大的星辰重逢。这还不够浪漫吗?
人们就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和家人们围坐在一起,说说今年的欢笑与泪水,平息悲伤,积累力量,然后继续向前,奔向下一个年。这是深深烙在每一个华夏人心中的小家情怀。即便是在后世年味淡薄的大城市里,人们还是会因为无法在年夜与家人团聚而感到遗憾。这就是极好的佐证。
虽然很多民族都有类似的传统,但坦白说,李信还是更喜欢咱们自己的年。比如西方的圣诞节,也是一家人团聚,围着餐桌,桌上摆着一只大火鸡,喝酒吃肉,看起来似乎跟春节很相似,但是其内核却是截然不同的:圣诞节是宗教节日,核心目的是为了纪念耶稣的降生。但华夏的春节却全然不是,它就是一个单纯的世俗的节日,听着它的名字,你就能清楚地嗅到满满的人间烟火味道。
李信不信神。即使是在经历了重生之后,他依然不信。相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和宗教经文,他更喜欢拥抱这灿烂的人间。《圣经》说面包和酒都是上帝的恩赐,对此,李信只想啐上一口,顺便再骂上一句:狗屁不通。
华夏人的骨子里就是不相信神的。太阳多了,亲手用弓箭射几个下来;想要火,亲手用木头和火绒钻出来;想要获取千万种草药的药性,那就亲口一种一种地试.......从来没有什么神迹,也从来不需要什么神迹,有的只是人定胜天的决心和意志。所以华夏人自古以来就敬重先祖,注重祭祀。
难道人们真的不知道这些祭祀对于死者来说毫无意义吗?其实不然。与其说这些祭祀活动是做给先祖看,倒不如说这些祭祀活动更是为了生者而准备。它能提醒每一个人,眼下幸福的生活来自于先人筚路蓝缕的努力,今人也应该继承这样的精神,为后人创造更好的生活。这种代代相传的意志才是华夏人的根源。
所以说,碰上过年这么重大的事情,李信当然要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好好体会一番大唐的春节。毕竟这是他重生到大唐以来的第一个年。至于被他放下来的“手头上的事情”嘛.......其实主要就是那本经济学入门向著作啦。
为了避免触碰禁忌,他不得不将脑海中本来就不多的政治经济学知识进行反复地删减和美化,最后才能落笔成文。这进度自然是快不了。大半个月来也就写了三分之一的量,还害死了他不少脑细胞,选择休息一下总不过分吧?
李信毕竟是皇室成员,而且还是男子,一到春节就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礼俗要参与。陈幼澜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尽管是女儿身,一些特殊的仪式不需要她参加,但家里帮帮忙总还是要的,亦不能出门乱跑。因此,明明是春节这段闲着的时间,两人见面却反而比平时少了。
算上前世的二十来年,李信拢共几十年母胎单身,难得有了女朋友,几天不见对方的面便忍不住有些想念,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精致的苏式点心,命人送去了陈府,谁料却被陈尹正好撞见。
堂堂王爷却总在这点吃食下功夫,陈尹有些无语,但想到对方毕竟是李信这么个大唐头号怪人,他也就释然了,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随意地挥了挥手,让下人赶紧将点心送去给陈幼澜。尽管这装点心的食盒看起来很厚实,但耽搁久了总归会凉。
看着下人的背影消失在廊下的拐角处,陈尹笑着摇了摇头。他虽是传统的儒者,却绝不迂腐。眼见得李信一个男子却愿意为自家女儿下厨做点心来讨好,心情微妙地还是相当不错。毕竟是做父亲的,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会疼人的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