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彤儿的消散,攻势凌厉的触手也纷纷化为虚无。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都呆住了,都想不通为何阿阮会突然倒戈。
这片空间出现了瞬间的安静。
忽然一阵凄怒交加的尖叫从里间传出,“阿棋——!”
随即众人就看到谷凌素满面泪痕地冲了出来,劈头盖脸给了阿阮一巴掌,“你居然让他又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这是什么状况?众人面面相觑,窝里斗么?
阿阮捂着迅速肿起的半边脸,唇角噙着冷笑,眼神却满是惨然,“那又如何?他早该死了。”
“不,我是可以把他救回来的。”谷凌素原本美丽的脸庞愈发狰狞,眼眸充满怨恨,“假如不是你这个贱人的话。”
她盯了阿阮一会儿,忽而又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只要有你在,他一定救得回来。”
阿阮握着竹笛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我对你的唯一作用就是这个了吧。”她惨笑,“但我不会如你所愿的,在我出手杀死彤儿之时,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了。”
谷凌素一怔,满目惊讶,但她咬咬牙,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阮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了。我在外面捉炼蛊的虫子,回去找你的时候,恰好听到你在跟你丈夫谈话,说我是你炼的一只续命魂蛊,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取我性命,去延续你丈夫的命。”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还要听命于她直至今日呢?”南宁悦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阿阮淡扫她一眼,自嘲一笑,“当时丁道士问她,若我哪一天发现这个事实,反抗怎么办,她说,她已经在我父亲体内埋下一只沉睡的蛊虫,只要我想要违抗她,我的父亲就会遭受地狱般的折磨。”
“既然如此,那为何现在又背叛她?”夏珏问道,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一直以为为虎作伥的阿阮,居然也是受害者?
“因为你啊。”阿阮低声道,她看着夏珏,唇边含着一丝笑意,大大的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神色看起来颇为悲戚。
夏珏心中一震,隐隐猜测到了什么,竟说不出话来。
一旁搂着他肩膀的陵魁浓眉一皱,粗声粗气道:“关珏儿啥事儿?”
“哈哈……”谷凌素忽而大笑,“你如此懦弱,喜欢他这么多年却不敢说,直至今日才说出来,不嫌太晚么?”
众人一听,都是大吃一惊。
此时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洛冥掌心燃起一团蓝焰,正欲一击得手,却被南宁悦拉住了手腕,他目露疑惑地看向她,却听她低声道:“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么多人,想对付谷凌素也不急于一时。”
洛冥收了蓝焰,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哎,妇人之仁。”
阿阮被说出了心事,微微别开目光,不敢与夏珏对视,也不直接回答谷凌素的话,而是低低地诉说着自己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的故事。
“我七岁那年,阿珏刚刚来到谷村。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很惊艳,我在村子里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孩子。”
她脑海中缓缓浮现初见时的情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粉雕玉琢的男孩从车上走下来,对着苗阿郁鞠了一躬,彬彬有礼道:“苗叔叔好。”
而她站在父亲身边,看到他雪白的肌肤,阳光下仿佛上好的白瓷。
那时她就明白,他们之间有距离,她不过是一个偏远村子里的普通女孩,而他是遥远的城市里暂住的来客。
想到这,阿阮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后来我们在村子里一起玩,其他的小孩子都喜欢斗蛐蛐儿,玩弹珠,他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看书。我凑过去问他看什么书,他藏到怀里,说这不是一般的书,是他师父给的,别的人不能看。”
“可我偏是要看。他午睡时把书藏在枕头下面,被我悄悄拿了出来,那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炼蛊的方法,那时候的我,一点儿也看不懂。”
“那一瞬间,让我觉得我和他之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听到她说起儿时的事情,夏珏陷入了回忆,眼神微微柔软。
南宁悦猜测道:“所以你后来跟谷凌素学习蛊术,就是为了拉近和夏珏的距离?”
“不错,”阿阮神色有些惆怅,“可是我错了,我不但没有接近他,反而和他离得越来越远了。”
“当我拿着炼好的蛊去找他时,他很生气,问我为什么要炼这种害人的东西,说我是个还害人的小魔女。”她眼神浮现一抹委屈,“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也在学这种东西,却说我做的是害人的事情。”
听到这里,夏珏忍不住道:“我们这些会蛊之人,炼蛊都会有个度,不会炼出伤人性命的过于阴险的蛊虫来。但你那时给我看的蛊,一旦放出,一定会害人性命,我看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毒辣,才……”
更何况那时村中屡屡出事,都是邪蛊惹的祸,他怀疑厌恶阿阮也是理所当然。
“我那时也不知道师父和你所修炼的蛊术并不是同一种,”阿阮轻声反驳,“我只是想跟你有些共同话题,能够接近你,和你一起玩。”
谷凌素修习邪蛊术,教给阿阮的自然都是些阴险的玩意,夏珏自知这么多年过于误会阿阮,一时语塞,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眸。
阿阮续道:“虽然我在村子里口碑甚好,但我没有真正的朋友,也不能对他们坦诚相待。很多人都像我父亲一样,以为蛊术是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大家对村中善蛊之人都是敬而远之,没有人愿意亲近他们。所以我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修习了蛊术,就会被当成异类排斥在外。”
南宁悦回忆起她同自己逛街时的情景,不由心生同情,刚想说句“我们不是朋友吗”,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洁白的手腕,才想起阿阮已然同自己决裂,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阿阮含泪看向夏珏,晶莹的泪水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我为了你学习蛊术,却被你误会,还伤害了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师父暗中炼成了续命魂蛊……”
“但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原本我打算将这些话带进棺材里的,可那样的话,你永远都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你那么讨厌过得女人这样喜欢过你。”
夏珏神情复杂,有些不忍,又有些歉疚,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也听得心有戚戚。
此时一声冰冷的嘲讽突兀地响起,“说够了吗?”
众人顿时从刚刚涌起的凄然情绪中回过神来,只见谷凌素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通体发紫的蛤蟆,另一只手上则拿了一个小木槌。
阿阮将手中竹笛倒转,角度刚好对着自己的心口,她淡笑道:“说完了。”
“阿阮,你若敢自杀,你的父亲就会遭受无尽的痛苦。”谷凌素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冷冷威胁道。
毕竟曾经拿她当成自己的朋友,南宁悦忙道:“阿阮,你不要想不开,不一定非得你死才能解决这件事的……”
她想要过去,却被洛冥牢牢搂在怀里,他蹙眉道:“悦悦,那边危险,别添乱。”
阿阮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只痴痴地看着夏珏,“阿珏,希望你余生都能记得我。”
谷凌素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恼羞成怒地用小木槌敲向了紫蛤蟆。
然而紫蛤蟆毫无反应。
撕裂皮肉的声音响起,竹笛尾部数根银针,已经深深插入了阿阮心口。
“不要……”夏珏大惊,猛然推开陵魁,冲过去抱住了瘫软在地的阿阮,“你……”
他的唇颤抖着,看着阿阮失了血色的脸庞,心神剧震。
阿阮却露出了轻松而幸福的神情,“能死在你怀里,真好。”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闭上,唇边挂着满足的微笑。
夏珏抱着她的遗体,失魂落魄。
他不喜欢这个姑娘,甚至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她,以为她表面上与众人和和气气,却在背地里用邪蛊术伤天害理。
但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讨厌的女人,是这样卑微而委屈地喜欢着他,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沈琛和洛冥有些不忍,南宁悦的泪水潸然而下,被洛冥轻轻抹去。
沈琛看着她,想要做些什么,却见她安静的靠在洛冥怀里,洛冥的臂弯似乎把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失神。
谷凌素见紫蛤蟆毫无作用,心知是阿阮生前动了手脚,恼火地将蛤蟆丢到一边,眼神渐渐变得疯狂。
“既然阿棋救不回来了,你们都来给他陪葬吧。”
陵魁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悲伤的夏珏,闻言忙一缕黑雾甩出,将夏珏和阿阮的尸身裹了过来。
谷凌素顺着黑雾看去,见是陵魁,心中大震,“是你!?”
她方才一直沉浸在丈夫无法挽救的悲伤和阿阮背叛的愤怒中,没有细看南宁悦等人,如此一看才发现,陵魁居然也在他们的阵营中。
陵魁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明白,若今日谷凌素不死,洛冥就有暴露的危险,而他自己也将不能再返回冥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