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楠把头埋在我的右肩,哭到都抽搐了,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哭得更厉害了。省电视台是在市中心的商业区,除了电视台下班的同事,还有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的目光都投向我,我有些不自在了。
“陈楠,这样,我们先打的,你在路上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好吗?”正好一辆的士在我们身边停下,我们坐了上去。
“师傅,去崇河沿江路府衙码头。”我打消请她在台附近吃饭的念头,决定带她在省城最有历史文化的府衙码头转转。
“陈楠,你说说到底谁欺负你了。”美女被欺负,是个男人都会正义感爆发、怜悯心泛滥。
陈楠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缓缓地介绍了她今天下午她的经历。原来高晓楠今天中午约了台办副主任肖斌一起吃饭,肖斌分管台办主持人科和人事科,主要具体负责这次的校招工作。高晓楠的想法是拍拍肖斌副主任马屁,看看能否给陈楠帮上忙。可是临时有外出采访任务,只能让陈楠单独和肖斌在广电宾馆二楼电视餐厅小包房吃饭。
肖斌我打过交道,他身高最多一米六七,其貌不扬。记得上个月张台宴请省直某厅属单位领导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坐在饭桌的上菜位置上,端茶倒酒,殷勤的不得了。后来互相敬酒的时候,他竟然说我们在一起吃过两次饭,我竟然全无印象。他对我老弟长、老弟短的叫着,关于我的所有情况他竟然十分了解。他那天拎着一杯白酒大声地对我说:“徐老弟,我告诉你,你的入台和提拔手续我都是按照张台的指示,亲自一手操办的”好像没有他,我进不了电视台、提不成副科长似的,弄的当时张台站起来说那我和徐子鸣两人一起敬你一杯,他竟然也受了、哈哈哈哈地一饮而尽......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些肖斌的情况。他以前只是台车班的一个司机,90年代中期电视台业务发展迅速,台车班分拆成台车班、新闻部车班、台办车班(台办公室车班)的时候,司机们抢破头去新闻部车班,或者留在台车班,没有谁愿意去伺候台领导和台行政部门的台办车班,但是肖斌例外,他主动要求去台办车班,去台办非常勤快,深得台办主任的信任,之后推荐他去给前任电视台台长做专职司机,在做专职司机的第一年就升了台办秘书科分管车队的副科长,老台长退休前,特意为了他成立了台办公室车务科,他又成为了车务科科长。接替老台长的现任高台长,是从下面地级市调入电视台的,对省城和电视台内部都不熟悉,肖斌成了高台长初入电视台的眼睛和生活安排的“秘书”,忙上忙下。很快在高台长上任后第三年——也就是前年,被提拔为台办公室副主任。
继续回到陈楠的倾述。肖斌午餐刚入座的时候还挺斯文,责怪高晓楠太晚把这么一个大美女介绍给他,现在已经复试结束了就不好操作了。肖斌对陈楠情况很了解,知道她是东北辽宁省沈阳市人,于是主动向服务员要了瓶酒白酒。
几杯酒下肚,肖斌就开始说这次主持人招考幕后的一些事情。他告诉陈楠,其实这次总共招考四名主持人专业应届毕业生,四名都已经内定,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都是“陪太子读书”的陪衬。
这四人提前一天就私下获知了复试题目,评委也打了招呼。更离谱的是,为确保这四人在面试过程中能排在前四名,在面试题目上他们还动了手脚。比如:非内定的考生抽到的题目是“谈谈你对某某事件的积极看法”,但评委看到这些考生要讲述的题目是“谈谈你对某某事件的积极和消极看法”;考生可能侃侃而谈积极看法,而评委则会认为考生观点不全面,只谈积极看法而忽视谈消极看法......
......
肖斌频频劝陈楠喝酒,肖斌酒量并不很好,但他并不知道陈楠对酒天生具有免疫力(最多的时候陈楠一个人在大学的时候灌醉过三个不怀好意的男同学,她足足喝了一斤多,还可以清醒地找人把仨送回宿舍)。
酒过几巡,肖斌便开始对陈楠动手动脚......
他承诺陈楠,这次校招是没有希望了,但是台里年后还会有少数部门招聘主持人(俗称“部门聘”,即电视台各一级部门不通过台人事部门、自主招聘的员工;电视台员工身份很复杂,包括事业单位身份,档案在政府人事部门;台聘身份,与台签劳动合同,但身份;还有企聘,与台人力资源公司签劳动合同;部门聘,与部门管理的企业签劳务合同)。肖斌承诺,只要陈楠愿意,他可以帮她。
肖斌说,做主持人一定要放得开,才会有更多的机会。陪领导吃吃饭喝喝酒,唱唱K跳跳舞,要习惯被搂搂抱抱.....
他要陈楠好好考虑一下,能放得开吗?如果想通了,晚上10:00以后都可以去广电宾馆708房找他......
......
“恶心!”我脱口而出。
肖斌喝醉酒的熊样我见过,猴子似的红脸,矮瘦的个子,咬着牙签口无遮拦地说着黄色段子。
“陈楠,这次机会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又怎样,你还有我呢,对不对?谁怕谁啊!”肖斌的一番话倒提醒我了,我对陈楠说道:“过完春节后我就盯着台里各部门,有谁招人,我就给你想办法!”
她把头突然靠在我的肩上,她实在太高了,我只能坐在的士的后座座位上,直直的挺着腰,尽量用肩膀盛着她的头......
下了的士,我在码头买了两张崇河夜游的船票。晚餐期间的夜游在船上提供自助餐,晚餐和游玩两不误。
冬天天气冷,崇河夜游的人并不多。但经过过去五年多,临崇市委市政府“一年一小变、两年一中变、五年一大变”的综合治理和城市“穿衣戴帽”,崇河两岸的风景还是非常漂亮。
我对陈楠讲述省城叫临崇的由来和历史,讲述府衙码头的历史。府衙码头在明朝之前只是钦差和到任官员来临崇的专门的码头,明朝永乐元年,永乐帝朱棣迁都北京,为方便江左考生赴北京赶考,一纸圣旨,允许赶考的考生从这里上船;进士及第的考生返乡也允许在这里下船,以彰显皇恩浩荡。
这里还有一个故事:明朝正德年间临崇有一对夫妻,妻比夫年长三岁;丈夫周生父母早亡,家庭凄苦;妻子卢氏熟读四书五经但因相貌奇丑方才下嫁周家。自从卢氏嫁到周家,便对周生苦苦相劝:“贫贱之身唯有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方能光泽祖庭、福被子孙”。卢氏心灵手巧,靠着自己的手工艺,含辛茹苦十年,终于把丈夫从府衙码头送去京城考得进士及第。然,数年在码头枯等,却未能等得丈夫的回归,烈女子卢氏一怒之下跳江自尽......
“然后呢?”她听得很入神。
“然后?没有然后!”我若有所思地说:“含辛茹苦,丈夫终取得功名,结果如何?不过是帮人培养了一个进士老公,最终还给自己一条自尽的绝路。人生悲喜交替、概莫能是......”
“所以说,我这次复试的悲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故意嘟着嘴,甚是可爱:“比方说,遇到了你,嘻嘻!”
我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
“你说,明天我从临崇飞回天津,你会不会像周生忘了卢氏一样忘了我?”她眼神中陡然间出现了一丝忧郁。
“或许是你成了明星大主持人之后,记者采访你,‘陈楠,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在临崇市陪你哭陪你笑的徐子鸣吗?’你回答说,‘他是谁?不熟’”我开玩笑道......
“还有没有那位朋友主动上来表演节目?”游船船舱里的舞台上的司仪在朝四周游客招手。
陈楠看看我,俏皮地大声回应道:“我们俩来!”随后,她主动拖着我的手举了起来。
“干嘛呢!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我很无语地责备着她。
她眨巴着一双随时“漏着电”的弯弯的大眼睛,悄声地说:“咱们朗诵去!”......
看着一对帅哥美女走上舞台,周围的游客都鼓噪起来。
“朗诵哪个啊,我只能背诵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这也太普通了吧。”我很想放弃返回座位。
“乔榛、丁建华老师朗诵过的《四月的纪念》会吗?”她乞盼的眼神望着我。
《四月的纪念》,这首诗是朗诵爱好者必选的经典篇目,是一对热爱诗歌和朗诵的22岁大学生恋人刘擎和王嫣,在1986年完成的诗歌作品。
我朝陈楠点点头,她甜甜地笑了,很迷人。
大学时,我和付倩茹在广播站的播音室私底下经常放着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朗诵这首诗歌;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在学校足球场边的小树下的长凳上,那是我大一的冬天的晚上,有点冷,我们就是朗诵这首诗歌,依偎在一起,然后开始探索着,献出了我们彼此的初吻......
“司仪,我们朗诵一首诗歌,《四月的纪念》,音响放背景乐就可以。”她边拿起话筒边问到:“有《小夜曲》吗?”
“钢琴曲吧,《致爱丽丝》,单曲循环播放就好。”我知道很多餐厅和游船都会有这首钢琴曲做背景音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当~,当叮叮叮,当叮叮叮当......”《致爱丽丝》音乐前奏如溪水般缓缓流淌出来,我清了清嗓子,将麦靠近下唇,一字一字地动情地朗诵着:“二十岁了,我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黯哑在流浪的主题里——你,来了。”
陈楠温柔地看着我,她朗诵的声音很温柔、隽永:“我走向你,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你说你喜欢我的眼睛......”
陈楠一开口,嘈杂的船舱突然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倾听这我们的朗诵......
......
我:“是的,我知道,我并不是岩石,并不是堤坝,并不是可以依靠的坚实的大树;可是如果你愿意~”
陈楠:“你说,如果我愿意;”
我:“我会的,我会用勇敢的并不宽阔的肩膀和一颗高原培植出的忠实的心,为你支撑起一块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
陈楠:“没有委屈的天空,你说如果我愿意?”
我:“是的,如果你愿意”
合:“如果你(我)愿意.....”
观众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亲一个、亲一个!”
陈楠羞涩地看着我,我耸耸肩、摇摇头,弯腰谢幕。
......
回到广电宾馆楼下已经到了22:00多,广电宾馆就在省电视台的西北侧,离我住的城中村西塘村走路大概十多分钟。
“你早点回房睡觉吧,明天一早的飞机呢!”我提醒道。
“还早,你能再陪陪我说说话吗?”
“不能,已经10点多了!”我昨晚本来就没睡好,正开始犯困。
“10点多了,那个肖主任正在708等我呢!”她突然眼神忧郁了起来,“房间都是台里人事科安排的,他肯定知道我一个人住哪个房间,他晚上会不会来敲我的门,我好怕。”
混蛋!我心里想——但,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啊——我也不可能陪着她睡一晚吧。
“要不把东西搬走,换一个宾馆吧”,我说道。
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任何反应。我也不想打断她的思绪,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呆立在冬日临崇的夜里......
......
“......你有偷拍摄影机吗?”她抿抿嘴,嘴角闪出一丝坚定的冷酷。
“我办公室就有,你要偷拍机干嘛?”
“走,去拿来给我,等一下我就去他的房间,我看他敢对我做什么!“他皱着眉,忿忿地说道:”我要偷拍这个混蛋!”